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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进京

    且说怀杉与百合收拾妥当便启程了,一晃一个多月过去,怀杉初来时还是冬天,现在草地已露出了嫩芽,路边偶有迎春开着嫩黄的花,为单调的旅途增添一些色彩。

    一路上晓行夜宿,好多时候,面对无垠的天空大地和寂静的官道,怀杉都倍感孤单,仿佛自己只是亿万光年里的一粒微尘,不知从哪飘来,又不知将飘向何方。曾经风华正茂的中医大高材生似乎只是一个梦,是杜淮山臆想出来的!

    “杜公子”一声清脆打断了怀杉的思绪,一个粉衣少女拖着百合的手,疾步走来。

    “刚刚百合jiejie说杜公子会调制香粉,比粉蝶轩的还好,可否也教教灵儿?”自称灵儿的少女明眸皓齿,贵气天成,前几日偶遇,因也要入京便结伴而行。

    “白小姐说笑了,调脂弄粉本不是君子所为,况且我济世堂的规矩,方子一律是秘不示人的。”说着,怀杉假意瞧了瞧日头道:“天色不早了,二位若歇好了,咱们就出发吧”,也不待白灵儿回答,径自上车去了。

    百合忍着笑说:“灵儿,我这个弟弟自小就不懂事,咱别理睬他!”白灵儿银牙一咬,冲怀杉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方道:“谁要理睬他!”

    百合心内叹道:真是冤孽,这一路上已是第八个了!若真是个少爷,不知要误了多少颗芳心呢!

    这一日,总算到得京畿,刚到馆驿,便有人过来询问可是济世堂杜家兄妹,又说永定侯府的老太君早派人来接,已在此等候多日了。说着便引怀杉和百合来至馆驿内一间上房,房中迎面走来一长衫公子,莫约二十岁上下年纪,端着兰花指,自觉风雅,实则可笑。

    那人在门前立定,拱着那兰花手道:“可是淮山表弟与百合表妹,可算到了,我是郭琪,论起来你们都应叫我一声大表哥!”怀杉和百合忙行礼道:“琪哥哥有劳,只怕为我二人耽误这些时日,真真是我们的不是了。”郭琪忙摆手:“此次是奉老太君之命,接不到人便不许回呢!一路上辛苦,我已订好上房,今日先歇息一宿,明日一早启程,过午便可到家了。”说着又命小厮快马回去报信。

    第二日,一行人车马迤逦,来至一繁华闹市,怀杉在车中听得前方惊了谁的驾,忙下车查看。前方一人十七八岁,坐在马上,一袭大红长衫,系着白玉锦带,头上是八宝簪缨冠,脚下是粉底乌青麂皮靴,怀杉腹诽道:这打扮跟贾宝玉有一拼!后面又跟着七八个骑马的少年,个个是锦袍华服,气宇不凡。又暗道:莫不是碰上了富二代集体自驾游!

    当先那人见是郭琪,便笑道:“原来是侯府的郭大少,我说你今日怎么没去宫里拍马屁,原是专为来这里惊我的马!”后面马上一青衣少年附和道:“皇上的马屁岂是那么好拍的,不妨来拍怕太子的马屁。”后面哄堂大笑起来。

    郭琪忙向前一步,拱手道:“太子说笑了,郭某惭愧,惭愧。”边说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怀杉听说是太子,便着意打量了两眼,心下奇道:这太子的样貌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虽眉目并不十分俊美,但却别有一股摄人的魅力,尤其一双深邃的眸子,温和却疏离。然观其言语调笑,却张扬不羁,纨绔十足!

    那太子此时也见到了怀杉,竟嗤得一笑,向郭琪道:“这又是你家哪位meimei要引荐于我,不过这次这法子倒别致,只是不知上次在御花园被狗追的那个丫头如今可大好了?”

    话音刚落,后面一群少年又是一阵哄笑,还有人趁乱吹起了口哨!

    怀杉不禁大怒,纤手直指马上那个太子,喝道:“想我大康朝自太祖以来,无不勤政爱民,何以出了你这等纨绔膏粱,扰黎民于闹市,羞朝臣于众前!不过一群寄生虫,除却一身皮囊,尔等还有何用!”

    太子眼睛一眯,随即抚掌大笑:“这丫头有意思,报上名来!”

    旁边的郭琪早已抖如筛糠,忙屈膝跪地:“太子见谅,这是我表弟杜淮山,今日才到得京中,不识规矩,还望太子莫要怪罪!”

    太子奇道:“竟是个男的?”说着又打量一遍,眼睛忽然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复又问道:“可是那聘妆楼的始作俑者?不想竟生得如此俊秀!”

    怀杉羞怒道:“我江南自古便是渔米富庶之乡,繁花锦簇之地,方生就俊秀斯文之辈,哪似京中少爷们这般孔武粗壮!”

    后面马上那青衣锦袍的少年忍不得,怒道:“这小子是要砸场子啊?不服咱比试比试,哥几个,上!”

    怀杉笑道:“不才此次进京赴考,不想竟有幸见识,京中都是以多欺少之徒!”

    太子忙压下众人,思忖一时,方道:“兄弟即来赴考,咱们就考场上见真章,如何?”说着又让身边小厮送来一个帖子,道:“这是后日溢香居诗会的帖子,届时各路才子齐聚,咱们再好好筹划筹划!若是怕了,便不用来了!”说着便拨转马头,当先离去,身后随从浩荡,尘土飞扬!怀杉低叹道:“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西游记里的妖怪集体下凡了呢!”

