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叩朱门在线阅读 - 第三十五章 峰回路转剖心忆晚

第三十五章 峰回路转剖心忆晚

    已近戍时,天际幻起一缕一缕的晚霞,映着碧蓝发青的天,如同水面涟漪,细细碎碎浮漾开来,光彩琉璃,四面却渐渐渗起黑意,仿佛墨汁滴到了水盂里,慢慢洇开了来。

    冯婆子的脸在这样的黑意里就有了几分狰狞,她微微屈膝,皮笑rou不笑地朝十娘见礼:“奴婢们该死,惊动了表姑娘。”

    十娘伸手虚扶了一把,温婉笑道:“mama怎么在楼前白站着?也不去我屋里坐坐喝杯茶。”

    说话间,眼已扫向一旁,借着冰砚手中的羊角风灯一看,冯婆子右侧,两个五大三粗作粗使仆役打扮的婆子,提着两盏熄了火的灯笼唯唯诺诺地站着,上官俊正面露怒色立于一旁。

    十娘瞟了一眼他身上凌乱的衣衫,奇道:“六表哥不是正要回去么,怎么倒在这里和mama们争执起来了?

    “咳!老奴带着她们查夜,谁料这两个瞎了招子的一时错了眼,冲撞了六少!”冯婆子拍着手,直叫嗳呦,朝两个婆子一瞪:“瞎了眼的狗东西!还不求六少饶了你们的狗命!”

    两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装模作样带着哭音求饶:“奴婢该死,求六少恕罪!”

    上官俊冷哼:“冲撞了我倒没什么,你们该求表姑娘恕罪才是。”

    十娘目露不解,两个婆子的目光闪闪躲躲,上官俊冷笑一声,暴喝:“说!你二人鬼鬼祟祟藏在忆晚楼外意欲何为!”

    十娘愣了愣。

    今日上官俊来忆晚楼,因事涉机密,并不曾带着丫鬟小厮,刚才他告辞出去,她原本要打发丫头拿了风灯跟着,上官俊说天色尚白,推辞了。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再过半个时辰各房就要落匙了,冯婆子这三人如果真是到此处查夜的,灯笼该亮着才是,缘何灯是熄的?既说只是冲撞了上官俊,他身上的衣衫又为何如此凌乱?一看就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推搡挣扎。

    心念电转之间,已知此事蹊跷,上官俊是故意把事情闹大,引了自己来。

    当下配合着把脸一沉,冷声问向冯婆子:“mama,这却是何故?”

    “这……这个……”冯婆子期期艾艾半响,面露犹豫,心知今日六少横插一脚,眼前情景已不容她含糊过关,当下心一横,“老奴这几日身上不好,适才想着躲个懒,便在石子上歇了歇脚,只说让她们两人来查了完事,谁承想这两个眼皮底子浅的东西竟起了贼心,是老奴疏忽,老奴自去向太太请罪,如今这二人任凭表姑娘发落吧。”

    说完,又朝十娘躬身告罪,她是胡氏的陪房,这样一来,十娘却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拿眼看着上官俊。

    那两个粗使婆子听得此言已是一呆,旁边的上官俊眉角一挑,温声笑道:“mama既如此说,也罢。想我上官家家声素来清白,断容不下这手脚不干不净之人有辱门风,即时传了管家来,将这二人捆了,打死了事吧。”

    他的嗓音轻柔,两个婆子却已是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厉声哭嚎:“六少饶命!饶命!奴婢们冤枉,奴婢们是听命行事啊!”

    之前她们向上官俊求饶,只不过是走走过场,并不曾真得害怕,如今听了冯婆子与主子们的对答,已知自己成了弃卒。她们在内宅侍奉多年,深知主子们斗法,下人的命便如草芥一般,死到临头,当下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却也只敢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其他的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看着她们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十娘神情复杂,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冯婆子虽然口口声声要将人交给她发落,但她毕竟是客居,不可能越俎代庖惩治上官府的下人。上官俊开口就要打杀,显见得也是为了逼她们供出真相,如今她们宁死不说,上官俊为了杀一儆百也好,为了他自己立威也罢,断然是不会饶过她们了。

    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忍,她在上官氏的庇护下生活了十三年,在荆南萧家耍耍小计谋,小争小斗,权当是枯燥内宅生活的调料,即便是后来舍掉那么多财产周全太太的身后事,也并没有掺和进人命。

    此时此刻,当日太太为了压下有关她克母流言而打杀那个贴身媳妇子的情景又浮上了脑海中,妇人凄厉的哭喊,漫天漫地腥红的血,妇人渐渐气弱的死寂……她扭头,弯下腰,一阵干呕。

    “姑娘,进去歇着吧,风寒还未痊愈,再被气着了可怎生是好。”冰砚和雪墨搀着小姐,既担忧又心疼。

    上官俊愣了愣,看了小姑娘一眼,关切道:“表妹,你进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冯婆子木着脸杵着,那两个粗使婆子见主子们说话,声音小了些,犹自带着悲绝的哭声磕头求饶。

