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诗社
这边怀杉回到碧桐苑,就见百合急匆匆赶来,便知她是担心自己,心中不觉一暖。百合扯了怀杉的手,上下仔细看了半天,见并无任何不妥,方道:“怎么竟去了三个时辰,太后可有为难你?”怀杉笑道:“jiejie莫慌,山儿不是好端端的嘛,还得了这些个赏银呢!”百合这才放下心来。 怀杉向百合问道:“jiejie在府中这一日,那梁公子可曾派人联系?”百合红了脸道:“其实自咱们离开江南那日,他便带人一路护送,直至我们进了府中方离开。jiejie本不想瞒你,可他说他要在暗处才更安全。” 怀杉不禁暗自感叹,自己这未来姐夫也不是一般人啊,竟如此思虑周全,又丝毫不露破绽,想那宫中锦衣卫的铩羽而归定是他的手笔。遂又思忖一时,道:“如此可知,这梁公子对jiejie当真是用心良苦的。那么,接下来咱们就要好好演一出大戏给皇上看看了!”姐妹二人又商议良久方散,入夜,百合又命丫头甘草给梁府传了话。 第二日一早,百合便按照怀杉的吩咐,求了老太君,命人去宫中给乐灵公主送去一封信,说是自路上一别,甚是想念,趁春日晴好,邀请乐灵公主来府中小聚。 这边怀杉早已收拾妥当,要随郭珉去参加溢香居诗会,临去前特吩咐艾叶道:“等乐灵公主到了,便拿了我桌上的红木香盒去给大小姐送去。若是公主问起我,便说我出门了,不在府中。”见艾叶应了,方与郭珉各乘一骑出门去了。 到得溢香居,怀杉不禁有些诧异,本来以为太子选定的地方肯定是奢华异常的,却不想这溢香居竟如此素雅。溢香居共三层楼,一楼大堂,二楼雅间,三楼便是诗会聚合的场所。 上到三楼,便见到里面共八个大圆桌,每桌早已有十数人围桌而坐,或品茗论道或吟诗谈情,热闹非常。太子正与两人临窗而立,一眼便瞧见郭珉与怀杉进门来,隧招手示意。 二人与太子见了礼,太子方指着其中玄色衣衫的少年道:“这是咱们京中的药商梁公子,是李绍带来的贵客。” 那梁公子忙道:“哪里哪里,早慕各位公子才名,今日相识实乃梁某之幸。” 郭珉也道:“今儿巧了,李绍带了个梁公子是做药的,我带的杜公子偏又是郎中。” 怀杉忙道:“早闻梁公子大名,我济世堂也多得梁公子关照!” 梁文启闻言便着意打量了怀杉两眼,道:“原来是故人,不知家人可好?” 怀杉道:“一切都好,多谢梁兄惦记!” 旁边宝蓝锦袍的李绍奇道:“你们原来是认识的,真是巧了!早知如此,便不用费这许多心思,我还恐唐突了太子。” 太子墨凌忙说道:“梁公子人才出众,哪来唐突二字?”说着便引了众人至一桌边团坐。怀杉暗自瞄了梁文启两眼,心想:这未来姐夫真是神人,竟如此迅速就搭上了李相府?还真让他给混了进来! 见太子墨凌端起茶杯起身环顾一周,众人便都噤了声,墨凌方道:“各位皆是青年才俊,今日诗会,乃是以诗会友,从今天起,诸位便都是我墨凌的朋友了!”话音刚落,一青衫少年便激昂道:“今后我等定唯太子马首是瞻!”众人听如此说,顿时豪气干云,便纷纷附和,一时间竟大有不可控之势! 太子冷眼瞅着那青衫少年,郭珉急道:“大家以诗会友,还是论诗吧!” 怀杉抽了抽嘴角,暗道:这什么诗会啊,分明是拉帮结派!也不怕皇上知道了,忌讳你!随即又心内一惊,太子结党是太子的事,我瞎担什么心!虽犹疑再三,却终是忍不住,起身道:“小弟素闻太子孝道,咱们跟随太子便是跟随皇上!” 众人闻言俱都起身,纷纷道:“他日若高中,必报皇恩!”正热闹间,便听下面有人禀报:乐灵公主与汉世子墨轩来了! 