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砍柴少年
范氏被两个闺女拽着回来,扯了扯被拽乱的衣裳,理理鬓角的头发,暗想,这样也好自个落了清闲,免得一天到晚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分不清东南西北。 刚进屋没多久,腊梅来了,在堂屋门口叫人,“嫂子,我玉珠侄女在屋不?” 腊梅洪亮的嗓门,把范氏惊得身子抖了下,笑着说:“在屋在屋,在柴房呢。” 萧玉珠在柴房里老远就听到了腊梅的声音,她来绝对没啥好事,以免产生祸害,还没等她进柴房,萧玉珠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堵在她面前,问有啥事。 “我听我娘说,河里有划龙舟的,我来叫你去看赛龙舟去。”腊梅大声说道。 “我不去。”萧玉珠眼皮子没眨一下,想都没想,立马回拒了她。 “那赛龙舟可好看呢,玉珠,咱们看去。”萧玉翠从柴房里喂了蚕出来,范氏也说赛龙舟好看,让三个丫头看去。 这赛龙舟她还没看过,也想去看看是什么热闹场面,可是就是不想和腊梅一起去。萧玉珠拽着萧玉翠的胳膊就走,把腊梅一个人落在后面,她的小短腿走不快,半跑着挥手喊,“两位侄女,等等我。” 河边黑压压站满了人,河对岸的段家村好些人站在高处看。两艘长长的龙船摆在河面上,一红一黄,红色的那艘是萧家村的,黄色的那艘是段家村的。龙船附近有人把角黍用五色丝线缠了,投入河里。 龙舟赛还没开始,擂鼓声已经从对面响起来了,擂鼓的是个少年,大约十四岁左右,身穿黄色衣裳,扎着马步。长长的衣袖随着手的挥动,像两面旗帜猎猎而舞。个子看着小,擂出来的鼓声却干净有力,气势磅礴,引得河两岸围观的人喝彩。 萧玉珠好不容易找了地方落脚,腊梅跟了上前,从萧玉翠萧玉珠俩人的缝隙中挤过,站在前面看。附近的一个人转过头来。是金山。萧玉翠见金山在旁边,一手拉着萧玉珠,一手拉着腊梅走到后边去。 “姐,咱们为什么要怕他?”萧玉珠挣脱被拽着的手。 “娘说过,叫我们少招惹他,去年萧玉涵偷西瓜挨打的事你忘了。还不是金山指使的!”萧玉翠一副咱惹不起,还躲不起的表情,拉着两人在后边找了位置。 一阵气动山河的鼓声。引起大家连往河对面看。萧玉翠也往河对面看去,好一个出色的少年。 龙舟赛以萧家村落后而告终,大家看得扫兴而归。河边的人渐渐散了。三人走了一条近路回去,金山和石头从旁边的巷子里冒出来。 真是冤家路窄想躲躲不过,萧玉珠假装没看见,挺直了腰板往前走。 金山一只脚立着,另一只脚脚尖点地不停地抖着得瑟。用手摸着肥嘟嘟的下巴,轻蔑的眼神一撇,“玉珠,这是打哪回啊?” “我从哪回要向你写报告申请吗,要得了你的批复?”萧玉珠看都不看他一眼,领着萧玉翠和腊梅往前走。 这句话大家听得懵懵懂懂,金山眼里写满了问号,不过看萧玉珠的气势,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朝石头使了个眼色。石头上前追上三人,拦在前面。 回的时候想着抄一条近道,走了这条小巷子,这巷子路窄,只能允许一个大人通过,前有狼后有虎被堵得个严严实实。 “金山,你个混蛋!”腊梅一声暴喝,喊得震耳欲聋,大家的耳朵里一阵蜂鸣声。腊梅往后喊完,一手掐着小腰,一手指着石头骂,“你瞎了狗眼了,本姑子你都敢欺负!” 石头岁数比金山小,才十岁不到,没有上学,平日里喜欢跟在金山屁股后面专干坏事,仗着金山给他撑腰,他的腰板也直了起来。今儿见腊梅这番气势,冷不丁地被吓住了,愣在路边,往墙边侧了侧身。 “闪开!”腊梅冲到前面,领着人从石头身边飞快地经过。 萧玉珠和萧玉翠跟在腊梅后面,出了巷子,看着腊梅高高仰头的样子,像是常胜将军归朝,要多气派有多气派。腊梅性子鲁莽,光凭她那一声暴喝,就能把敌人吓破了胆,今儿算是沾了她的光了。 腊梅家在村上头,萧玉珠家在村尾,三人在巷子尾分手,腊梅往前走了几步,不放心折回来,一副大人的口气说道,“两位侄女,往后要是有恶人欺负你们,尽管告诉我。” 萧玉翠心里偷笑,面上却不敢惹她,配合地点点头。 快走到院子时,见傻蛋坐在青石路边,脚吊着在水面上一晃一晃,眼睛看着水渠出神,地上放了几吊角黍,看他的情形象是来了很久了。 “傻蛋。”萧玉珠喊道。 傻蛋大拇指含在嘴里回过头来,傻愣着发笑,忽地想起了什么,把大拇指从嘴里拿出来,长长的口水拖到地上,比蚕虫吐的丝还长,拿起身边的角黍站起来,塞到萧玉珠手里,颠着头跑了。 “这傻蛋前段日子看着像是大好了,今儿看着病又犯了!”