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门外射进来的羽箭越发多了,外边的侍卫既然只剩下:里就是再也顶不住了,齐烈急躁起来,能不能突围出去,他心里没有一点底儿,只知道要拼杀到底,然后……然后就只能交给老天了。 司马昂扯过一条厚实的斗篷盖在子攸身上,把她紧紧裹住。他俯下身子,紧紧搂住了子攸,在她的发丝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很低,最后的时刻了,他已经无路可走,没有第二种稳妥的法子可以选。他没问子攸现在身子觉得怎么样了只是低低地重复着两个字“撑住,子攸,撑住。” 子攸被轻轻地抱了起来,在他怀里瞪大了眼睛,外边的嘈杂喊杀声都远了,她只听得见司马昂的心跳和呼吸。她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以后也不见得能好过,难事总是一件一件地冒出来,可是她想着司马昂说那两个字时咬着牙的坚韧模样,她就觉得她终究会一一撑过去。 在那天那个生死未卜的时候,子攸听着司马昂粗重的喘息声,听着他不断地跟她说着撑住撑住,子攸,要撑住,一直到她身上的伤口重新迸裂,血又流出来,她在司马昂的怀里渐渐失去知觉。 她本来极不喜欢自己无法cao纵局面的时候,因为那时候总是太过危险无奈,可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平和安宁。 司马昂右手持剑左手抱着子攸,左臂上先前被剑划出来的口子隐隐作痛,窗子被人猛地砸开,这里已经失守了。司马昂扯紧了子攸身上的斗篷遮住了子攸的头脸。 一人跳上窗子窜了进来,齐烈已经杀红了眼,挥着重剑冲上去一刀砍进那人的身子,鲜血四溅,淋淋撒撒地泼洒在子攸窗上的湘帘上。 窗子后头的人就像杀不绝一般,齐烈杀掉了一个,又有两个同时从窗子冲了进来,齐烈瞪圆了眼,刚要举着剑再冲上去。司马昂扫了一眼,身形微动,剑已经递出,剑过处银光恍如闪电两个人的喉咙被割断了失去知觉的身子沉重地倒在地上。 齐烈的剑还举在半空中,要砍的人已经被放倒了,他干瞪着眼没了放剑处。司马昂低声说了一声,“快走。”人已经出了门。齐烈愣了一下,连忙跟着司马昂出去。 司马昂走到门口,他的侍卫只剩了七个人,子攸往日拾掇得十分齐整的院子里如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司马昂的侍卫并非寻常兵士可敌,此时虽然处于劣势,可是以一当百,对方死了更多的人。 司马昂看到躺在门槛上的侍卫满脸鲜血,他记得今天下午他还跟在自己身边在校场上巡视。他的年纪很轻,但是遇事聪明果决,司马昂对他本来有十分的欣赏,他本该策马疆场,做一番事业,甚或立下不世之功,可是他的命就终结在这里,终结在一帮乱哄哄的无名小卒手里。 惋惜、痛苦?司马昂紧紧抿着嘴唇。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地人。他应该许给他们未来。而不是把他们送进死地。 院子里点着不知多少火把。司马昂曾在这里跟他们交过手。现在他站在门口。围攻地士兵们都看出了他地身份。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地时刻了。包围圈一点点压了上去。所有地士兵都想砍下第一刀致命伤。换来个大大地军功。可是所有人又都犹豫不决。要杀地人一个是天潢贵冑一个是大将军地女儿。所以不管统领是如何下命令地。他们都难免有所顾忌。 齐烈冲上前来。想挡在司马昂面前。“王爷。我来为王爷开路。” “让开。”司马昂低声说。他瞪视着四周反射了火把光亮地寒刃。提高了声音让站在这里地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就是司马昂。在这里军职最高地给我站出来。” 无人应答。士兵们多少觉得这场景有些尴尬。都向后望去。一个三十多岁地青年军官才撑不住了。从士兵地后头挤了出来。“我……我就是。”他被司马昂看得有些发抖。又加了一句有点好笑地话。“给……给殿下请安。” “就是你?”司马昂冷冷地看着他微笑。“就是你这么个站在士兵后头缩头乌龟一样地东西杀了我地人?” 青年军官被司马昂瞪视得有些退缩,“是……是副将军直接下的命令,我……我……末将只是执行命令,殿下不要见怪。” “见怪?怪你么?你是什么东西?”