    郭琪忙从地上爬起来,扯着怀杉道:“表弟以后切莫再如此鲁莽了,这个祖宗咱可惹不起!”怀杉笑道:“昨日方听琪哥哥夸赞太子才名,弟窃以为琪哥哥定与太子交好,怎的今日见了太子却如见了活阎王一般?”说罢也不等郭琪答话,便自上马车去了。

    入京前,怀杉曾听母亲提过,这永定侯府如今是外婆当家,永定侯郭英前年过世了,长子郭飞本没有袭得爵位,却因永嘉长公主次女娴清被正光帝纳为娴妃,极为宠幸,为全其面子,方让郭飞也袭了爵位。

    近年永嘉长公主因忧心家世无可继位者,故对孙子辈教导严苛,郭飞长子郭琪于仕宦钻营上倒也颇得意,次子郭珉是庶出,年纪与怀杉相仿,才学亦是不俗,只是不若其兄般通达人情世故!至于孙女也有二人,闺名郭珏和郭琰,虽均是庶出,却是也得长公主亲自教导,均是进退知礼的。只是听刚才太子言下之意,那被狗追的不知是哪个,真真可怜!

    正想着,前头引路的小厮来报,永定侯府已到。怀杉忙下车与郭琪行至门前,里头早备好青缎软轿迎着,又有丫头婆子从车上搀下百合送至轿中,郭琪拱着兰花手道:“山弟先去后院见老太君,我去书房向父亲复命!”怀杉方与郭琪别过,上了另一轿撵。

    行了约有一刻钟,方至一院落,匾额书着“兰桂坊”,怀杉暗自笑道:若永嘉长公主知道后世有个夜店也叫兰桂坊,不知作何感想!进去后方瞧见院子里种着桂树,又有兰花等各色香草,方知院名何来。

    门前落轿,早有廊下看雀鸟的丫头进屋通报,怀杉与百合随婆子们进屋,屋内静悄悄不闻一丝声响,抬眼看去,当中贵妃榻上歪着一个老太太,银发华服满头珠翠,正是永嘉长公主,旁边坐着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的妇人,也是珠团锦簇,便是舅母梅氏,此时正含笑打量怀杉姐弟。

    另一边立着的一个年轻媳妇二十上下年纪,妆容倒是清淡,上前来拉着百合与怀杉往老太太身边凑,一边还打趣道:“老太君盼星星盼月亮似的,这不来了么,怎么倒像不高兴的样子!”

    怀杉与百合忙拜倒,道:“外孙百合与怀杉,见过老太君!”

    那老太君叹一口气,方道:“罢了”,又执起百合与怀杉的手,眼泪方滚下来道:“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的娴雅定也老了罢。真是宁死也不肯进京么?”

    怀杉忙道:“老太君莫怪,家中上有祖父年迈,父亲母亲实是脱不开身。”百合也忙说:“母亲心中极是挂念老太君,此番命孙女前来,便是侍奉左右,代为承欢。”

    老太君又叹道:“两个孩子倒是懂事,幸没沾染你母亲那性子,当年真是cao碎了我的心!如今只要她心里不怪我,便罢了。”

    怀杉心中一动,道:“我爹娘虽不知,可山儿知道,当年若非老太君有意成全,我爹娘岂能私逃?”

    老太君闻言惊奇的看着怀杉道:“好一副玲珑心肝!如此陈年往事,竟能一语道破其中关窍!不错,当年我见你母亲茶饭不思,实在心有不忍,否则我堂堂侯府大小姐,岂能轻易被人带走!”

    随后又叹道:“罢了,既你如此剔透,有些事便不必瞒你,百合此次拒婚虽是你急智,但你可知,聘妆楼一出,恐天下再无人敢娶她了!皇上毕竟是皇上,何时遭人如此戏弄,如若不是看在我与你娴清姨母的面子,你可知接下来皇帝会如何对你,如何对我郭府?”

    怀杉惶恐道:“山儿年幼无知,做事鲁莽,只是山儿以为,当今圣上既是明君,定是大肚能容的,岂会与我区区黄口小儿这般计较?”

    老太君冷哼一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更何况一个杜百合?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对皇上,只能他负人,绝不许人负他!你可知你表姐郭珏本已许给太子做侧妃的,早在半个月前便应续礼下聘,可一直到现在为止,宫中都只字未提!”

    怀杉大惊道:“难不成是受山儿所累?”

    老太君道:“你知道就好,还有你舅父与大表哥近来接连遭受皇上当庭贬斥,若非有我与你娴清姨母从中斡旋,咱们全家都要脱层皮!单说你与百合进京时,宫中便暗派了锦衣卫,却不知何故没有动手,我这才让郭琪亲去驿站接你们。”

    怀杉闻言变色,随即翻身跪地:“山儿万没想到竟如此凶险,幸得老太君庇佑,此次确是山儿错了,以后定谨遵教诲!”

    老太君这才拉起他来,道:“好孩子,你如今是你们杜家唯一的男丁,你父母与你jiejie今后都是要靠你的,你万般皆要小心才好!”

    怀杉忙道:“山儿何尝不知老太君的难处,只是不管宫中如何,山儿只盼能护得家人周全便可。我姐百合虽非王侯之女,但在山儿眼中却是最重要的亲人,无论如何山儿都一定要给她寻个美满的姻缘!”

    老太君叹道:“只怕是难啊!除非圣上降旨赐婚,否则……”

    忽听外边有小厮至院门禀报:“老爷来请老太君立刻去书房,特特说要带上杜少爷,好像是宫里的事。”

    老太君与太太梅氏俱都惊疑不定,怀杉也纳闷不已。难道祸事竟来得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