第一百五十章
一百五十章 铜羊关外,残阳如血。 “大将军已经派人去找了。”齐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女子。王妃只受了些皮rou伤,并不要紧,可是要紧的是她也不哭了,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墙上挂着的地图看,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 “大将军已经派人去寻王爷了。”齐烈不知道说什么就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或许确实不是大将军杀了王爷,王爷……王爷只是在乱军中迷失了方向,或者……”齐烈不想说下去了。 子攸茫然地转过脸来,“或者被蛮子抓走了?那怎么可能?在战场上迷失方向?”子攸疲惫地闭上眼睛,“司马昂会迷失方向么?就算迷失了方向,难道他连铜羊关都找不到了吗?” 齐烈答不上来,他只是还存着希望,不愿意相信。 子攸站起身走到桌边,动作僵硬迟缓地想要点燃桌上的油灯,侍立在一边的齐烈想上前帮忙,子攸固执地摇了摇头,他又退到了一边。油灯终于被点亮了,齐烈有些担忧,“王妃娘娘,您觉得身上怎么样?不如就睡下吧。也许……也许明天大将军派出去寻找王爷的人就能带回好消息。” 子攸没有回答他,她举高了手中的油灯,照着墙上的那张图,司马昂失踪的那片地域。齐烈心头一阵难过,他真希望现在能有个女人在这里陪着王妃,他这个笨嘴的大男人什么安慰的话都不会说。他知道穆延晖的死,柳叶的重伤,钟莫雨的背叛,上官缜地离开,这些事已经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打击了她,他知道她最近每天都站在城关上,就是在等着王爷,这个看似无所顾忌的小王妃,其实就跟所有女子一样脆弱,可是王爷没能回来, 大将军已经离开铜羊关回京城去了,他留下副将护送王妃回京,可是那个老将军再三再四地来请王妃,她都没有流露出半点要出发的意思。齐烈总担心子攸留在这里会想不开弄出什么事来,那么他就对不起王爷了,他是王爷的侍卫,不能保护王爷,就该把王爷的妻子平安地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可是他一时半会也开不了口劝王妃回京去,他也知道,待在这里,总会觉得离王爷还是很近,若是回了京城,那就像是永绝了那点希望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王爷不会死地。”齐烈又说了一遍,他不会说别的,只是翻来覆去地说这一句话。齐烈是厚道人,没有上官缜那样经验老到,也没有柳叶那样来去都快的小聪明,他想不到太多算计不到太多。但是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在昏暗的兵舍里一遍一遍地跟子攸念叨着最简单,实际上却是最能鼓舞人心的话。 子攸已经听了不知道几百遍这句话了。她原本已经哭不出来也说不出话来了。感觉不到身上伤口地痛苦。感觉不到心口地疼痛。连四肢都僵直得仿佛不是自己地了。她好像已经死了。只有最后一口气还留在躯体里。可是她不断地听着一个人跟她说。她最思念地人没有死。她最心爱地人还活着。还是活生生地。没有冰冷地躺在哪片草丛中……她地指尖好像一点一点地有了暖意。渐渐地她地呼吸越来越快。她似乎都能感觉她地经脉在一点一点地重新联通。她终于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憋闷地胸口重新感受到了真实地痛苦。她地右手拿着油灯。左手抬起来抚摸着自己地脸。她终于哭了出来。宽大地袖子滑落。露出司马昂送给她地那只玉镯。她地眼泪滴在玉镯上。又滑落在地上。齐烈看到她哭了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司马昂不会死地是吗?我从来没想过他会不再回来。我送他走地时候。我……”子攸没有说下去。她快速地擦掉了面上地泪水。“我是怎么了。我应该相信他。他怎么会连自己地命都照顾不住呢。他活着……他活着……”她举起手里地油灯。看着那张地图。“他绝不会是迷路地。他从小就喜欢狩猎。要他迷失方向。那是绝不可能地。况且金吾卫说过。那天晚上月明星稀。要辨别方向是很容易地。他回不来。一定是因为他受了伤。而且攻击他地人可能一直在追击他。而他不能去我爹爹那里寻求帮助。那就是说。那就是他看到了攻击他地人就是我爹爹地人。没有人亲眼见到他死了。他就一定是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回到铜羊关来。我知道他一定信得过我。”她扶住了自己地额头。不停地揉着太阳xue。她地头很疼。她都快要不能思考了。“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回来。不会单独留在蛮族出没地荒原上。 