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实的大山

    “徐小姐，我们看了您的简历。我想了解的是，为什么您毕业于一所优秀的大学，读的又是中文专业，会想要过来应聘我们的厨师备用岗位？”对面一位30岁左右的面试官大人推推自己的眼镜，饶有兴趣地看着徐子若。

    徐子若眨着自己并不算大但是还有几分清澈动人的眼睛，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她早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问题了，因此回答起来，她也是极为流畅：“我非常热爱厨艺，同时在我作为大厨的祖父常年熏陶下，我也有着良好的厨房基本功。另外，我想，学习是一种融会贯通。您说的没错，我是中文专业的；而中国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对于中文的学习，也有利于我对于中国饮食文化的深入了解。我相信通过我对中文的的学习，对厨艺的热爱，是一定能够有机会将中国的饮食文化发扬光大的！”

    面试官大人笑了笑。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刚毕业的新鲜出炉的、满怀热诚与激情的学生。对眼前这个女孩子还有些兴趣，一个是因为一个一流大学的中文系毕业生居然要应聘做厨师，让他觉得很好奇。

    另外，就是因为他的上司，丽港酒楼董事长的助理因为生小孩的原因准备回家休息，他需要为他的老板找到一个合适的暂时替代者。而徐子若的条件，就完全符合老板的要求。

    面试官又推了推眼镜，这大概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徐小姐，你能够对饮食文化有一个比较深刻的想法，这点我非常欣赏。但就目前的实际情况而言，由于厨师首先要有非常良好的体力和耐力，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恕我冒昧，可能坚持下来会有些困难。”

    徐子若的心又一次拔凉拔凉。不过她表面上倒看不出来什么变化，毕竟被拒绝这个岗位，也不是第一次了。“看来是不是要把我的大学经历修改一下，改成高中毕业好了。”她心里有些无奈的想。

    “不过从你的简历来看，我认为你做行政方面的工作应该能够更好地发挥你的所长。正好我们现在董事长的助理职位暂时空缺，我想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个职位。”正当徐子若准备接下来听面试官讲完，自己有风度的走人时，面试官又悠悠的说了一句。

    见到徐子若有些发愣的眼神，面试官清清嗓子：“徐小姐，你回去可以考虑一下。最晚我们下周一会通知你进一步面试的时间。”徐子若明白这次面试到此为止。对方仍旧没有看上自己做厨师的手艺，而是想要自己去做行政。尽管自己现在手上有厨师基础资格证。

    犹豫了一下，徐子若轻轻问了一句，“请问您刚才所说的行政助理的待遇如何呢？”其实她已经想要拔脚走人了，只是，考虑到自己现在只是暂居在回家过暑假的师妹宿舍，生活费剩的也不多了。从毕业前一直耽误到毕业，都还没有能够如愿以偿找到一份厨师的工作。如果能够就此找到一份工作，至少先养活自己也好。好歹在酒楼里面应该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吧？

    现实压倒了一切。

    面试官又笑了笑，仿若他是一位运筹帷幄的翩翩公子：“徐小姐，丽港酒楼作为我市饮食行业的领先企业，将会给你一个良好的发展平台。同时，也能够为优秀人才提供在同行业中极具挑战性的待遇。”

    “说了当没说！”徐子若在心里暗自咕哝。这种纯属玩文字游戏的说辞，她早就已经在近乎面霸的经历当中见识不少了。

    不过，她仍然抱着感谢的表情，微微笑道：“那么，我回去会再认真考虑的。非常感谢您给我提供一个这样的机会。”面试官点点头，礼貌地说了一句“希望能够有机会再见到你。”

    出了冷气强劲的酒楼办公室，来到大街上，火辣辣的阳光照得眼睛有些刺疼。戴上那副毕业前在街边走鬼摊上十块钱买的时尚墨镜，准备到附近买份报纸看看即时的招聘信息。许多网上的职位，看到的时候往往都已经错过了，还是报纸来的及时一点。

    其实徐子若的家境倒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差。事实上，从他们那个小城市而言，她家里也算得上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了。只是父母虽然疼爱她，但是从小到大却管她太过严格，包括填这所学校、填这个专业，也都是父母一手包办的。直到上了大学之后，她才从父母身边自由了起来。

    包括这次没有找到工作的事情，她也是隐瞒了下来，告诉父母现在正在老师介绍的出版社做实习编辑，让他们从这个月起不必再给她打生活费了。

    从内心深处来说，徐子若是一个很渴望独立很好强的人，否则她不会顶着身边所有好朋友以及老师的压力，在这几个月都在坚持着要凭借自己的实力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厨师工作了。之前她已经推掉了老师给介绍的一份出版社的编辑工作，这份工作虽然薪水不高，但是胜在稳定。老师却没有想到她会拒绝。

