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对质
延熹堂上的酒筵已经撤了,里里外外鸦雀无声。 清娘越往里走越觉得胆战心惊,心中不觉涌起一阵不祥之感。她偷眼向四周望了望,见廊上伫立着的两个丫头皆屏息低头,脸上板板的一丝笑容也没有,心里更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惴惴不安地走进房中,迎面便见葛氏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冰娘则在她身边站着。两个人脸上都一丝笑容也没有,见她进来,同时将冷冽如刀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扎到了她身上。 只不知陆修文此时在哪儿,不知道品南会不会为难他?不过想来人家可是国公世子,谅品南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清娘正恍惚想着,便听葛氏在那里冷声道:“清娘,你可知罪吗?” 清娘猛然被吓得浑身一机灵,见葛氏脸上杀气腾腾,冰娘则是面凝寒霜,不禁心中狂跳了几下,强自镇定道:“母亲所指何事?女儿不知,还请您明示。” 冰娘已在旁边冷声道:“都这时候了还嘴硬,还不跪下!” 清娘大气也不敢出,连忙依言就跪在了葛氏面前,想了一想,便可怜巴巴地向上道:“母亲可是说的世子殿下那事么?” “你倒乖,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葛氏冷笑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道:“说说你是怎么埋伏在园子里,专门等世子殿下过去的?又是如何用狐媚子手段勾引世子的?让我也长长见识。” 清娘睁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只管惊恐而愕然地望着葛氏,颤声哭道:“这是哪个该死的跟母亲说出这样黑白颠倒没天理没人伦的混话来了?母亲您……您冤枉女儿了!女儿原本在花园里采花玩。忽见我三姐夫……不不,是世子殿下走了来,显见得是喝多了在那里吐酒。女儿只得叫跟着的丫头回去取湿手巾,谁承想世子殿下见旁边没人。竟然……竟然拉着女儿轻薄……旁边半个人也没有,挣也挣不脱,跑也跑不掉。女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一边说,便掩面痛哭起来。哭了两声,偷眼见葛氏和冰娘脸上越发沉了。心中害怕,连忙住了声,急急道:“世子殿下其实倒是很好的,估计是喝多了把奴婢错认成了国公府里的谁……” “这么说,你倒是很委屈喽?他把你轻薄了,你待如何呢?”清娘打断了她的话,待笑不笑地说道。 “meimei哪里敢指望什么?全凭母亲作主。也求jiejie体谅,清娘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只是咱们曾家的名声要紧……”她复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顺便小声地加了一句:“清娘才刚心里委屈,忍不住到老太太那里哭了两句,老太太的意思也是……” “meimei的腿还真长,这么快就递过话去了?!祖母的意思也是让国公世子把你收房?让我们姐妹两个共侍一夫?”冰娘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两道寒光,冷笑道:“别的姐妹无端端受辱,不待她说,我自会出面为她作主;可那起心术不正的狐狸精。为了飞上高枝,就使出一些下流手段来恶心我,这种东西还想收房?别做梦了!” 清娘急声道:“我才刚已经说了,是世子殿下强行非礼我的!我……我有人证。阿离都看见了的……我这里委屈得都活不下去了,三姐怎么还这么说呢?三姐不会是想不承认吧?” 冰娘不动声色地瞅着她,淡淡笑了笑,向青玉道:“去把六姑娘请来。” 阿离走进延熹堂时,看见清娘跪在厅堂上,倒并没有太过吃惊。她径直绕过清娘,向冰娘微笑道:“三姐叫我?” 冰娘四平八稳地在葛氏的下首坐了,笑道:“四姑娘说被世子殿下醉酒后强行轻薄了,还说也是六妹亲眼所见,六妹可能证明她的清白?” 阿离低头望了清娘一眼,清娘立刻求助地向她急急说道:“四姐一生的闺誉全在meimei口中了,meimei今天可是都看在眼里了吧?你可要为jiejie说句话呀……”边说,边可怜巴巴地向阿离暗暗使眼色。 阿离顿了顿,便收敛了笑容,向冰娘沉声道:“阿离没办法证明四姐的清白。” “你……”清娘没想到阿离素来温柔和蔼,在这种时候却不肯为自己说话,又急又气之下,忍不住厉声道:“我当时向你求救来着,可你却远远地躲在一旁,不肯施以援手!现在又这么说,难道是存心陷害我么?!” 阿离淡淡道:“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如实说出来而已。