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推拿
慕容俊骁勇善战,双手能拉得动二百斤的硬弓,即使他这一下子只用了三分力,对清娘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来说也承受不住,直被推得踉踉跄跄闪出去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清娘又羞又臊,满面红涨,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慕容俊眼见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被自己推搡得摔倒在地上,顷刻间脸上珠泪纷纷,心中终究觉得不忍,可实在没胆量再过去扶她起来了,一咬牙,转过身便要飞奔而去。 谁知清娘见他要跑,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一骨碌便爬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从背后将慕容俊的腰死死抱住,乍着胆子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颤声哭道: “小女竟那么不堪么?就让公子如此厌恶?今天小女豁出去闺誉不要,不顾羞耻将心里话通通说了出来,还不是因为对公子心心念念,倾心爱慕么?谁知公子竟这般狠心,半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今天公子若绝情而去,小女也再无颜面活在世上,不如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罢了……” 一边哭诉,一边下死劲儿抱住慕容俊的腰,越性将整个身子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不肯移开分毫。 慕容俊想不到这样一位年轻小姐会如此死缠烂打,简直是亘古奇闻,不禁浑身血脉贲张,汗流浃背,眼前一阵阵发黑,又气又急又羞又怕,几乎乱了方寸。 他想着曾家大少爷马上就会带着人返回来了,若看见这情景会怎么样?简直不堪设想!可这吓死人的曾四姑娘十指紧紧相扣环着自己的腰,一幅“豁出去”的神情,若真使蛮力将她扒拉开。她会不会真的一头撞死在树上呢?难说啊…… 犹如一株参天大树却被软藤死死缠住,挣不开。脱不掉,慕容俊只觉得英雄末路,无计可施,扎煞着两手站在那里,只得缓了缓声气,结结巴巴地低声道: “你……你先放手好吧?冷静一下咱们再说……你先放手……” 清娘既豁了出去,已经没有了回头路,索性破釜沉舟,一条道儿走到黑。因咬着牙昂然道:“除非公子答应娶我!” 慕容俊头昏脑胀。几乎要昏厥过去,急中生智突然指着前面低喝了一声:“有人来了!”,趁着清娘一呆之下,忙掰开她的手指。撒开腿落荒而逃。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清娘呆怔了片刻,方才明白过味儿来,急得连连叫了两声“公子!”却哪里还有人?唯有浩浩的风掠过树梢。发出一片沙沙轻响。 清娘停止了哭泣,满心空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然想起适才恍惚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喊了声“有蛇”,当时惊吓过度也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却慌了起来——难道刚才这一幕已经被人瞧了去不成?那岂不是羊rou没吃着倒惹了一身sao了?!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跟春儿两个前前后后找了一遍。哪里有半个人影?不禁又急又怕,呆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且说慕容俊扔下清娘。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地独自往回急走,品南遥遥地跟在后头,闷声笑个不停。但见他没头苍蝇般在园子里乱转,显然已经找不到回众芳阁的路了,这才忍着笑追上来,佯做吃惊地问:“慕容兄怎么在这里?舍妹呢?” 慕容俊尚还有些面红耳赤,突然见品南闪身出来,倒不疑有他,只是脸上窘迫更甚,心中又气恼,又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方闷声道:“我看令妹不象有病的样子,我记挂着我母亲的腰,打算先回去看看。” 品南脸上是一幅“了解”的神态,上前在慕容俊肩上拍了拍,笑嘻嘻道: “我这个四meimei素来有点神神叨叨的,时常犯病,刚才没吓着慕容兄吧?