司马昂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些被你杀了的人,不知道将来会比你好上多少,我本以为他们要死, 在疆场上,留名青史,可是你……”司马昂猛地出手7T喉。 “还有谁?”司马昂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些躲在火把后头的眼睛,“还有谁想杀了我司马昂?” 子攸抓紧了司马昂的衣服,斗篷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外头的情况,只听到有人疾步接近,司马昂的身子微动,紧接着一个沉重的身体倒在身边。 司马昂猛地加快脚步,冲进士兵中间,齐烈紧随其后,活着的几个侍卫也跟了上去。司马昂搂紧了子攸,他不知道重伤之后的子攸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 他的剑越来越快,死了长官的士兵只是一盘散沙,鲜血迸溅在他的身上和子攸的斗篷上,他的手没有迟钝,人越杀越多,他下手反而越来越坚决。 只是隔一阵子他就低声地唤子攸的名字,开始子攸还低低地回应他,只是声音越来越低微。 司马昂冲出子攸的院子的时候身后只剩了五个人,他已经唤了子攸三次,可是子攸在他的怀里始终无声无息,他尽可能平稳地向前跑着,紧紧搂着子攸,他低下头,面颊贴在子攸的额头上,他的胸口酸胀,他想至少要让子攸活下去,可现在他只觉出更深重的绝望和痛苦。他在黑夜里抱着子攸拼命地奔跑着,就像是永远也跑不出这个黑夜,他想最后至少护住怀里的人,可是她好像已经睡去了,任凭他怎么唤也唤不醒。
有士兵拦在他的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递出宝剑,没有任何怜悯,他甚至不会去看对方的脸。他跑出了王府的正门,门外有围堵,身后的追兵也紧迫不放,可是司马昂像是都看不见了,他低声地唤着子攸,右手掀开覆在子攸面上的斗篷,王府的戳灯之下,子攸的双目紧闭着,看不出一点活着的声息。 司马昂站住了脚,他要做什么好像已经不再重要了,他不想再向前走,只想杀掉每一个今夜他能杀死的人,一直到他失掉最后一丝力气,被哪个不知道名姓的士兵刺穿心脏。那样也不错,至少他还能陪着子攸走最后一段路。 一个浑身衣服上全是血痕的侍卫拉住了司马昂的胳膊,“王爷,不能停下来,一鼓作气冲出去就是出去了,王妃说不定还能救活,停在这里,全都要死的不明不白。” 司马昂回过头去,那是刘舍,他本以为刘舍要么会倒戈相向,要么是早就已经离开了。刘舍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他的额角有一处刀伤,“王妃绝不会死。她十二岁的时候被虎贲将军骗到房顶上推下去的时候,落在了一丛花树上;十三岁的时候有人向她射了一只毒箭,她正好低头去抓地上的一只青蛙;十四岁的时候她跟着大将军狩猎,迷失在山林里……后来的我就不说了,反正王爷的这王妃命大的很,断然不会死在这个时候。” 司马昂愣了一下,刘舍的年纪不过三十几岁,行伍出身,按说能成为穆建黎的幕僚应该不过就是这几年之间的事,可他倒像是对穆家的诸多事务都了如指掌。这念头在司马昂也不过是一闪之间,他举剑刺向一个冲向他的士兵。 王府外头的街上少说还有一百来个士兵围着,后头追着的人也近了,司马昂已经来不及想旁的。只是司马昂的武功着实不低,他活下来的几个侍卫又是高手中的高手,这几百人一时之间竟也不能把他们怎样。可只管这样拖延下去,被围攻的这几个人必然要力尽而亡。 刘舍的右臂受了伤,他把剑交到左手里,右手拿了一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抢来的火把,左手使剑,右手挥舞着火把,就算受了伤,可对付这些普通兵士倒也还算绰绰有余。 司马昂忽然长啸一声,猛地掷出手里一柄长剑,骑在马上军官模样的一人被长剑当胸刺透,跌落马下。司马昂跟着掠过,抽出自己的剑,骑上那匹马。司马昂的那几个侍卫原是杀红了眼,忘记了去夺马匹。司马昂夺了马立刻挥剑杀了身边几个骑着马又不及避开他的人,空出马匹来招呼他的侍卫不要再恋战。 司马昂搂着子攸把她轻轻放在马背上,这时候腾出手来摸了子攸的脸,还是温热的,呼吸虽然微弱可总还是有的,他心头一阵欣喜若狂。再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策马扬鞭之踏过几个士兵的头顶,他的侍卫纷纷骑上马紧跟着他冲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