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死亡的盛宴（三）
安德烈双臂平摊，仰首闭眸，镕金黑翼朝后一振，高掠飞起；僵尸之王悬浮而起，与安德烈各据一方。 蓝灰之雾，长度与安德烈同等；僵尸之王举起安提亚长剑，扣紧铠甲。 伸手进入蓝雾中，青筋一爆，强劲大手横空散去雾霭，蓝灰之雾逃逸，渺然无存，黑金恢弘辉辉，睥睨君临。一张黑金弯弓赫然在握！流光惊艳，精致古朴，映照安德烈冷酷容颜。“你引我来，无非一战，对吧？”安德烈举弓相向，右手搭金丝弓弦。渊飞亚弓，弓臂刻有尸鹫，上下角处尸鹫喙衔刃，弓弦用血饮尸鹫的背筋炼制，浇上镕金日日锤炼。此弓足有安德烈身高的一半。这也是为什么安德烈迟迟不拿出来的原因，渊弓太强悍，他未有完全控制好力度，一个不小心，伤人伤己。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僵尸之王道。 “你不去找盗了海蓝之心的人，反倒来找我，是何道理？”安德烈冷笑。 “不管你的事，战吧！”僵尸之王如电飞掠跃来，直扑向安德烈，安提亚长剑舞起长浪，滔天杀气释放出，雪青浪花从剑刃下汹涌出，四边围绕安德烈，形成无形的异次元空间，圆盘似的旋转。单手搭弦，脚踏弓臂下角，向后用力一拉，身体后仰，蓝雾晶莹从空中涌来，迅速凝结成蓝莹箭矢，指尖松，弦弹！长空一射！ “咻！”一声！锋利的蓝箭横贯长虹，钻入澎湃雪浪，一簇蓝火，彭的！如烟花爆裂，炸裂旋卷的滔天雪浪。银白烁耀，穿透流明，朝安德烈滑去。 安德烈冷笑，当我白痴？他忽转过身，将背后空处露出。横举长弓，在安提亚长剑滑刺一瞬，他凌空跃起，剑身向上，刁钻鬼魅之影，追上了硕大黑翼经络，安德烈舞动长弓，黑翼利用风速托举倒悬下，一脚划出圆弧，踢歪剑尖，长剑纹丝不动，朝他脚底刺来，长弓亮出锋利刀刃，倒切向下，安德烈上半身彻底倒悬，整个人弯曲如虾子，刀刃插进了僵尸之王的背脊，破皮割rou，连尸鹫的喙也顺插进去，安德烈残酷一笑，狠狠搅动刀刃，脚底一疼。 安德烈脸色一变，但没有抽开脚，咬牙狠狠踩下去，血汩汩如雨倾，剑身穿透脚骨，刺穿而出！安德烈咬紧牙关，忍下肌rou组织痉挛的痛苦。两人僵持住，安德烈的刀刃刺透僵尸之王的脊髓，只要划上去，划过脊神经，枕骨，脑部，他的中枢神经就毁了，可他刺穿了安德烈的脚，死死遏制住了安德烈的下一步，如果安德烈要动，必须舍弃条腿，还不一定能毁掉中枢神经，这种得不偿失的交易，他才不干。 “一起放？”僵尸之王道。语带戏谑，一点也不顾及安德烈插在他脊髓中的刀刃。 安德烈狠狠咬牙，这一份豁达，足以胜他。“好！” 两人各自拔出各自的武器，一个向上飞，一个朝下降。安德烈直起脊椎，抽刀向上飞。僵尸之王滑出剑尖，朝下降。忽一个反弹，两人重新绕了个圈，回到原地，一个握弓，一个执剑，仿若一点没变，但脚上的伤痛，背脊上的深邃，预兆两人的初次交锋。安德烈表面无事，心里嘶嘶的咬牙疼，太他娘的痛了，安提亚长剑果然厉害，竟然损伤他的脚腕骨。 两人空中凝望。 …… 杰妮芙垂眸看着，孟菲斯气息一点一滴变冷，最后完全僵硬。将她一把火焚化，手上布帕，是她最后一口气撕下的衣襟，用污血一字一句写下的，杰妮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她，但杰妮芙不会看。当做一个纪念物吧。 