    而从大三的时候徐子若开始在快餐店打周末零工起，就和父母说好每个月的生活费请他们减半了。自己手头还有点点积蓄，但是必须要在暑假结束之前找好工作，这个钱还得用来付房子的租金。按照现在海城的物价来说，大概能够够她交上一小笔押金再支付租赁三个月的单间费用就彻底清空了。

    毕业之前，快餐店的店长也曾经找过自己谈论过未来发展的事情，快餐店方面希望她能够留下来做储备干部。但是一方面是快餐店的待遇确实低了一点，凭借徐子若的专业和学校，找份不赖的工作，有份还不错的起薪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最重要的是，徐子若仅仅把快餐店的打工当做是一种大学时候自己寻求独立的过程，并没有长期在此发展的意向。快餐店毕竟没有什么饮食文化，徐子若也不愿意在把食品当成流水线的地方长期待下去。只是，受打击多了，徐子若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这样去寻找工作正不正确。

    现实就是压在自己头上的一座山啊！每天看着网上那些为了在像海城这样的大城市而奔波奋斗的蚁族的新闻，徐子若就总是在担心，自己今后会不会也这样为了求生存、为了一份微薄的薪水和一小块立足之地而不得不拼命生活着。

    所以她今天听到行政助理，这个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的工作时，开始有些心动了。父母上次说，国庆的时候看情况说不定会过来看自己，到时候自己如果是正常工作的话，应该是有正常租的房子，正常的花销。她可不想到时候被父母给拆穿，然后结果多半就是被押送回家，父母托人再找份“合适”的工作。

    想到父母一直认为一个最适合女孩子的美好生活就是当个公务员，或者进个大公司，然后嫁个经济适用男，买套两室一厅，之后生个孩子，逐步进阶成为黄脸婆一枚；然后在单位上一辈子衣食无忧，干到老死为止。“不，我不能过那样的生活！”徐子若捏紧了拳头。

    徐子若开始觉得，向现实妥协，先给自己找个留在这座城市的理由和基础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着，徐子若来到市中心的商业区，买了一份报纸，走进了一家商场，找了张沙发休息。这么热的天气，也就是能够蹭蹭商场里面的空调。每天一早到市中心等待机会，等到下午晚点的时候，再回到学校宿舍去打饭，然后看书、睡觉。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不复杂，有点穷。

    报纸上，充斥着不少房产广告。现在正是国家打击所谓高房价的时候，可是即便如此，在郊区也要1万左右的房价，也只能让徐子若望而兴叹。别说她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就算是有一份5、6千元的工作，在这座超级繁华的海城，是根本不用奢想买房的。

    买房子，多么遥远的事情！

    徐子若内心叹道，现在连份正经的工作还没有定下来。谈什么买房子，真是异想天开。连家乡那座县城的房价都已经攀升到了几大千，而这座繁华的一线城市，海城的平均房价更是已经攀升到了两万左右。

    如果徐子若真打算定居海城的话，父母两人倾尽所有积蓄，给她付个50平米小户型的首付可能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徐子若怎么能够忍心父母把自己一辈子辛辛苦苦的养老钱全部都给自己？

    “现实点吧！”徐子若几乎都下定决心先去丽港酒楼做董事长助理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能够养活自己，又能学点餐饮行业的管理，至少不会距离自己的梦想太远。在这座城市，能够先立足，就已经不错了。

    正在逐条看招聘广告，手机响了。

    是留在海城工作的的同寝室的好朋友严小莉。严小莉毕业前好几个月，就找了本地的一家报社做实习记者。她们做实习记者的收入也真够低的，不过，据说转正的机会很大。只要转正了，收入在这个城市当中还是能够过得比较不错——前提是不靠自己攒钱付房子的首付。

    “子若，在干嘛呢？”严小莉像蹦豆子一样爽脆的声音欢快的响起来。

    “还能干嘛？找工作呀！”徐子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吗现在？”严小莉有些严肃了。

    “大概有吧，是丽港酒楼的行政助理。本来是去应聘想做厨房工作的，但是人家不要，说我体力不行。让我去试试董事长的行政助理。”

