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此时此地难为情
我的烧还没退，又躺了会儿。赵彦玥一直定定看着我，正要伸手抚摸我的脸，被我一把打开。我支起身体，冲他佯怒道：“干什么？！非礼勿动！” 赵彦玥也不气恼，依旧呆鹅一样看着我。我站起来，故作轻松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赵彦玥从我背后缓缓站起身来，他声音有些颤，伸出手想拉住我的袖子：“飘飘，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是谁！”我甩了甩手。 “你真的回来了？”赵彦玥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问我。我心头一软，转过身来，看着他，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我回来了！” 赵彦玥有些呆，他缓缓地伸出手，这次我没躲，任凭他的手落在我的眉毛、眼镜和脸颊上，不断摩挲：“真的是你！” “赵彦玥，你好烦啊！”我拉下他的手，使劲甩了他胳膊一下，只见他眉头皱了皱，我有些讪讪，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啊？我……” “我几乎把冀府翻了个底朝天，而且找遍了蓟县，也寻不着你。” “……我……” “飘飘，你为何一点儿也没有变？三年了，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我转过头，偷偷打量了他几下，只见赵彦玥脸上已经没有三年前那副无所事事又满不在乎的样子，浑身散发出成熟、刚毅的气质。他鬓角有些许与他年龄不符合的华发。我心颤了颤，说道：“你也没变啊，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模样！” 赵彦玥苦笑了笑，走上来，大方地拉住我的手：“不管怎么样，你回来了，不是吗？” 我点点头，但总觉得赵彦玥这句话说的有些别扭：“对啦，是不是你沿途给我准备了那些吃的喝的？”边说，边要挣脱他的手。 赵彦玥紧握了握，朗声说道：“不是我，还能有谁？难不成是那百无一用的谢天齐！我知道你馋，所以在官道方圆５里每隔一段就准备了吃喝，我这叫守株待兔。”说完，他皱了皱眉，感觉到我的神色不对。 我瞪了他一眼：“谁说小谢百无一用？！” 赵彦玥“哼”了一声，那表情似乎就在说可不是吗。 我有些生气，使劲甩了甩他的手，甩不开，就用另一只手去掰他指头，反而被他攥的更紧了。 “快放开，信不信我剁了你这只手？”我龇着牙，恶狠狠地看向他。 “你剁了这只还有另一只，你剁了我的手，我就算是用牙咬，这次也不让你再离开我半寸！” 我白了他一眼：“半寸？那我上厕所你要不要也跟着？” “乐意奉陪！”赵彦玥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晕，放弃了，任由他拉着。 一路上也不见别人，我狐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在这里？” “我……我只是……顺路。” 听那结结巴巴的语气，我白了他一眼：“你这路顺的可真有水平！” 赵彦玥嘿嘿干笑了几声，我心说专门来找我就直说，装什么装啊：“你知道吗？我们差点儿就没命了！幸亏我机灵，这才跑了出来。” “我知道！”赵彦玥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才不知道呢，我头发都被削了，差点儿没命。而且我还被那个马爷……哼……我饶不了他！” 听我这么说，赵彦玥的脸一下子阴云密布：“那个姓马的碰你了？！” 我点点头，很是气愤！赵彦玥一下子顿住，把我猛然一拉：“他真的碰你了？” 此时赵彦玥的脸就像雷公一样黑透了，而且眼睛里迸发这杀人犯的光芒，我看着有些害怕，赶紧说：“也没什么，也没什么。” “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受此侮辱！我定然将那姓马的千刀万剐，诛他十族！” 我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话。赵彦玥也是面容阴沉，不发一声。我们走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我忍不住了，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不是王爷嘛，怎么连个随从也看不见。” 赵彦玥打了个响指，呼啦从我们身边冒出十几人来。我看的目瞪口呆，心说刚才幸亏没动粗！ 我们继续向前，没走几步，看到的一群人围在一起，见到赵彦玥，都起刷刷跪下叩拜，我这才看到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马爷和他的小弟们，此时，都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见我们靠近，马爷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饶命！”