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只狗儿
陈氏思量许久，迂回曲折地找了借口想叫女儿早些回来：“以后放课早些回来，前些日子天气冷，针线上你都荒了许久，可不能再懒了。娘再教教你纳鞋做衣的功夫…” 程小青不太乐意，这天还冷着那！叫她拿针线，手都哆嗦！她嘟着嘴：“娘，这一年是我唯一上学堂的机会，以后就没什么机会出门，那个时候学针线还不是整天整夜的功夫？咱交了束修的，可不能浪费了不是？我总得好好看书，至少要多去借借先生的书回来看才值。” 陈氏小气，生平最开心占便宜，无法忍受的就是吃亏，这样的借口才能打动她。果然！陈氏赞同道：“说的对！那书你要多多去借！只…”思索半刻，陈氏终究还是没再讲别的。 又是一天下学时候，这天天色阴沉沉有些压抑。走出学堂大门，程小青齐衍两人一行走着，却不是朝着前几天走过的方向。齐衍奇道：“今天怎么走边？要走新路么？” “这边离你家近，路也不太难走。我带你走过一次，你自己就能认得路回去了。你老是绕路太麻烦了…”程小青又指了指延伸过去的路，“喏，只有一条路，你顺着一直走就行。” 这意思是以后不再一起走了么？齐衍有点失落，“我看那条路热闹些，绕点路也没什么麻烦。” “嗯？你不觉得老是被别人盯着不自在么？”程小青歪着脑袋问。 “这些天已经好多了！大家也没像刚来时候那样对我指指点点了，其实村里人…都挺不错的。”齐衍底气不足说道，要是他们能当看不见我就好了。 “那也没关系！反正教了你新路子，以后你自己方便了，想走哪条路也有个挑选。” 齐衍看程小青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也没说不再陪他，但话说得又好像让他自立似的，心里一时琢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的听见一声“齐衍，你看！”还没回过神来，只感觉身侧贴上来一人，手臂也被她紧紧抓在手里。 齐衍顺着看去，一丛高密的枯草窸窸窣窣抖动，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拱动。这里接近树林子边缘，四处无人，便显得有些骇人。 “是不是蛇啊？”齐衍欲上前查看，被程小青拉住，不肯让他再走。自从被蛇咬过之后，程小青觉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 其实现在温度还低，像蛇这种冬眠的动物，哪里就这么早出来了？ 但程小青一时紧张没想这么多，而齐衍这个正经大少爷可是真不知道这个。二人好一会儿踟蹰，犹豫着要不要溜走。此刻却有“汪…汪…”两声传来，低低的小狗崽呜咽声似乎在嘲笑着他俩的小题大做。 相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是只狗”、“是只小狗崽”。 齐衍斜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只小狗崽？ 程小青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自己蹑手蹑脚地上前，轻轻拨开草丛，里面果然趴着只灰白色小狗！看个子估计只有两个月大，rou呼呼毛茸茸的耳朵警觉地立起，根处的软rou却是搭着。 它见着来人，黄豆形状的眉头皱起，圆溜溜的眼睛里透出些警惕，身子团了一圈。 “乖狗狗，别怕别怕！jiejie疼你…”程小青蹲下招手，摆出一副和谐友善的嘴脸。前世她就十分喜欢小猫小狗这类宠物，爸妈家里倒是养了只土狗，但她工作以后租房子住，却是没条件养了。 狗在打量着她；她也在心里评估着这狗：看着像只小狼狗，但不像村里其他狼狗那样看上去糟乱乱的；它身上毛色以白居多，只背上有些黑灰，四肢粗壮，长得更像雪橇犬或者拉布拉多。 一人一狗交流好一会儿，程小青才放慢脚步一步步移过去：“乖乖，jiejie摸摸。”终于把手掌放到了狗头顶，程小青慢慢轻轻地抚摸起来。小狗歪了歪头脑袋没有没反抗。 见它这样，程小青又把它抱起放怀里，一脸满足地摸它京剧脸谱似的脑袋，那狗“汪呜…”低低得哼着。 它身上皮毛蓬松轻软有光泽，应该不是流浪狗，只不知为何被遗留在了这里。程小青拉起它一只粗壮的爪子，朝着齐衍打招呼：“齐衍！你好啊~”小狗儿配合地“啊呜”一句。 齐衍无语。不就一只黑白的土狗，至于这么高兴么？他一边心里看不上这行径，一边又不舍得离开眼睛，此刻的程小青笑得童趣十足，脸上洋溢着十足的欢乐，眼神又亮又温柔，十足的吸引人。 这个时候齐衍有个感觉，面前的丫头是独一无二的，和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同。那些个千金小姐们，哪一个肯这么放低身段，把一只草丛里见到的土狗抱在怀里？就是换了丫鬟，也不肯吧？ 也只有她会这样，会给自己脸子看，不会时时顾虑那些有的没有的。 程小青却是没管他这些弯弯绕绕，只打定主意要养这狗，低头对着狗儿温柔道：“狗狗，谁遗弃你在这儿啊？是不是不要你了，jiejie带你回家~~”抬头对着齐衍却说：“你顺着路自己回去吧！我要先走了。” 一边走程小青一边思量，这狗应该不是村里的，只不知道是被刻意遗弃还是不小心走丢的，将来主人会不会找上门？转念又一想，应该不会，这时候的狗对人来说远远没到看重的地步，丢了就丢了呗，多数人不会费心思去找回。 