    静静地看了眼上官俊一脸肃杀的表情,十娘默然转身,举步往楼中走,忽听不远处一个清婉的声音,唤她,“meimei留步”。

    回头看时,印儿搀着娟娘,身后跟着几个提灯的媳妇子,正从夹道一路旖旎而来。

    到了楼前,四少奶奶未语,先瞟了冯婆子一眼,冯婆子乖觉地退于一旁。

    娟娘继而温婉笑对十娘:“今日我和meimei讨个情面,饶这两个奴才一命吧。”

    十娘一愣,举起袖子遮脸:“四表嫂如此说,实在让我无地自容。外祖家的奴才,何时轮到我来多嘴了?小妹再不知礼,也断不敢做这般目无尊长的事。”

    上官俊自打四少奶奶一来就阴着脸,听得此话便插了一句:“四嫂不要乱说,这两个奴才是我吩咐打杀的。”

    娟娘面上讪讪的,觑了一眼一身凌乱的六少,笑道:“这奴才不长眼,也难怪六叔生气,只是这两个东西是太太陪房吴四家的亲戚,且看太太的面子,恕她们一回吧。”

    她口中的太太,自然是指她的婆母三太太,适才这两个婆子说是奉了差事行事,如今四少奶奶又说她们是太太陪房吴四的亲戚,言下之意很明显,此二人奉的就是三太太胡氏的命。

    上官俊登时没好声气地呛了回去:“四嫂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也不敢不听,但,她二人是婶娘陪房的亲戚,表妹却是老太爷嫡亲的外孙女,断无为了个体面奴才的亲戚,就得罪正经亲戚主子的理。刚才她们说自己是奉命行事,到底是何缘故,还请四嫂与表妹分解明白。不然此事若是传去族里,只怕连婶娘都有不是。”

    此言一出,十娘为他对自己的回护之情微微动容,上官俊的话中之意很明显,若四少奶奶今天不说清楚,他就要去族里宣扬了。

    娟娘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和小姑娘,挥手让下人们全部退开,近前一步低声道:“前几天内院库房失窃,查得是内贼所为,东西只怕还未传送出去,是以这几日各房各院的壁角都派了婆子守着,并不单是表妹这里。六叔,你院子外面,也是派了人守着的。”

    瞄了一眼两人惊愕的表情,又道:“这两个婆子刚才只怕是天黑看不真切,见了六叔的身形,腰间又鼓囊囊地,误以为是丫鬟藏带着东西。这才冲撞了六叔。此事不宜宣扬,恐打草惊蛇,还请六叔和meimei万万体谅。”

    ……

    这一晚,到十娘梳洗了安歇时,已到了亥初二刻。

    待得众人散去,十娘见了芹姑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留下她说话。

    芹姑在小姐榻前的一张杌子上坐了,轻柔的给小姐掖好被角。

    十娘在被中露出一张雪白的脸,温润的一双眸子瞅向她,细声道:“我明白芹姑要说什么。但,今日即便不是那两个婆子,也会有另外两个人,只不过是听命行事,并不是她们自己存心要害我。”

    顿了顿,道:“这个就是我心中所想。”

    举凡出门,或在家待客,她从不让沈妈和芹姑随侍一旁,今日晚间的事,也只有冰砚和雪墨两个大丫头在场,但其余之人自然在楼上隔窗将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小姐的心病,众人素来也知。

    芹姑默了默,柔缓地说:“那两个婆子确实只是听命行事,但无论是她们,还是另外有谁,只要是事所必须,那么无论事体大小,该杀则杀,姑娘绝不应当心软。不然,死得有可能就是姑娘自己。”

    今日虽然只是一桩小事,但这桩小事很有可能就是某桩隐匿起来的大事的一部分,或是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某桩大事的由头。如果因一时心软而忽略放过,那何谈抽丝剥茧?这样的后果,很可能就会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十娘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无法反驳。

    芹姑看了她一会,叹息道:“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太太当日总想着姑娘还小,不让姑娘眼中见着这些,总想着等姑娘大点再说,岂料……姑娘又一向宽厚,奴婢这些日子冷眼瞧着,姑娘的心病,根源就在于太过看重这个‘人’字。”

    不顾小姐脸上震惊的表情,续道:“姑娘刚才说那两个婆子不是存心要害您,须知,她们有什么资格来存心害您?她们自己的心思如何一点都不重要,下人存在于世间的意义,就只在于完成主子的吩咐,成为主子手中棋局上的一枚子而已。有用的,可以如珠如宝,无用的,可以如枝如草。所以,请姑娘以后看待所有的仆婢,包括奴婢在内,都用看器具的心情去看吧。”

    芹姑淡淡说完,苍白清寒的眼静静地凝视着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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