萧玉翠看着傻蛋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正午,萧景文送了一篮子煮熟的角黍过来,范氏拿出五吊来,要萧景土吃过午饭后给陶窑里的师傅们送去,捎上二十来个鸡蛋,一把地里种的青菜。 端午过后,一个婆子领着一个少年,从巷子口拐过来,嬉皮笑脸地说是要寻制陶的人家。 “我家就是制陶的。”萧玉珠站在篱笆门前喊,见婆子这模样像是有事相求。 婆子说就找你家,又问家里大人在家吗? 萧玉珠领着婆子去找范氏。那婆子见这丫头见了生人也不怕生,这般机灵,倒是少见。 范氏迎着婆子在堂屋坐下,少年规矩地站在婆子旁边。 婆子说明来意,“我家老头子和小子在山上砍松树枝,听人说陶窑里烧窑用得着柴火,想过来问问。顺便带着我家小子认认门。” 范氏把柴火对烧陶的重要性说了,要是柴火不好松针叶子少,全是些光杆子或者柴火没有干透,是烧不出好陶的,怕是倒头来要浪费了陶坯子,因小失大。 婆子点头称是。 范氏又把烧窑需用的柴火要求说了一遍,要求是松树针叶要占大部分,柴要晒得干透。不可没晒干或者是淋了雨的都不行。 婆子拍着胸脯说。绝对是好柴火,是老头和小子从松树冠上砍下来的,没有松针的没要,根根都晒得干透,晒了好些个日子才捆的。 范氏见婆子是个实诚人,相信她说的话。不过柴好柴坏事关重大,还得看了再说,眼下还不敢应承。说等自家男人回来了,就去看柴火。 婆子说自家是河对面邻村的,地方特别好找。从萧家村过了石拱桥,一眼看到一棵大樟树下就是。见范氏答应看柴火,面露喜悦,要少年段光启过来行礼谢恩。 “使不得,使不得。”范氏连忙拦着他。 萧玉珠见那少年眼熟。仔细回想,是端午那日的擂鼓少年,今儿这一身青布衣裳打扮,显得比端午那日文气许多。
萧玉翠在灶间烧开了水,放上七八朵野菊花泡着,从灶间拎了茶壶过来,刚走进堂屋,见那少年高高的个子,笔挺地站在一旁,脖颈一红,羞涩地把茶壶放到桌上,转身就要出去。 段光启抬头见一位少女从门口闪入,迈着轻盈的步子过来,身姿婀娜,眉似柳叶,双目如星似水,那匆匆的一瞥加上嘴角闭月羞花的浅笑,似一缕阳光照进了他的心灵,忽地看傻了眼,看着离去的背影,伸手想叫她回来,口里却吱不开声。 范氏和那婆子在堂屋唠话,那婆子人和顺,性子脾气和范氏差不多,两人说起话来投机。范氏见段光启站在一旁,听两个妇人唠些家常,面显拘谨,要萧玉珠带启哥儿到院子里玩儿。 范氏和婆子唠得投缘,没看见段光启失态的那一幕,萧玉珠刚才瞧见,心里暗暗发笑,带着段光启出来到院子里。 段光启背着手在院子里转转,低头看看屋檐下的鸡舍,看看篱笆墙上嘟嘟开着一朵朵紫色的牵牛花,眼睛时不时地往灶间方向瞅。 萧玉珠在屋里听说少年常在西山上砍柴,便问他西边深山去过吗? “去过一回,就再也没去过了。”段光启心不在焉地答道。 听他的声音像是耳熟,和那日在深山里的高人差不多,仔细一想,莫非他就是那位神秘的砍柴少年。萧玉珠盯他的脸看,惊喜地问,“有一日,你砍柴时,有没有萧家的人在深山里向你问出山的路。” “没有。”段光启应付着脱口而出,话刚溜出嘴边,心里一想不对,立马改了口,“是有那么一回,是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子,没见着人影儿。”顿了顿,想,忽地眼睛发亮,“你就是那位问路的丫头?” 萧玉珠点点头。 “那西山老林往后别去了,要是走得远了听不见溪流声,怕是走不出来。”段光启一边饶着大槐树转圈儿,一边说,眼睛却盯着灶间的方向,心里盼着那个身影儿出来。 萧玉翠送了茶水后便出去了,怕是不在灶间,从旁边的小路去了后院。萧玉珠走到灶间窗前看了看,没有人影儿,再一看段光启那丢了魂的样,捂紧了嘴笑。 快到中午了,日头在头顶照着,婆子记挂着家里的牲口,想着得回家做饭,起身准备家去,拉着范氏的手,把看柴火的事的车轱辘话又说了一遍,说自家随时都有人在,就等候大驾了。 范氏宽她心道,等自家男人回来就去看。 婆子和少年走后没多久,萧景土从陶窑里回来,范氏把柴火的事说给他听。前段日子雨水多,拱柴火的那家这个月只能供半窑柴火,正好要去寻新的人家替上。吃过午饭,萧景土便去了段家村,见那柴火一折就断,是晒得干透的,松针也多,捆得紧实大把,有心想要,便问有多少。 婆子说足足有三十多担,个个都是这么大把的。 萧景土满意的要了一窑柴火,见她家柴火紧实大把,一窑烧不了以往那么多担数,每担在以往的价格上多加了两个钱,自家也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