赵彦玥拉着我一使劲，大步拉着我向马爷走去，走着走着随手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刀，一句话没说，直直戳透了马爷胸口！我吓得浑身颤抖，浑身抖如筛糠：“你……你……” 赵彦玥扭过头，狠狠地看着我，说道：“谁碰过你，就要死！” 我血气上涌，一下举起他拉着我的手的手，说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宰了你！” “只有我能这样！” “你混蛋！”我声音尖厉，另一手使劲捶打他：“他只不过亲了我的手一下，你就杀了他！你……你是个杀人犯！” 赵彦玥皱着眉，听我这么一说，反倒舒展开来，最后竟然面露喜色。 他轻松地扭过头，背对着我说：“这个姓马的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一刀结果了他，也算是抬举了他。这样吧，我答应你，姓马的手下，我都既往不咎了！”说完摆摆手，立刻侍卫给他们松绑，那些人顿时磕头声一片，我心里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想到这个马爷也不是个好鸟，指不定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杀了也不可惜，如此想着，气也逐渐弱了下来。 这时，侍卫给赵彦玥递过来一件披风，赵彦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手给我披上，我心里还有些别扭，但也不敢拨了他的面子，生怕这位混世王爷一不高兴又要拿刀砍人，只能瞪着眼，任由他给我把披风披上。赵彦玥披好后，我低头一看，咦，这不是三年前在冀府，他曾经送给我，又被我扔掉的那件吗？ 我抬头看他，一脸惊奇：“你还留着啊？！” “你的东西，我永远留着。” ＝＝｜｜一位名人说过，当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不要说话！我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 “什么？你要去江宁？” “对啊！” 我坐在赵彦玥的马车里，继续向前走去。 “为什么？” “我要去找小谢！” 赵彦玥伸手扳过我的下巴，狠狠捏着，满眼全是伤痛和愤怒：“你回来就是为了找他？！” 他这样捏着我，我有些生气，没好气的说：“可不，就是为了找他。” 赵彦玥两只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我坚持不住了，垂了垂眼皮，喃喃地说道：“也不是啦，我也很想念你……们。” “我还是我们？”赵彦玥嗤笑了一声，松开了手，哀伤地说：“对谢天齐，你是奋不顾身，对我……们，仅仅只是想念，对吗？” 我见他表情黯淡，心里有些发酸。赵彦玥对我有情有义，时时刻刻照顾着我，我怎么能不感动？我看着他，主动伸手扶上他的胳膊，柔声说：“赵彦玥，你是王爷，会有更好更值得你爱和付出的女孩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我……我只不过是一个粗俗不堪的野丫头而已，不值得费心……” 赵彦玥抬手阻止了我，闭上了眼，不再说话。我也只好缩回手，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没一会儿我就被摇晃地昏昏欲睡。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磕在车厢壁上，一会儿一只胳膊从我脖子后伸过来，我赶紧向一旁躲，可是那双手固执地扳住我的脑袋向他肩膀靠去，我挣扎着睁开迷迷糊糊的睡眼瞪向他，只见他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表情！管他，有便宜不沾什么来着？我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靠着睡了过去。 马车驾的飞快，我再醒时，已经到了驿站。早有驿官们等在门口，一个干瘦的小厮上前置凳伺候我们下车。他一边搭手，一边殷勤地说道：“王爷，您昨个不是才快马加鞭、十万火急的过去吗？怎么今儿这么快又返回来了？” 赵彦玥桃花眼一瞪，说了两个字：“多嘴！”我看着他那通红的脸，捂着嘴笑了起来。 虽然早有侍卫赶来安排，但驿站所处十分偏僻，勉强准备了四个菜。赵彦玥一看，脸色就变了，正要扔筷子发火，我端起碗就往嘴里扒拉。赵彦玥看着我，开始皱着眉，后来逐渐舒展开，到最后干脆眼角眉梢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也不理他，三两下就消灭了一碗。用袖子一抹嘴，放下筷子，也扭过脸来，看着他。 “看飘飘吃饭真让人馋啊！” “馋你还不快吃！” 赵彦玥又瞥了一眼饭菜，勉强拿起了筷子，夹了一根菠菜，放在嘴里，皱着眉嚼着。我看着有些生气，端起那盘菠菜就给他拨了半碗：“有这么难吃吗？我看饿你三天，什么都吃的下了！” 赵彦玥瞪着自己碗里冒尖的绿色，不下筷子。 “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你上学时，老师没教过你啊！” “嘶！”