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菜坛子
日子一天天过,萧玉珠每日上午去爷那认字,下午去放牛,过了四五日,萧玉涵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放牛的差事又落在他身上,他每日早晨下午和喜子赶了牛出去,每回都玩得像个泥猴似的回来。 萧玉涵仰头看见丝瓜藤上结的丝瓜,手指着嘟嘟哝哝,“我要吃瓜,我要吃瓜。” 萧玉翠拍了他的小手指头,“别指,一指这瓜就黄了。” 范氏寻了菜刀过来,“好好好,娘割了丝瓜,给涵儿做丝瓜蛋汤。”割了两个长丝瓜,从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烧了一大锅丝瓜蛋汤,家里每人都能够喝上一碗。丝瓜嫩嫩的甜甜的,加上鸡蛋花,连带着几个孩子饭都多吃了一碗。 “这二丫头,又死那去了,一撂下碗筷就不见了影?”范氏手拿着菜叶子在大槐树底下喂鸡,转身不见玉珠,起了疑心,又朝屋里喊了喊,“翠儿,去寻寻,看二丫头去哪疯了。” 萧玉翠从西厢房里走出来,“那我去寻寻看,估摸着是嘴馋的劲又犯了,又懒在奶那,想什么吃食。” 果然猜得没错,玉珠正在萧家老宅,不过是在爷的书房,跟着爷认字呢。 萧玉翠走进去,看了看纸上虫子爬似的字,撇了撇嘴,又愣着看了一会。 “珠儿的字写得是越发进步了,比前几日写得好多了。”萧老爷子捋着胡子欣慰地微微笑着。 “真是浪费爷的纸,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字,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和小姑学绣花。”萧玉翠看了半天,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没了兴趣,翘着嘴角出来,撩开西厢房的帘子,见丁香正在床头绣花。 “小姑,这不是村西头路边大水潭子里开的荷花吗?”萧玉翠张大了嘴巴,盯着丁香手里的绣花帕子,一朵朵荷花跃然浮上,活灵活现,真是好看。 “小姑绣的正是荷花,好看吗?”丁香捏着绣花帕子,又绣了一针。 萧玉翠看着丁香手里的绣线,粉红色的,“真好看,小姑绣的就是好看。” “就你知道哄小姑高兴。”丁香抬头笑笑。 萧玉翠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丁香央求道,“小姑,你也教教我绣花吧!” 这两姐妹怎么了?前几天一个有心要教她却不学,今儿一个却自个寻来要学?丁香还是很高兴地点头应下,找出一块早些日子绣废了的帕子,拿了针线,让玉翠绣着试试。 萧玉翠学了个简单的针法绣起来,针脚一长一短,歪歪斜斜,像一条多脚的蜈蚣爬在布上,一绣便忘了时辰,突然想起,娘还在家等着她的信。 “小姑,我得家去了,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说着,把针往帕子上一插,就要家去。 丁香找了些绣线,连同帕子塞到玉翠手里,“这个拿去绣着玩儿。” 回到家,萧玉翠自是禀告了玉珠在爷那认字的事,又拿起自个绣的给范氏看。 范氏看了一眼,大笑,“哎呦,我的翠儿,这你绣的?这绣的什么跟什么呀?往后和你小姑好好学学,本来早些日子,娘就想让你去丁香那学来着,可家里活多就没提,如今翠儿也大了,快长成大姑娘了,是得学些绣活,再过几年好找个好人家。”说完,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 萧玉翠被范氏这么一说,脸红到了耳根子,嘴上小声喃喃道,“娘就知道取笑翠儿。”说着抱着绣花帕子跑进了西厢房。 往后,姐妹俩一个学绣花,一个学认字。 一天晚上,范氏把熟睡的玉涵抱到床上,掖好被子,拿起纳了一半的鞋底,对萧景土唠道,“今儿林子娘过来说,想买个大菜坛子腌辣椒,明儿早晨,你从窑里回来,选几个好的挑回来,我寻思着往后谁要买也方便。” “这样也好,明儿大号的,中号的,小号的,我都拣几个回来。”萧景土点头同意。 范氏手里的麻线扯得风般呼呼作响,鞋底的针脚纳得密实,“孩子他爹,涵儿如今又能去放牛了,最近农闲,地里也没什么活,我想去陶窑帮衬帮衬。”说完顿了顿,看向萧景土。 萧景土蹙着眉头,想了想,“陶泥我都挑好了,估计够两个师傅用上十来天,剩下几潭的陶泥还没干,得晒些日子。你就好生在家里歇几日,把田里地里照料照料,过几日,就是烧窑的日子,又要忙了。再说中秋快到了,中秋一过就要秋收,到时候还不得累得脱一层皮。” 范氏见自家男人体恤她,不让她去,心里暖哄哄的,日子虽然苦点累点,一家人和和睦睦过得舒心。 萧景土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陈师傅说,窑坊快没米了,我琢磨着过几日烧窑,请人吃饭,米也要多备些,不够的话就去舂些回来。” “放心吧。”