    “我说你也是，随便找个什么文字、行政类的工作先做着，非得去找什么厨师工作。毕业快一个月了，你还在晃！”严小莉的声音有些不满了。

    徐子若心里也有些发苦，她觉得自己这次确实也任性了一些：“我就是在考虑是不是去丽港酒楼先做一段时间的行政助理，学点东西。厨师方面的事情，暂时就不考虑了。”

    “好啦，给你打电话有正经事情。我们《海城日报》社下面有家新开的《海城速递》，一家专门做海城本土消费的杂志。现在还缺一些人手，我向我老师这边推荐你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里面有不少美食的版块，不过到时候除了采访，可能还要跑跑广告。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晚上和我一起吃麦当劳！我请你，嘿嘿，我下个月可就转正了！”严小莉有些得意的说道。

    “恭喜恭喜！”徐子若也为她高兴。严小莉去当了大半年的实习记者了，只能拿点稿费，现在转正了，有底薪，稿费也能高一些，日子可就好过多了。“我反正今天都没有什么事情。晚上你几点能忙完？我在哪里等你？”

    听到能够做美食版块，尽管比较辛苦，徐子若还是觉得来了兴趣。这能够接触到更多的美食，比行政助理的职位应该学到的东西更多。

    “海城广场的麦当劳，我应该8点能到！好了我老师在催我写稿子了，我不和你说了。忙完和你打电话！”说罢急匆匆的就挂了。

    徐子若看了看时间，才4点过。她离海城广场走路只需要15分钟就到了。到处逛逛算了，要不干熬到8点钟也挺难受的。徐子若想了想，收起报纸就逛起商场来了。

    她最喜欢逛的，不是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时尚化妆品和服饰，而是商场超市里面的生鲜食品专柜。在这个专柜前面，她可以细细将从小祖父母教她的那些菜式回忆起来.

    祖父曾经是位苏州菜大厨，知不知名徐子若不知道。但是她从小最爱吃的就是祖父做的那些经典菜式：碧螺虾仁、松鼠桂鱼、酱汁rou、蟹粉豆腐……，在那个物质生活刚刚有所好转的年代，又有祖父祖母大厨级别的手艺，实在是一件很令她大享口服的事情。回忆起他们做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招式，除了熟练、精到之外，都充满着对每道菜式发自内心的欣赏。

    其实究竟徐子若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就那么想做个厨师，尽管有着祖父母的熏陶，但好像在她的生命当中，制作并欣赏美食真的是一件很令她有热情的事情。但是，这个兴趣和理想并不为她的父母所接受。

    想到祖父母曾经手把手的教导自己各种有趣的菜式，还有许多祖父母自创的菜式，徐子若情不自禁的伸向脖子，摸了摸那串祖母留给自己的小小铜像。尽管这或许不算是非常昂贵的挂件，但却是祖母从小给自己戴上的。

    而且奇特的是，祖母还曾经说过，这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这个铜像，在祖母的家里有个奇怪的传承，就是只给家里面最喜欢做菜的那个孩子。这在一个颇有些家族传承的家庭来说，是一件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父母都对厨艺没有什么兴趣，这也大概是祖母直接将铜像传给了徐子若的原因。

    铜像是什么神的，徐子若其实并不是很清楚。祖母也是语焉不详，只说等到她长大了，就会知道了。而且，每年过年的时候，她都要按照祖母的要求，向神像焚香礼拜。可是她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还是学的中文专业，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尊神像。

    神像是位年轻的神仙jiejie，虽然是很小的一尊铜像，却有着极为生动的面部表情。而徐子若最喜欢的就是神仙jiejie有些调皮却善意的笑容，总让她能够回想起童年的美丽生活。

    而祖父母也已经过世，再也没有人告诉她这尊神像的来历了。而这尊神像，也成为了徐子若的一个最重要的慰藉。当她郁闷、无助、伤怀的时候，便会对着这尊小小的神像悄悄说话，就像小时候赖在祖母身边，有什么事情都要和她说话一样。

    看着冷鲜柜，回忆起过往的点滴，加上找工作的无数次碰壁，眼看再过几天自己就满22周岁了，今年却没有什么值得为自己的生日庆祝的。徐子若突然心里有些感伤。

    于是，徐子若就像以往有些无助的时候一样，悄悄对这尊神像说道：“神仙jiejie，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什么神。可是既然祖母将您的像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我就一定会好好地将您守护在我身边。希望您也能够守护我，达成我的梦想。”

    话音刚落，一阵白色的电光流闪过，随即轰隆的雷声响起，即便在地下的超市也能清晰地听见。正在冷柜旁边的徐子若突然感觉到一阵麻木，随即，整个超市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