左右的人估计没见过了除了他妈还敢这么和王爷说话的，集体倒吸了口凉气。赵彦玥也不生气，扭过头，好笑的看着我，我咬了咬牙，换了口气，柔声说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估计平常时候也吃不到这样的饭菜，这不正好是体验民间疾苦的好机会嘛？如果你连一顿这样的饭菜都吃不下，那百姓天天吃的还不如这呢，又该怎么办？” 我说完，只见一个驿官满含热泪的看着我，我也露出悲切的表情，冲他点点头。同志啊，同志！最终，赵彦玥同学也只是吃了三分之一碗。一天劳顿，我们各自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这荒山秃岭、月黑风高的情况下，我怕黑的毛病更厉害了，在房间里，听着驿站逐渐安静下来，我踮着脚尖，到小厮那里去要蜡烛。 “小哥，能再给我两支蜡烛吗？” “怎么姑娘要写书信？” “不是。” “要刺绣？” “也不是。” “那……” “什么都不干，就不能多要两支蜡烛？！” “这个……好吧。”那位小哥哆哆嗦嗦地从抽屉里拿出包着红布的蜡烛，颤抖着递给我，神情悲切，仿佛此刻给我的不是蜡烛，而是金条。我道了声谢，上楼时听见那位小哥哭着说：“这个月又得摸黑两天了！” 我进屋，把房门、窗户都锁好，点上蜡，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想着如果按这个速度，是不是不用两个月就可以找到小谢……正在这时，听到有人敲门，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谁，赶紧装睡，没听见！ 敲门声越来越急，最后变成了砸门，我心里有些忐忑，我是起还是不起，吱声还是不吱声啊？！正想着，门被大力推开，我吓了一跳，还没醒过闷儿来，就被人一把从床上抓起来。 “飘飘？！” 看着赵彦玥惊恐的脸，我有些纳闷，怎么难道是马爷的人寻来了？ “你还在？！” “……啊……”我结巴地哼了一声：“怎么……啦？” 赵彦玥一把将我搂到怀里，浑身轻颤：“我真怕你像那日一样，在我怀中就不见了。” 呃……我有些感动，有些内疚，但更多的是害怕。赵彦玥对我有意，我不能再给他任何幻想或希望了，这样只能害了他！ 我下定决心，使劲推开他：“我没事儿，就是怕黑，所以才点了这么多蜡！” “你怕黑可以来找我。”赵彦玥目光深沉，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我……我不习惯！”咬了咬牙，我低着头说道：“以前都是小谢陪我！” 半天没动静，我低着头也不敢抬，只感觉到赵彦玥的胸脯一股一股的。过了好长时间，我都站困了，他才缓缓地开口：“那以后你要试着习惯了！” “啊？”我抬起头，惊惶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赵彦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没有什么小谢了，以后你要习惯我陪你！”边说，他边回身关门，我吓得不轻，赶紧拽他的胳膊：“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赵彦玥不理我，关好了门，又要吹灭蜡烛，我惊叫着：“你……你……别过来！”一边赶紧把一支蜡烛搂在怀里。房间刹那间黑了好多，赵彦玥伸手就要夺我怀里的蜡烛，我死死攥着不放，蜡油一下子流在了我的手背上。 “嘶，”我手背灼痛，赵彦玥愣了愣，松开了手，我趁机腾出一只手，使足了劲儿，向着他脖子砍去。他一把抓住，使劲一拽，我差点儿摔倒他身上，怀里的蜡烛也灭了，屋子彻底陷入了黑暗。 “柳飘飘你真傻，三年前我就是让你的！”赵彦玥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地说，我厌恶地扭开脸，他略微慌乱的气息喷在我的脸颊上、脖子上。 “赵彦玥，你别逼我恨你！” “恨？”他苦笑了一声，攥着我的手逐渐松开了力气，我赶紧退后几步：“没有爱，便是恨，也是好的！” 三年了，我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油头粉面，浪荡不羁的公子哥模样，他目光敏锐深邃，性格刚毅暴躁，一举一动都透着果断与坚韧，我有些怕他，赶紧摸黑向房门口走去。 黑暗中，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你去哪儿？” “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我要出去！” “……” 我知道他也在生气，生怕又激怒了他，没敢再动。 “你上床睡去，我守着。” 赵彦玥，你终究还是不忍心伤我，我眼眶有些温热，但还是冷淡地说：“不用！” 他不再说话，伸手擦亮火石，点起一根蜡烛。看到我脸上有泪，他怔了怔，叹了口气，伸手温柔地拉住我的手，将我牵到床前，转过身去，低声说道：“你放下帘子安心睡吧，我在一旁守着。” 我坐在床上，心里满是酸楚，不知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愧对赵彦玥的一片深情，我只是默默地哭，直到赵彦玥站立在窗前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