范氏纳好了鞋底,打了结,用牙咬断了麻线,收好鞋底,吹了灯,钻进被窝,枕着自家男人的大臂膀子睡了。 第二日辰时,萧景土挑了担菜坛子从外边回来,前脚刚进院门,老远就听见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大妹子,我来拿菜坛子。”林子娘后脚就跟了进来。 “林子娘,你来得可够巧的,我刚回来你就来了。”萧景土在院子里放下担子,拍打拍打身上的黄土。 林子娘干笑两声,“景土老弟,不瞒你说,我在自家门口就远远地瞧见你挑着菜坛子回来,我寻思着寻个好的回去腌辣椒。” 范氏从灶间走出来,在院子里的水缸里洗了把手,笑着说道,“我还说等会给大姐你送过去,你就来了。” “怎么,不待见我?”林子娘心里不恼,脸上装着生气别过脸去。 “怎么会呢?请还来不及呢,平日里你忙,不得空来,今儿来了咱们姐妹俩好好唠叨唠叨。”范氏笑盈盈地迎上来,抓过林子娘的手。 林子娘性子急,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立马眉笑颜开。 萧玉珠正在灶间烧火,听说爹回来了,又听到了什么菜坛子,往火膛里添了一把玉米秸秆,溜了出去。 “诶,珠儿,你的柴火不烧了?”萧玉翠端着簸箕气得往灶台子上一放,扯着嗓子喊。 萧玉珠哪顾得上她,心想哪里来的菜坛子?穿越过来一个多月,在病床来躺了大半个月,平日里只瞧见,灶房里有几个破旧的腌了菜的菜坛子,在村子附近也没见什么陶窑,哪里来的菜坛子? 萧景土满头大汗地坐在东厢房窗台下的青石凳上,摇着大蒲扇歇着。范氏把筐子里的菜坛子一个个拿出来,轻手放在地上,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
“这个好。”林子娘拿着菜坛子瞧,黑黝黝地亮堂,心里欢喜,又瞧见范氏手里正拎着的一个模样儿甚是喜人,“那个也好。” 不一会儿,地上便摆了十来个大的小的菜坛子,“哪里来的菜坛子?”萧玉珠觉得纳闷。 “这二丫头,怕是病糊涂了,这菜坛子当然是你家陶窑里烧的!”林子娘口无遮拦说道。 范氏又想到了玉珠生的那场病,心疼地说道,“二丫头生了那场病,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我还以为这丫头好不了了,没想到这丫头命硬,活了过来……”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变样。 林子娘握着范氏的手,宽慰道,“这丫头命大,只是怕是还没好踏实,还得再抓几副草药,给她好好吃吃,免的像傻蛋那样落下病根。” 范氏点点头,琢磨着有道理。 萧玉珠一时纳闷,话没憋住说出了口,还好范氏和林子娘没起疑心,只当是没好彻底,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一听又要吃草药,嘴里泛着苦味。 林子娘挑花了眼,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不知道该挑那个?笑了几声看向萧景土,“景土老弟,我是看着这个好,那个也好,个个都好,挑花了眼。” 萧景土摇着大蒲扇子,“随便挑个得了,都是好的。”却不多说。 看得萧玉珠心里哪个急啊,你好歹也推荐推荐,这桩生意就成了,黄婆卖瓜还自卖自夸呢!萧玉珠见林子娘犹豫不决,挑了半天也没挑出一个来,忍不住上前说道,“婶子,这些都是我爹亲自挑过了的,特地挑了些好的回来,你就随便拣一个回去,保准腌的菜香香的,又香又好吃。” “这二丫头嘴皮子倒是讨巧,就这个了。”林子娘寻思着今年地里收成好,辣椒结得多,挑了个大号菜坛子,从腰间掏出早已准备的十个钱,又数了一遍,塞到范氏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范氏面露难色,觉得乡里乡亲的不好意思,把钱往林子娘手里推了推。 “要得要得。”林子娘又给推了回来。 范氏脸上讪讪地笑,把钱放进了腰间。 “珠儿,让你在灶间烧柴火,你却跑到这来搅合。”萧玉翠在灶间忙得手忙脚乱,气愤不过跑出来,揪着萧玉珠的衣服往灶间走。 萧玉珠心不在焉地添着玉米秸秆,想着林子娘的话,“……这菜坛子当然是你家陶窑里烧的!”这么说,咱家有陶窑!萧玉珠仔细回想,家里又菜坛子、米缸、大水缸、酒坛子、洗手的水盆子,不小心瞄到玉翠手里的盐罐子,对了还有盐罐子、油罐子、陶碗……这些都是自家陶窑烧的?想的这,萧玉珠心里一激动,往火膛里添了一大把玉米秸秆,火苗子一下子噌上来舔着锅底,立马闻到一股糊味,锅里的芸豆糊了,一个个灰头灰脸。 “萧玉珠。”萧玉翠气得直跳脚,白了她一眼。 萧玉珠回过神来,朝姐咧嘴笑笑,把柴火往外抽了抽。 前些天,她还愁没有赚钱的法子,如今有了陶窑,还愁赚不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