太子闻言,微皱了眉,却只一瞬便笑道:“快请进来!” 墨轩刚进门便笑着说:“今日如此雅事,太子怎能不叫上为兄呢?莫不是亲自来这一趟,兄怎知太子的名望竟如此之高?” 墨凌道:“汉王与世子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若论名望自是汉王更胜一筹!弟只是做个诗社,附庸风雅而已!” 乐灵嘟嘴道:“哥哥请这么多外人做什么,自家妹子都没舍得请过一回呢!”又环视一周,道:“本公主最不爱做什么诗,你们既然都是才子,以后便尽心为皇上效力就是了,我哥哥今日请你们来也是这个意思,听明白了就都散了吧!” 墨凌拱手道:“我这妹子是太后的心头rou,我也拿她无法,大家俱都散了吧!”随后又向怀杉悄声道:“杜公子莫走,我还有事。”虽是大庭广众之下,怀杉却觉得此话像是耳边私语,竟有些难以言谈的暧昧。又抬眼看墨凌,墨凌也似有所觉,竟红了脸,神情颇有些狼狈,逃也似的去门口送客去了! 乐灵早看到了怀杉,便过来与怀杉道:“杜公子也在这,好巧啊!常听古人言道:有缘千里来相聚!我与杜公子本相隔千里,不想竟能再此巧遇,真真有缘!”怀杉还没说话,一旁的郭珉便说道:“古人还说过:无缘对面不相识。公主眼中只看到山弟,与我便是对面不相识了。” 乐灵公主不仅不生气,反而嗤得一笑,道:“早看到你了,像个大呆瓜一样!我哥哥怎么挑了你,一点用也没有!哪似杜公子这般急智!” 郭珉气得脸红脖子粗,待要分辨几句,却只哼了一声说:“好男不跟女斗!”便再不理睬乐灵。 怀杉忙打圆场:“乐灵公主与珉哥哥自小相识,可谓青梅竹马,此等缘分岂是山儿可比的?” 郭珉听了急道:“什么青梅竹马,若论缘分,我与山弟尚有亲戚血缘,咱们这缘分才是深厚呢!” 那边太子墨凌送完众人,回来听到几个人在议论缘分,便插进来说:“在说缘分么?我与杜公子也算有缘,古人有言:有缘千里来相聚!” 众人一听,想到此话前番乐灵刚说过了,便都哄笑起来。墨凌尚不知缘故,便有些莫名其妙,解释说:“我与杜公子本相隔千里,不想竟在此相遇,岂不是真真有缘!”众人听了更是大笑不止,乐灵扯着墨凌的袖子不住的甩,怀杉也忍不住捶了墨凌一拳,捶完,二人俱是一愣,怀杉忙又捶了郭珉一拳,假装豪情道:“咱们都是哥们儿,都有缘分!嘿嘿……”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汉世子墨轩突然说了一句:“人生苦短,莫论尘缘!”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愣愣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乐灵公主见状忙说:“今日既是哥哥请客,不介意meimei多请几个人吧?”众人便问道:“还有谁要来么?”乐灵说:“怎么只许你以诗会友,就不许我借花献佛么?”说着便命小丫头道:“把她们都请上来吧。” 一会功夫,便见一群官家小姐莺莺燕燕的上楼来了,怀杉心下也暗叹:看来百合这次把乐灵忽悠的不轻啊!怀杉的本意是让百合打着百香粉的幌子,忽悠乐灵召集一帮官家小姐,最好是也能到溢香居来聚会,大庭广众下又都是天家贵胄,有些事有些话才有见证。却不想,来的人如此之多! 又见郭珏,郭琰,婷婉均在其中,郭珏与婷婉又都是粉面含春,媚眼如丝的样子,便知她俩恐是冲着太子来的。 太子墨凌乍一见这么多官家娇小姐,顿时头都大了,但因先前已经答应了乐灵要请客,只得打起精神应付起来。