我到花园的时候,你们已经在那里了,我没有看到那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没听到任何呼救的声音,你们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jiejie看到我以后才突然喊叫起来的,所以我没法为jiejie证明什么。” 冰娘点点头,“我知道了。” 清娘突然叫了起来:“她……她胡说八道!她是存心的……世子殿下在哪里?三姐为什么不把世子请出来问一问?” 冰娘睁大眼睛将她上下看了几眼,对清娘的发问似乎颇觉得有趣,摇头笑道:“四妹其实并不傻,只是太高估自己以后就变得傻了。美貌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和很多东西相比,你的美貌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将桌上的茶碗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转头向葛氏道:“既然四meimei说我们冤枉她,母亲不妨请世子殿下出来吧,不证明人家的清白总是不好。” 葛氏虽然心中狐疑,但见冰娘气定神闲,想了想,便沉声吩咐桔香:“去请世子殿下来一趟。” 陆修文被人服侍着洗了个热水澡,又nongnong地喝了一大碗醒酒汤,已经清醒了过来。葛氏品南等人都不在,他独坐在一间雅致的客房中,脑子里影影绰绰总有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冲他妩媚娇笑,冥思苦想之下却总是想不起那人是谁,但怀里分明还留有她的温度,那感觉太真实了,绝非梦境…… 陆修文正在那里绞尽脑汁,忽见葛氏的丫头进来,说有事请他到厅上去。陆修文连忙整了整衣服,随着丫头走了出来。 才掀了帘子走进房中,赫然便见地上跪着一个黄衣女子。陆修文大吃一惊,那身影……跟脑海中的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一个人啊?!
正错愕间,却见葛氏下手一个穿着月白衣裙的女子款款站了起来,向自己侧身浅施一礼,低垂了眼帘缓声道:“我是冰娘,贸然与世子殿下在这里相见,本来不妥,实在是因为有桩事要请世子殿下出来说明一下,不得已而为之。” 陆修文毫无准备,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与自己的未婚妻相见,一时慌了手脚,连忙还礼不迭。偷眼见冰娘落落大方,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间无处不流露着具有良好教养的官家小姐的气度;虽然微低着头,从侧面也能看出那张面庞的精致娟秀。 陆修文喜之不尽,心痒难耐,一时竟有些忸怩起来,忙道:“三姑娘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了。” 冰娘微微一笑,也不用葛氏插手,自顾自便指着地下跪着的清娘,缓声道:“世子殿下可见过她么?” 陆修文狐疑地向清娘定睛望去,见地下的美人已哭得梨花带雨,正含悲忍泪地抬头看着自己,颤声道:“世子殿下……还记得我吧?” 陆修文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那衣香鬓影,午后无人的花园,几幅画面忽然鲜活了起来,他不禁瞠目结舌道:“她……我……” “她是我家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妹”,冰娘轻描淡写地随口道了一句,将头扭向一旁,皱眉道:“她说世子殿下醉酒后轻薄了她,母亲和我觉得事关重大,又不敢惊动父亲,当时那花园里又没有旁人,所以不得已只好把您请出来核实一下。” 她的话说的虽然云淡风清,但字里行间隐隐透出一种冷冽;再看葛氏,同样面凝寒霜,正襟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陆修文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后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清娘立刻抬头望住了他,凄切而柔婉地叫了一声:“世子殿下!您……您可不能丢下我一个弱女子不管啊……” 陆修文低头瞅着清娘,这个女子果然长得美,很美,他还记得她修长的玉手白嫩光滑,握上去说不出的惬意;还有她头发上桂花油的香气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她竟敢当着自己的岳母和未婚妻说自己轻薄了她! 太可恶了,实在太可恨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 若是承认下来,怎么跟两江总督的岳丈交待?回去又怎么跟自己家里交待?怎么跟自己的未婚妻交待?看她的样子已经生气了吧?只怕好端端一桩亲事都要受影响了吧?接着就会闹得沸沸扬扬……想一想都觉得心烦意乱,头大如斗。 对了,刚听冰娘的意思,不是说当时花园里并没有别人看见? 陆修文立刻站远了些,向着清娘正色道:“姑娘休要胡说,在下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