刚才在演武场,我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打断了……世兄的一身好功夫让我实在是钦佩得很,我想将我那匹胭脂红赠给世兄——跟着我是埋没了它,跟着世兄才算是找到了明主,还请世兄不要嫌弃!” 慕容俊犹自不敢相信,连声道:“曾兄的爱驹,我怎好夺人所爱?这个万万不可。” 品南一摆手,笑道:“不过一匹马,不值什么。能交到世兄这样的朋友,我还觉得这份薄礼太寒酸了。” 习武之人,原本豪爽,慕容俊对那匹胭脂红本就是真心喜爱,当下也就没多推辞,向品南作了一揖,便含笑欣然接受了下来。 品南又陪着慕容俊在园子里各自逛了逛,一路谈天说地,眼见得他已将清娘的事淡忘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将其送回了众芳阁。 …… 且说这日无事,阿离正带着几个丫头在房中做针线,忽见桔香走来说:“太太请几位姑娘到众芳阁见客去。” 阿离早知父亲的老友,前闽浙水师提督慕容渊夫妇来了,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应了一声,便将活计收拾了收拾,出门往众芳阁而来。 到了众芳阁花厅,见上首坐着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妇人,一见自己进来立刻聚精会神地盯着看,心里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缓步走上前,盈盈行了一个福礼,微笑道:“阿离见过世伯和伯母。” 柳氏连忙拉过阿离到近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向葛氏笑道:“这孩子生得多清秀!又是开口就叫伯父伯母,听着真亲切!好个可人疼的孩子,快来坐下。” 阿离谢了座,规规矩矩地在下首坐了,这才看见只有贞娘来了,别位姑娘一个都没到。 按说要见客的话,冰娘头一个就会先到,现在却连影子都没有;再一看越发连娴娘雅娘也没没来;再瞧柳氏时不时就偏过头来打量自己几眼,心里不免有几分纳闷。 慕容渊却象并没太注意自己似的,只在那边和曾雪槐高谈阔论;这边柳氏和葛氏闲话了一会家常,脸上就露出几分倦色,时不时就在椅上活动一下腰肢。 葛氏关切地问道:“慕容夫人可是累了?不如到里间榻上去躺一躺吧?” 柳氏一手撑在后腰上揉着,叹了口气,笑道:“人老了,越来越不中用,坐一会就腰酸背疼的,让曾夫人笑话了。” 葛氏低声道:“还是生你们前头五位小姐时落下的毛病吧?慕容大人也真是,怎么不收个房里人帮你一把?” 柳氏遥遥地向丈夫瞧了一眼,皱眉笑道:“他?他哪里肯!当牛做马一辈子,左不过就累死我一个人罢了。”
嘴上虽然抱怨着,口气里却分明有着“甘之如饴”的满足。葛氏听着,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柳氏的腰疼病却似乎很严重,她又勉强坐了一会,便有些撑不住了,因不好意思地向葛氏笑道:“在曾夫人面人,我要丢人了,还真是有些坐不住了呢。若是方便,我还真要向夫人告个罪,下去歪一歪……” 葛氏忙笑道:“几十年的交情了,怎么倒这么外道了?在这里还不是跟在你家里一样,想坐就坐,想躺就躺的?哪有那么些忌讳!” 边说,边站起身,意欲亲自引着柳氏到隔壁暖阁里去歇一歇。 柳氏随身带来的小婢不过**岁的样子,生得黑瘦矮小,见主母要下去歇息,慌忙走上前搀扶。 柳氏坐着的时候不短了,这一起身便觉得腰疼得厉害,几乎直不起身来。纵是她性情刚硬,咬牙强撑着一边扶着小婢往里走,一边仍然同葛氏谈笑风生,脚步也不免有些蹒跚,走了两步,鼻尖上便沁出了一层细汗。 阿离在旁边看得真切,眼瞅着那小婢几乎负荷不住柳氏的重量,小小的身子吃力地向旁边倾斜着,连忙走过去,轻轻地在另一侧扶住了柳氏,微笑道: “阿离倒是懂得一些推拿的皮毛,伯母若是不嫌弃我手笨,我就去帮伯母揉一揉腰,或许可以使伯母稍减痛楚。” 柳氏听了这话,便望着阿离温和地一笑,道:“麻烦六姑娘,那怎么好意思的?还是不要了吧,我去躺一躺也就好了。” 阿离也笑了:“您是长辈,阿离是晚辈,不过是举手之劳,伯母不用客气。” 葛氏在前面引着路,也回头笑道:“夫人跟一个小孩子家客气什么?她既有这个心,就让她去试试呗!若能有些效果岂不更好?我正不巧要去安排一下筵席,就当让她代我陪夫人说说话吧。” 柳氏听了这话便不再推辞,只在阿离手背上拍了拍,笑道:“那……就有劳六姑娘啦。” 走进暖阁,葛氏吩咐丫头们扶着柳氏在榻上躺好,又陪着说了两句闲话,便出去了。 柳氏伏在榻上,笑向阿离道:“六姑娘年纪轻轻的,倒会推拿?跟谁学的?” 阿离垂了眼皮微笑道:“也谈不上会什么。只是当初我姨娘生我的时候,因为保养不宜,也落下了腰疼的毛病。我时常帮着她按一按捏一捏,她便觉得痛楚稍减。今天看见伯母也有这样的病症,不由得就想起了我姨娘那时候。” 一边说,一边向火盆上烘热了手,走到榻前向柳氏笑道:“那我就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