因男女有别,墨凌便让大家分坐两处,中间隔着屏风。这边是墨凌、墨轩、李绍、梁文启、郭珉与怀杉,那边是乐灵和众小姐,颇有些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意思。 众小姐刚一落座,乐灵便率先说道:“今日请各位姐妹过来,一则是我新得了个好东西,想给大家看看,二则是天气晴好,咱们又多时未聚,便借着这个由头聚上一聚。” 众人纷纷猜测是何稀罕物件,百合忙起身道:“公主过誉了!不过是家弟调制的香粉,算不得什么。”众人因不认识百合,俱都纳闷,郭琰是个嘴快的,便介绍道:“这是我家的表亲百合jiejie,刚刚进京的。”一旁的郭珏淡淡的加上一句:“就是要聘妆楼的。”众人闻得此言,皆是一惊。 因此事牵扯皇上,故众人虽暗自惊诧却也不敢议论,只拿眼偷瞄着百合。唯婷婉因自恃是太傅独女又与乐灵公主交好,且又听说近来永定侯屡遭皇上贬斥,遂有恃无恐道:“原来是她呀,今日有幸一见,皇上当真好眼力呢!”此话一出,众人遂议论纷纷,甚至指指戳戳。 那郭珏本是庶出,在这些聚会的官家小姐中本就不受欢迎,又因百合之事被太子退亲,成为众人笑柄,今见婷婉与众人如此,越发兴了落井下石之心,遂又开口道:“百合meimei虽貌美,可惜,没人给得起聘妆楼啊!” 百合虽早料到有此一劫,却仍是羞愧难当,不用演就红了眼圈泪盈于睫了,却又强自忍着,只闻得抽噎之声。 乐灵根本没想到会有此变故,正不知所措间,怀杉突然闯了过来,大声喝道:“乐灵公主带家姐来此,是想当众羞辱于她么?” 乐灵不料怀杉有此一问,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应对。郭珏亦是面红耳赤,不敢多言。婷婉却端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作壁上观。 百合见状忙喝道:“山儿放肆,怎可对公主无理?这都是我的命!”说罢眼泪稀里哗啦流的更凶了。虽说是事先便套好的词,怀杉乍一听百合说出来,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是有够狗血的! 那边太子众人也俱是一愣,梁文启早听到百合当众受辱,现又听怀杉责问乐灵,便有些明白怀杉的用意了,便也顺水推舟,大声道:“今日本是来随太子吟诗作对的,怎么竟当众羞辱杜家姐弟,在座均是京中贵客,我替故人寒心啊!”
太子墨凌忙拱手道:“诸位莫急,我与乐灵并无此意……” 婷婉此时却冷笑一声道:“我虽闺阁弱质,亦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杜公子竟不知么?” 怀杉并未理会婷婉,却向在座众人拱手道:“众位容禀:这事本是我杜淮山一时玩笑,世人只道我杜家拒亲,岂知我家原有一位皇妃现在宫中侍奉,皇上本不知此事,后经我外祖母说明才知原是亲戚,便罢了。此次进京皇上不仅不怪罪,还多加恩赐,皇上圣明若此,却反遭小人妄自揣测!”说到这方瞟了一眼婷婉,才又说道:“家姐也受我连累,虽已及笄却仍待字闺中!” 婷婉闻言面上一红,正待辩驳,百合却接口道:“山儿快别说了,事关天子圣意,岂可随意宣之于口!我虽一介女流,却知忠孝节义,此事都是我一人的错,与别人无关,与皇上更是无关啊!”怀杉又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洒狗血啊洒狗血!