不过我会避开大将军地军队。那么我一定会走这里。” 子攸举起油灯。照亮了地图上更北地一块区域。那里紧挨着大漠。人迹罕至。就连蛮子都很少出没在那块荒凉地地方。齐烈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地图上被油灯照亮地那片区域。他原来心里就 那丝希望变得越发强烈。他地心头一阵喜悦。他只得王爷一定不会死。可是却没想到这么多。现在王妃说得合情合理。他几乎激动了起来。“王……王妃娘娘。王爷会从那里绕回来吗?” 子攸看着那片荒原。那里太过靠北了。而且中间有一段路或许还要冒险涉过一片沙漠。司马昂会在那里吗?他会么?一个生在宫廷。长在宫女手上地人是不会地。可是他是司马昂。子攸想到他跟那些长在锦竹从中地富贵公子们有多大地差别。他在最困难地时候。会变得越发得坚韧。“你觉得司马昂会走这条危险地路吗?” “王爷可从不怕什么危险不危险,他最爱走危险的地方。 ”齐烈脱口而出,言语里颇有些骄傲,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王爷一定会回铜羊关来,他既不会心甘情愿地等着大将军杀他,也不会情愿待在蛮子的地方,他一定会回到自己的国土上,就一定会进铜羊关。再说……王爷一定会回王妃的身边来。” 子攸沉默地看着地图,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浩瀚地草原和荒漠,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里的山山水水。 那么她必须等到他,她必须得跟他在一起,跟他一起回去,因为从铜羊关到京城的这段路比荒原大漠更危险——或许他们不必回到京城——可是那前提必须是司马昂还活着,司马昂还活着。子攸攥紧了袖子,紧紧地咬着下唇,他必须活着,如果她失去了他,那么她…… 她得去找他,如果他受伤了,他是没有可能拖着一条伤腿穿过那片广袤而又没有人烟的荒地的。她一时为了自己有这个想法而鼓足了力量,可一时又被司马或许已经不在了的惊恐扰乱,变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齐烈,我要你跟离开铜羊关,去这片地方找司马昂,有多少人会自愿跟你一起去?”子攸向后退了两步路,立刻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了。
“王妃,我至少可以带十一个人去。”齐烈深思熟虑之后说道,“他们是绝对靠得住地。” 子攸点点头,“最重要的是可以信任,人数少一点并不要紧。”她重新举起了油灯,照着那张地图,“我知道司马昂会走哪条路。他在混战之中从战场上逃脱了自己人的追杀,他身边带的人一定不多,随身携带的可以喝的水也不会太多,所以他选择回来的路时,绝不会离开河流太远。在冰冻的河水里,他可以随时补充清水,而且这里的河流都是东西走向的,沿着河走就可以走回铜羊关来。还有,他会绕开战场和大军回来地路线,但他同样会选择一条相对来说最近的路。这条路要远过大军的斥候所能走到的范围,那么在这个距离里,他一定会选择这条河。” 子攸地手指在地图的一条粗线上划了一道,“就是这里,他一定会先沿着这条河走。在这里,河水向南拐了一个大圈,他会放弃这条河,但是在这儿,在距离这条河大约两天路程地地方,有一个湖泊。司马昂的记性非常好,哪怕他随身不带着地图,他也能记住这上面的每一个地方。他可以依靠北辰来定位,到了这里他在发觉河水开始拐弯的时候,他就会放弃河水,穿过这片沙漠的边缘,直奔这条湖水取水。然后沿着这条小河向铜羊关继续前进。” 齐烈仔细地看了地图,他在心里反复推敲了一下,王妃说的没有错,他虽然也没有在广袤地战场上行军作战过,但是他知道狩猎的时候,当他们迷失了方向,司马昂大约也是用相同地方法决定行走路线的。“王妃说地很对,我现在就去召集侍卫。请王妃在铜羊关等候,我带着侍卫顺着王妃说的这条路去寻王爷。” “等候?”子攸苦笑了一下,凝神望着地图,“我总是等着,总是等着。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我再也不想等了,也再也不想待在看不到司马昂地方。” “王妃……”齐烈觉得这是不行的,可是也知道他从来也没能劝成过王妃,这个王妃性子的执拗程度可不亚于王爷。“可是王妃的身子近来这么单弱,又刚受了伤,那……怎么能骑马到外头去呢?外面……外边可危险的很啊,不但是咱们说不定会在草原里迷路,就是遇见蛮子和野狼,那都不是玩的啊!若是王妃再出了什么事,我……我将来可有什么脸面去见王爷?王爷走的时候,可是把王妃的安危托付在我的身上的。”齐烈急的汗都冒了出来,可是子攸还是没有一点被劝动的意思。 “齐大哥,我的伤只是一点皮外伤,划破了皮罢了,还不到不能骑马走动的程度。”子攸低了一回头,“你去召集人,带足弓箭、清水、干粮,如果有外人询问你,你只说是要去打猎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