齐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自己竟然因为一只狗就被忽略了？愣了一会儿，他急急追上去，“等等我！” **************************************************************************************** 陈氏出门倒水，远远见着程小青往回走，身边跟着个差不多身高的公子，那打扮那长相，无需多想便知道是谁。她哎呀一句，赶紧地跑进屋子里头，翻箱倒柜地找茶叶烧热水。 程小青并不想让齐衍进得她家门，停在了门前，示意他走人。齐衍失望，撅着嘴刚想说话，便被一道高音女声打断了：“哎哟~青meimei，这是哪家少爷呀！怎么老能看见你俩在一起呢？” 飞姐儿斜着身子站门前，嘴里磕着瓜子，眼睛暧昧不清地眨了两下。吊高的声音听着刺耳，像是口水分泌了过多似的。齐衍不悦地抿了抿嘴。 “这是新来的同窗，齐少爷。他只是顺路罢了…” “怎么都没有其他东道主了么，非要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领着到处跑？是不是…” “飞姐儿！”陈氏在屋子里头等急了，便出来看看，正听见这有意抹黑的话语，马上厉声喝道：“你也是定了人家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过脑子的话！青妮儿是你meimei，哪有这么讲话的？” 程飞儿有些不好意地叫了句“四婶”，又赔不是说自己没别的意思，见陈氏还是一副怒气不止的样子，这才讪讪闭了嘴。 陈氏又说话，带了些教训意味：“我看，有空闲你不如坐在屋子里头好好绣嫁妆，站在这大门口人来人往的，叫些闲汉子见了，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 飞姐儿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一张脸登时红了，轻剁脚进了屋子去。 陈氏看她进去，这才收了脸色，对着齐衍笑道：“这是齐家少爷吧？果然是好人才！青妮儿和贤哥儿上辈子积了福才能跟您同窗共读哟！” 恭维了一阵，又拍头惊呼：“看我！齐少爷赶紧进来，喝杯茶驱驱寒。外头风可太大了！” “娘！…”程小青唤道。 陈氏这才注意到自己闺女，猛一回头，见她怀里抱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狗，立马又呼喊起来：“哎呀，哪里抱来的？脏死了脏死了，赶紧地丢掉…” “…”程小青低头看怀里，这狗明明很干净嘛！ 齐衍偷偷瞄了程小青一眼，敢情她是个纸老虎。片刻，嘴角带笑他说话了“程家婶子，不如我们先进去吧…” “诶…诶！”一句“程家婶子”叫得陈氏飘飘忽忽不着地，赶紧引着进了门。 ********************************************************************* 齐衍老神在在地啜着茶，听着陈氏不停断地关怀，一味地只笑得欢快，偶尔点点头应是。陈氏见他乖巧，心里更是喜爱，连声要留他吃晚饭。 程小青制止：“娘！我们简陋的吃食人家吃不习惯的！而且还有管家一堆人等着他回去呢！” 陈氏原本打算留人吃晚饭，到时候程填回来了，见了面说说话，将来场面上说不定派得上用场。程小青这不上眼的这么一打断了，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个不懂事的！客人来了家里，哪有不留人吃饭的？！”冷不防又看到她脚底下蹲着的狗，又气：“还有这个狗！你爹回来之前，赶紧哪儿来的扔哪儿去！” 小狗被迁怒得“嗷呜”一句，缩了缩身子。程小青急了：“这狗不能丢！它是…它是，啊！齐少爷送的！”她急中生智，一手指向齐衍。 齐衍惊了一下，对上的是程小青笃定的眼神，陈氏在一边求证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顶着程家母女的目光，只继续品着陈年老茶。 原本以为他一定会顺着自己的说法承认的，但看他这样子，程小青有点不确定了。又一会儿沉默，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等他喝完一口茶看过来的时候，祈求地摆着手。 “婶子不觉得这狗很不错么？原本我是打算亲自养的，但家里老太太不喜欢，做孙儿的又不能忤逆了她。我一看婶子，就知道是个善心的，这才求着小青姑娘收养它的。婶子若是不喜欢，我抱回去好了…”讲到最后，齐衍掩着脸，一副伤心失望的样子。斜下里却是挑眼看程小青，嘴型动动。 “齐少爷这是说哪里话！既然是少爷看重的，我们必定要好好养着它才行！” 齐衍道谢：“那就谢过婶子了！” “不用不用！”陈氏笑得欢畅：“齐少爷先坐一会儿，我去做饭烧菜先！”又转头：“青妮儿，陪着少爷好好说话。” 看陈氏走远，齐衍忙甩掉乖巧的面具，恢复纨绔子弟拽样：“程小青，刚刚你是在求我吧？那眼神我没理解错吧？” 程小青撇撇嘴，福了福身子：“多谢齐大少爷！程小青在这儿感激不尽了！” “嘴上说说就算啦？少爷的人情可不是这么好还的！”齐衍蹲下摸着狗儿脑袋，一时觉得这狗可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