百合jiejie啊,您还真是演技派的啊! 梁文启此时也早已入戏,便愈加煽风点火道:“好一个圣明皇上,好一个忠义女子!若非今日见闻,岂能知晓。我等怎可让圣意遭此臆测,又岂能让杜家姐弟受如此不堪之辱!”怀杉又暗自叹道:这个更狗血啊有木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人诚不欺我! 乐灵此时方回过神来,点头道:“我原说这并不是我父皇本意,只道大家都和我是一样的想法,故带了百合jiejie出来,却不想有此误会!”婷婉暗自扯了乐灵的衣角,乐灵低头微微喝道:“难道婉jiejie的意思,是想说我父皇乃是心胸狭隘的昏君么?” 太子墨凌眼见这一人一句,事态逆转,不由望着怀杉沉思,良久方道:“梁公子所言甚是,杜公子请放心,此事我与乐灵定不会坐视不理。” 梁文启见状忙冲太子拱手道;“太子与公主真乃侠义心肠!此事若有用得着梁某的,梁某定在所不辞!”眼看气氛被烘托的差不多了,怀杉忙扯过百合,意欲向太子行大礼,太子忙用手挡了,扶起二人微笑道:“如此,此事可翻过了吧?” 怀杉心里一惊,莫非被太子识破?便忙低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墨凌却借机向他耳语了一句:“我便帮你一次,以偿前情。”怀杉嘴硬道:“说的什么,听不懂!”虽如此说,却不觉心跳异常,耳根都热了起来,抬眼去瞧墨凌,却见他云谈风情的跟郭珉闲聊去了,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不禁又有些微恼。 至此,乐灵方拿出百香粉,招呼一众官家小姐试用,这些娇小姐都正值妙龄,哪个不爱漂亮,且这百香粉涂抹起来味香色润,妆容娇嫩,比御用的香粉都好上许多!便都争相传看,一时间莺啼婉转热闹异常。 婷婉却独自啜茶,面上淡淡的,这婷婉本姓张,乃当今太傅张丞之的独生女,从小便如掌上明珠般,哪受过这等言语之气。且说张太傅原本便是帝师,只因得皇上宠信,便也把太子交与他管教,朝廷内外谁人不敬他几分! 婷婉自小便在宫中随太子与乐灵一处坐卧学习,因乖巧伶俐亦常得太后青眼,故每次京中姐妹们聚会时,除乐灵外,她便是第一人了!如今,怀杉当众给她难堪,而乐灵与太子竟并不维护自己,除怨恨外更有一分伤感,只道自己平日对太子的心都是白费了!只是如今情势不由人,虽心内悲凉,却不得不强打精神。 想至此竟端起一杯茶,越过屏风,站定了,施施然向怀杉赔礼道:“杜公子莫怪,刚刚是婷婉鲁莽了。” 怀杉忙道:“哪里哪里,杜某初来,还请张小姐不要见怪!”虽如此说,心下却暗叹婷婉竟能容忍若此,可见此人有些城府,方才倒小瞧了她。 太子遂赞道:“果然还是婉meimei大方得体,太傅好家教!” 婷婉只微微一笑,略低了头,面染红霞,目含春水,娇羞无限。怀杉禁不住暗自叹道:这眼神,这演技,神马玉女掌门,神马国际影后,都弱爆了!又回头看到李绍端着酒杯,眼睛都直了,旁边汉世子墨轩状似无意的咳了一声,李绍猛然一惊,洒了一身酒渍,神情颇有些狼狈。 婷婉一杯清茶便化解前嫌,又搅动了一池春水,方又袅袅婷婷的回席去了。却并没有回自己座位,而是附在乐灵耳边说了几句话,乐灵闻之面色一顿,再无心思招待,只应付着,吃喝罢了便遣散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