通道里，迭迭风涌，寒冷透骨。她抚抚胳膊，转过身去，爬上那个泥洞，自己不应该让罗治一个人对敌，他死了，自己会一生过不去的。只有两个人齐声协力，才能战胜敌人。 她爬出洞口时，地面一片狼藉，僵尸倒了半百，堆成了山，茫茫滔天，苍茫无涯，渺远英惨而凄悲。死寂如墓地，坟场也比这里热闹一点，至少有乌鸦嘶叫盘桓。杰妮芙捂住嘴，远目眺望，左右察看。但怎么看，也是荒凉一地。罗治不会死了吧，杰妮芙脸色惨白。 前面尸场有了一点动静，杰妮芙一喜，刚走两步，顿住。不会是僵尸吧，她拿出魔杖，小心翼翼行走过去。一个人在那边挣扎，他的半个身子陷入尸堆里，双手无力，只能微微动作，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个人没错。 杰妮芙微微失望，但也走过去，将他拉出来。他奄奄一息，只差最后一口气。杰妮芙心有些酸楚，连着看了两个人的濒死，伤的都是如此严重，不堪目睹，挣扎在生死边缘，留恋人世。 他的下半身支离破碎，两条腿炸裂，白骨鲜红，两个眼窝被剑刃对穿，脑后的枕骨碎了一半，蝶骨全碎，凄烈悲壮！“是…乔茜…吗？”他嘶声道。 杰妮芙捂住嘴唇。 “应该…不是…了，她…不要…来，我…这幅…样子很…丑…吧。”轻轻低喃，话语断断续续，每个字艰难穷匮，他自言自语。 杰妮芙低低“恩”了一声。也许没听见，也许听见了。 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灿烂温润。胜若雨后灿虹，绚烂晨光。笑容僵硬，定格了一瞬灿华。 杰妮芙握握拳头。同样将李诺焚化，去找罗治。 高架栈道上，惨狠劈砍敌人的乔茜，心一颤，一横清泪流下，咬紧牙，不让自己过分悲伤。 …… 杰妮芙找了很多地方。等她找到罗治时，那个地方原来在左边峭壁下，罗治尸体已冷，四周绕上一圈尸体，而他坐在一个僵尸背上，银棍被劈成了两半，挂在一旁。从后脑勺开始，一条血痕横跨于额，淡紫脑浆如豆腐一般颤颤，全身除两条胳膊被撕裂以外，基本上完好。 杰妮芙止住脚步，心脏酸楚，眼泪滚下。她走到罗治身边，抱抱他，“去吧，罗治，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杰妮芙闭眸抿唇，“如果我们不贪图海蓝之心，也许……”说什么都没用了，人都死了，想得到海蓝之心的人如此之多，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得到。愚蠢至极！杰妮芙为罗治焚化，将他的骨灰装在瓶子中，他是加西亚家族的人，理所应当回归家族。 悍地的震动从脚下传来，杰妮芙站不稳，倒在地上，惊慌抬起头，峡谷前方爆出两股强劲的力量，好像是相互碰撞，控制不好，迸发了出来，空中一暗金光晕硕大无比，一暗蓝光柱冲天而起，一路向前，撞毁了无数栈道，巉岩，将两边峡谷撞毁一半，灰烟袅袅，两方对峙，损毁崩塌，互不相让。 杰妮芙心慌过后，冷静下来。这是谁？谁有那么大的能量？那些僵尸好像没这么大的力量吧？也是盗海蓝之心的人？触动了什么奇形怪物？杰妮芙躲在一旁的岩石下，升起nongnong好奇心。 …… 进来七个人，出去只四个人，折损了两个人，不知道安德烈怎么样了？四人刚刚钻进进来的洞口，就见两道力量冲天而对撞。 乔茜捂唇，指着那边，“是安德烈！” 阿尔菲瞧瞧后边的追兵，果断一推乔茜，“快走，安德烈不会有事的，有事的是我们！” 