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赴宴
陈氏定做的衣裳终于在亲事的前几天送来了，共有三套，许氏捧在手上进来的时候，只见得叠得齐齐整整，一套一套分层清楚。 陈氏的一套是藕荷色蘸襟对领百褶罗裙，胸口衬银红团花图案，宽袖端口处点缀着落英花样；程小青那套柳黄对折曲襟长裙，蜷领处结了一圈黄豆大小的珠子，一条同色扭丝腰带，飘逸的裙摆轻灵飞扬；程贤一套则是湘湖绿长衫，一应繁复点缀全无，只明蓝错襟上一指宽酋纹，袖口处相配应也襄了一圈。 三人忙去试了，出来时候个个大张着宽袖，低头仔细打量着。就差摆张试衣镜，在前头转一圈了。 程小青感到十分新奇，在自己身上看不停。敢情这个朝代的衣服已经是多种多样了，宽袖窄袖尖领立领不一而足，造型也丰富异常。陈氏的穿着贵气，自己这套看着灵气，程贤的那套则是nongnong的清新书卷气。 三件都是宽袖，而自己平时大多的都是窄袖，做活方便也不易蹭脏了，估计只有宴席或者富贵人家才爱穿宽袖吧。 “这都是县里头时兴着的，挑了适合你们的做了来，”许氏笑道：“大丫头说了，因着时间有点赶，也不知道能不能对弟妹你的口味，便留了细节处于你自己绣点什么，像腰带上裙摆处，自己看着添了什么，就极美了。” 陈氏点头应是：“我的看着就不差什么了，倒是他俩的我还得寻思寻思。” “娘，我穿着这个去学堂可好？”程贤兴奋地转着，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去！穿着去学堂，回来还不成破布了？！赶紧地回去换了，放好在床头，娘待会儿收拾收拾。青妮儿你也去换了。” 二人悻悻进去了。程小青小心翼翼地放慢动作，尤其是领子的部分，生怕弄掉了一颗珠子。 “啊，叫娘给它再加几针，订牢点。”程小青计上心头。刚走到帘子处，便听得陈氏带着惊讶的声音：“一件要三百文？” 外屋。许氏坐得笔直，眼神朝下看着陈氏：“老四媳妇，不是我说你，这么点铜板你还叫唤，这可是城里最好的样式了，光做一件就要多长时间，料子上乘，款好手工也正。换了别人来店里做，那个不是要五百文的？” “可是料子钱上次已经给了…..”陈氏嗫嚅着，声音底气不足。 “那些人可是光花五百个大钱就买个图纸也肯呢！”许氏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们大丫头哪里会吃咱们自己家人的便宜？上头还有婆婆呢，她可是使了劲地朝下压往上瞒才定了这个价。” 看陈氏不说话，许氏乜着眼又道：“再说了，上次你不是还收了唐家三十多两么，就这么点钱还缩手缩脚？这回去吃酒，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关系着老四的前途和大姐家的体面！衣服拿过来的时候，我就先给你垫了，可是拿的以后的份子钱，弟妹总不会叫我封包难看吧？” 陈氏噌地起身，隐着愠怒说：“嫂子别说了，我就是自己吃糠也不会叫你为难！我这就去拿钱。” 程小青沉着脸退回床边，心里翻搅不停。 前生的程小青和现在的自己都看不起陈氏斤斤计较的性子，只觉得给自己丢人。但站在她的角度想想，一个妇女，应对着家里的柴米油盐，亲戚的人情往来，还有时不时意外的花销；程填的薪资也不知道是多少，估计肯定不多；现在更是连地里的产出也没了，空有三十两，若是大手大脚点，不用多少日子就要告罄了吧。 陈氏哪能不提起全副身心来节省呢？想到此，程小青心里顿时愧疚不已，陈氏也不容易。 不能看着家里这么下去，改善生活刻不容缓！自己怎么说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了，就这么混下去，不是丢所有穿越同仁们的脸么。握拳，一定可以的！ 只是自己这个身躯才七岁啊，才上一年级呀，怎么赚钱哇…..脸又垮了下来，而且这个大家都苦哈哈的穷乡僻壤，赚谁的钱啊？ 若是去坑城里的人那还好说，可是怎么去又是一个问题，老爹倒是天天上城做工，捎上她去？别想了吧…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自己在城里立足了可以做买卖了，资金也凭空地自己来了，也不用担心店面一干杂事，不会有地痞流氓来捣乱，还有忠实的管事帮着不用自己抛头露面… 但她究竟该做什么啊？客栈酒楼宾馆妓院当铺赌馆？ 还不如躺在这儿等着金子自己掉在头上好。 程小青躁了，习惯性地挠着头。 “青妮儿你又怎么了？头发又乱了！”陈氏探进来，脸上满是不赞同地看着她。 许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陈氏手上拿着程贤的衣服，另一手提了个针线筐，打算就地把二人的衣服整治整治。 程贤衣服讲得就是个清雅，在下摆上绣几截翠竹就够；程小青的扭丝腰带上串几条彩线，更活泼。 看着陈氏专注的样子，程小青恍然大悟，她是起点太高了呀！总是把自己的身份定在穿越者的高度上，赚钱就是千两百两得才算，一点都不符合现有的国情。现在的自己，实在不应该再抱着那些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了。 古代女子都是怎么赚钱的？手工针线活、卖身卖艺、做丫头，三条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有第一个是自己能干的吧。 “娘，我看三伯母家不停地些打络子绣汗巾子，他们也没见着用，是不是卖了啊？” 陈氏咬了一个线头，抚了抚节点处，说：“那些哪是他们家的？是从外头接过来做的，没见着料子都很好么？” 果然如此，手工加工的话自古就有了。“那我们怎么没接过来做？那个赚钱不？”程小青两眼星星点点。 “哪有空啊？我一个人屋里屋外就忙不过来了，叫你做一下事就推三阻四，哪里还能接那些细致活？”陈氏趁机数落女儿。 你屋里忙了一会就去屋外八卦了！还说我…程小青在心里反驳。 “娘，你也去接一些来吧，我来做！先接一点简单的打络子的活，等我绣工好了，再做难一点的。”有朝一日，肯定能赚到大钱！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把钱挂在嘴上，是不是又想要零花钱，那可没有哦！”陈氏神神叨叨，看程小青拼命摇头，她又说：“我接过来了，你哪有时间做？白天要上课，晚上还点着灯浪费油看书，到时候肯定要我动手。” 程小青赶紧抬手做决心状，“不会的不会的。我就当给自己攒零花，也不会叫娘你一个人做。”不过到时候我要是做不出来了，你要帮一下手哦！ 直到花钱的日子来到了，程小青还没能为家里赚到一文钱。明日就是程家姑妈的儿子吴克度大喜的日子，先不说临杞县他们本家忙得人仰马翻，就是远在这边山头的穷亲戚们也乱了起来。 大襄的传统，成亲要花两天时间，第一天晚上的席叫做谢媒宴，媒人坐上桌，其意是感谢她牵起这条姻缘。全职的媒人一般没这个体面，拿些银子也就打发；能够资格坐上谢媒宴的媒人，是上门去提亲的亲戚或者朋友。本来只是两家家人联合请了媒人，聚在一起吃个酒，后来也不知为什么越来越排场，到现在谢媒宴几乎就和第二日的新人宴差不多规格了。 七汀村难得一见的马车，此刻正神气地停在程家几房人门前，而且还是两辆。前头两匹马，枣红色的吭哧吭哧喷着鼻子，白色的那匹背上长了长长的鬃毛，很是帅气。 车榄子上两个车夫，穿着统一颜色上棕下灰的短衫长裤，坐在一起唠着嗑。 这是程家姑妈特意叫来的，城里安丰车马行的客车。程家人没马车的尴尬她是知道的，现如今正是要讲究体面的时候，呼拉着那老牛的板车上他们家，还不如别来了。 陈氏领着姐弟二人站在门前等候，其他几房的大嫂子小姑娘迟迟没影。三人都是梳妆打扮好了的，拎着袖子也不敢多动。 陈氏穿着新衣，发上也难得地簪着别致的发饰，都是嫁妆里的重头，其中圆珠镂空曲边箍盘发一圈，搂着大部分乌发，后头挽着半圆垂髻，一支小金菊型凤钗穿着，下带珠型流苏。一对长丝石榴耳环，手腕上套一个细银手镯。 虽然没有华贵非常，也和平日里农家妇形象相去远矣。只要行为说话不要出卖了她，还是可以上小台面的。 连程小青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二房三房的人终于扎堆出来了。一群人还没来得及挨个看过来，便听得大房许氏爽朗的声音，循声看去，一身闪耀硬生生晃了大伙儿的眼。 程家大房一直都是四方中最兴旺，包括人丁包括钱银。 程大没什么大本事，好在他生了几个上道的儿女，当年的苦日子拼死拼活把他们带大了，现在终于能享受到多子多孙带来的福气了。大儿子现在在县里漕运司局管着仓库，虽不起眼，但有着节节高升的姑父，将来也不比担忧；大女儿便是黄程氏，生活殷实，二女儿嫁的是县里的医家，开有一个药铺子，更是富足。底下还有两个女儿，三丫头程春四丫头程玉。二人都已经及笄，只是亲事还没说下来。 许氏外向爽朗，讲起话来风趣诙谐，人多也不怯场，而她也不爱宅在家中，本来还只能在七汀村逛逛，自女儿嫁了人以后，临杞县也是常常地跑，眼界开阔了不少。因了黄程氏的原因，穿着打扮整整比村里的妇女高了好几个层次。 只见快步走来的她，身量高挑，体型丰腴，上身铁红攒花绣衫，用黑线描出枝叶葳蕤牡丹图，裙子倒是素净的银红色。头上繁复的盘空双耸髻，中间佩一支大双珠凤钗，两侧并有小八角绫丝绦络，整个人气质高贵大气。再加上她喜笑颜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家办喜事呢。 和母亲相比，后来的两个妙龄女儿反倒不出彩了。一个湖蓝一个葱绿，加上地上一个大红白嫩小娃娃聪姐儿，全成了陪衬。 “大嫂，你穿戴可是喜庆！估计大姐也不能越过了你去了….”小章氏皮笑rou不笑，怪腔怪调地说。 “外甥大喜，我这做舅母的自然得看重些。能凑脸面的就都带出来了，大家可别笑话我啊~”许氏看了看到场的人，又开口：“这次大姐家喜事，她发话了，叫咱们能过去的都拉过去，几十桌呢，可不能有空了的。要不是信哥儿媳妇怀着身子不好走动，我们家可是不止这些人。哎呦，老三，怎么不见你家二丫头，赶紧地叫她出来，等会儿车就要走了！” 许氏这么些年和老三家的相处下来，她什么人还不清楚，看到三房队伍里只有小章氏、洋子和三岁的盖哥儿三人，便知道圆子是被留在家里不能去了。 小章氏脸上出现点不自然，有点讪讪：“她小家子气的，大场面上应付不来；况且，他爹一个人在家，总得有个人做饭。” 此刻大家都已经纷纷上车，许氏一脚已经迈上了车，却又停下来回头道：“不管怎么说，丫头大了，见见世面总要的，嫁的人体面，对娘家总有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