乔茜皱眉，纠结地钻进洞口，回头望眼远方。安德烈哥哥要好好的。阿尔菲，伯尼，阿奇各自对视一眼，无奈地跑了。 身后僵尸紧追不舍。 …… 等力量对撞过去以后，旷古峡谷一片死寂昏沉，杰妮芙巍巍颤颤地走出来，噗的一口，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无力地跪倒在地面。她离的太近了，余波造成伤害，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用魔力牢牢护住心脉，但还是抵挡不住，幸好，力量碰撞的时间很短，不太长，否则，她这条小命交代在这里了。蹒跚迈步，杰妮芙准备去看看。既然已经结束，看样子是两败俱伤，应该不会有危险。 …… 潮湿石室里，狼藉凄惨，乌红血液一滩一滩延伸出去，东一具尸体横呈，西一具尸体碎骨断裂。死亡的盛宴不过如此，他们纷纷接受到死神的请帖。血迹，尸体逶迤许久停下来，三人坐在地上，一声不吭，身上绑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几乎全身都是。微微的喘气如雷鸣。 面对死亡，大家拿出了勇气，奋力拼杀，查尔斯差点重伤不愈，莫德艰难地爬到他身边，用龙鳞，凯琳娜为他疗伤，两人通作合力，才将查尔斯一条烂命捡回。三人同仇敌忾，一边退守，一边攻敌，敌人数量没那么多了，三人得以幸存，他们都知道，霍莉死了，没人开心得起来。 莫德的伤势还算好，至少她有龙鳞，看上去不是很糟糕，但内脏破了几处，她忍着剧痛。凯琳娜也还好，比起查尔斯还好，脸上划破了几处，血痕看上去狰狞无比，但她的脸本就丑陋，此时加上几道疤痕，倒是微微中和了点，显得有些刚狠之气。查尔斯最严重，一根手指被剁掉，皮被撕掉一半，清秀的脸上血痕满是。 “殿下，是不是我的错？”他沙哑出声。如果不是他提出要找海蓝之心，就不会遭到如此了，霍莉就不会死，他们也不会如此惨。 凯琳娜自顾自吃东西，没去管他。 莫德觑觑他。也没说什么，泄出闷痛就好。 “莫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凯琳娜道。 “看吧，休息好以后，就出去，不要管后面了，直接去佛罗。”莫德摇摇头，低迷气氛。 …… 高架桥梁崩塌倾颓，构架枝叶摇摇欲坠，底下一片废墟，腐败颓废，nongnong烟气散发，一片寂静，似乎能融进心脏的寂静。 散乱的灰尘窜进鼻子，杰妮芙走进废墟中，呛了好几声，她小心慎重地察看，一有动静，立即俯下，经过这一番锻炼，她也成熟了不少。这一片区域全部崩塌，较大，杰妮芙翻了好久，从才一堆垃圾底下，翻出一个人来。 她惊呼，还没死？他手上拿着黑金弓，胸口微微起伏，衣服破裂褴褛，看不清是何人，但他身上没有缺任何东西，倒是鲜血蛮多的。杰妮芙拨开他的白发，仔细去看，呼吸紧促，眼中爆出巨大惊喜！ 是他！ 那个男子？ 她的心砰砰地跳，每一下砸出火树银花，激动不能自已。按下激动，杰妮芙先是检查了安德烈，他的气息紊乱，想必受了内伤，力量乱窜，轻则成废人，重则毙命，必须尽快救治！ 杰妮芙左右看看，瞧到一个大洞，走过去看看，一个大坑砸出的大洞，距离很近。她刚想将安德烈背起来，脚下出现一只手，抓住她的腿！ 杰妮芙大叫一声，但没叫出来，安德烈捂住她的嘴，使出力量，抓起渊弓狠狠一割，手爪被割断！一声痛嚎，僵尸之王显露出来，他全身铠甲碎裂，离死不远。安德烈与他战了很久，最后一瞬，明明是他要赢了，却被安德烈反将一军，两败俱伤，安德烈狠毒啊，将雅各布冶炼的药水，倒在了他身上，这是强效溟水，雅各布独家秘方，谁沾谁死，安德烈昏过去之前，嘲讽笑了笑，“力量不是最重要的，思想比起力量，他占了百分之五十一，懂吗？”僵尸之王被气昏了。他竟然还留有最后一口气，安德烈狠狠一轰，僵尸之王支离玻碎，尸骨无存。 杰妮芙惊呆了，也欣喜。他好厉害，不知道他还记得自己吗？偷偷窥视，安德烈没去理她，他现在情况不太好，再不治就要死了，他低沉道，“快走！”头一歪，昏了。 杰妮芙一丝失望，但之后打起精神。我救他，他就算忘了我也不要紧，上天安排我们第二次相遇，就表明了我们有缘。一握拳，杰妮芙露出笑容。她背着安德烈跳下大坑，刚一看清，便是大惊！怎么地上这么多尸体？血迹斑斑犹如泼墨，地面如幕布。杰妮芙吸了两口凉气，平静下来，背好安德烈，沿着血迹往前面去了。前面肯定有人，不知是不是凯琳娜她们，又或者是另一批盗宝者。但她不会害怕。 …… 查尔斯伤悲好一会儿，渐渐平静，接受霍莉已死的事实。他不是哭哭啼啼的人，只是霍莉之死，太突然，他停留在以前的回忆上，难免伤心，过一阵就好了。 凯琳娜只叹息。这些年瞧得死亡人数太多，提不起伤心来，哀悼一声算是全了恩义。 莫德神色冷淡。说不上悲伤，也谈不上不伤心，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瞧不出来她的真实情感。凯琳娜大约猜到一点，她是不痛的，也是痛的，这种情感很难言明。凯琳娜算是猜对一半，莫德说不上来伤心或是不伤心，心腹间有点郁气。 她沉默。每一次战斗结束后，始终都是父亲的语词。 …… “莫德，虽然尊严都是死亡堆积起来的，但也不是。” “为什么？我听不懂。” “不存在听得懂，听不懂，因为每个人的价值不同，铸造了每个人的守卫尊严的方式也不同，知道吗？” “不知道。” …… 她很小，大约几岁记不清了，对这几句话实在不懂，背后请教了所有老师，他们也只淡淡一笑，都只说一句话，什么话忘了。只记得一句话，“您是****，责任大于生命。” 现在，好像懂了点。 卡勒姆说，我们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 那，我的思想是什么？ 永劫说，真正的力量是自己，自己又是什么？是思想吗？还是精神？ …… “父亲，你这么说不是推翻前面的话了吗？” “我们很脆弱，莫德，你知道吗？面对大自然来说。人类很弱小，面对宇宙来说，不过一粒尘霾，尊严，不在于力量，又在于力量，它在力量中滋生，又在力量中泯灭，生生不息。” “那权力呢？” “权利因尊严而生，尊严又因权利而灭，你会体验到这一点的。” …… 面对这句话如绕口令的她，到如今都不解。莫德暂时抛掉这个问题。她还是太小，才十岁啊，能领悟多少人生道理？ 三人准备继续走。响声传来，三人戒备，cao起武器，缓缓后旋，打算爆发一击。转过身，一少女眼光灼灼，面对面，三人惊诧不已，生生止住了爆冲的步伐。两拨人眼对眼，鼻对鼻，愣怔了远处，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家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