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为父不易】
宝贝女儿竟然要下嫁给自己的结拜四弟,这一惊非同小可!刘枫几乎听见自己下巴砸碎在地板上的脆响,两眼发花,双腿打颤,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报应!报应来了!——自己强抢乾昊的母后,他诱拐自己女儿还以颜色! 不对!不对不对!刘枫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人!——若是鄂尔兰我信,乾昊……不,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几十年惯于争斗的危机意识作祟,下一秒,刘枫第一个反应——这是一个阴谋! 习惯性地,下意识地,刘枫立刻想到了此事最大的受益人! 皇帝目闪雷火,一下子就盯上了察丝娜——难道是你?是你教唆了我的女儿!? 如果此事成真,宗主国长公主殿下出关和亲,刚刚遭遇叛乱、正处于风雨飘摇的鞑靼国立刻就是稳如泰山!此举并非只有乾昊受益,同时也相当符合察丝娜的政治诉求,由不得他不起疑! 察丝娜自然也是明白,见刘枫望来,她平静地掠了掠头发,眸中寒芒隐隐,微笑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冰冷,竟直呼其名道:“刘枫,这是你今天第二次怀疑我了。” 一听这句话,刘枫的心抖了一下,他越想越不安,忙改容谢道:“别生气,是我错!——今天发生太多事,我……我的心,很乱,失了方寸人就变得糊涂。”刘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今日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的事,是我无法掌控的,哪怕我已是皇帝。——我不会再怀疑你了,姐,请你原谅我。” 察丝娜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说:“这世道,没有谁活得轻松。姐不怪你。只要你记得,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是看利益的!”刘枫无语,很没出息地点了点头。 察丝娜仪态雍容款步过来,拍了拍思月的脑袋,在她祈求的目光中,凤眼睥睨,霸气外露道:“你先回去,这里交给姨娘,你爹爹……他会同意的。” 思月轻咬薄唇道:“是!乾昊提起过,说他万事儿都由您做主!我信他,也信您!”说罢转向父亲郑重磕头,低声说了句“爹爹,女儿今生从未求过什么。”也不待刘枫回应便起身很听话地走了。 刘枫也没有拦她,只是恨恨又无奈地望着察丝娜,后者笑得十分迷人。 “乾昊叫我三哥的!” “他还叫我母后呢。” “他们差着十五岁!” “我小你二叔三十岁呢。” “紫玉怎么办?她早就是归义王妃了!” “以臣尚主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心甘情愿让位公主了。——至于公主,愿以平妻之礼待之。” ……………… 一番争辩告负,刘枫脸色已是十二分难看。他和绝大多数父亲一样,对宝贝女儿突如其来的恋情措手不及,这种类似于无所适从的情绪,与其说是“被忽视”的愤怒与不甘,其实更像一种即将“被抛弃”的彷徨与惊慌。——但有一丝“突破口”,他都要像救命稻草一样近乎本能的拼命抓住,以反抗女儿即将“被夺走”的残酷命运。 更不用提,女儿相中的对象,竟是个年长十五岁的“长辈”。——这个差距在当时或许司空见惯不值一提,可对来自后世的刘枫而言,老夫少妻,还是个有妇之夫,这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了。 尽管,他心里清楚,所有的努力很可能都是徒劳,但他却还是想要争取最后的一丝可能。 察丝娜心如蕙兰如何不明白他的心?盈盈跪倒,就这样伏在他身旁,温柔呵慰道:“我父亲当年送我入宫时,也如你一般纠结,生怕闺女受半点委屈,说来别不信,哪怕是圣旨爹爹也起了抗旨的心。可终究还是让我去了,为何?我自己愿意!——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只要是自己的选择,错也不委屈!” “你是姐见过最开明的父亲,你这女儿什么性子你清楚,今日登门向我求援,这事儿看似八字儿还没一撇,其实已是九牛不回的局面了,你若逼得紧了,只怕就此没了这个女儿!” 刘枫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一轮半月将昏黄惨淡的银光透窗洒落在地面上,时而又被浮云遮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赶开似地扫地而过,缓慢而不滞,无形又不可触及,凭空给人一种天地变迁无可阻挡的无力感。花园那边飘过来的花香随风弥散,和道观正殿浓烈的藏香揉合在一起,弥漫在寂静的斗室中。良久,皇帝终于再次开口。 “我就不该让她去漠北!”刘枫懊恼地锤着脑袋说:“我就不明白了,这……这怎么可能呢?这样两个人,风马牛不相及嘛,才多久?怎么就对上眼了?作孽啊!” 察丝娜叹口气,道出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主刚到漠北就逢战乱,不得已啥事儿没办就暴露了身份,心里十二分不高兴。乾昊知道大侄女来了哪敢怠慢,前呼后拥殷勤备至,生怕这刁蛮丫头不如意。谁知这样一来愈发叫她瞧不起,认为他——你别生气,这是事实——认为他贪生怕死恋权爱势,至亡国之耻于不顾,拜杀父夺母的仇人为宗主,卑躬屈膝奴颜侍敌,不是个男人。” “奈何日久见人心,一旦相处久了,见过乾昊一心为民的拳拳真心,听了两族百姓众口一词的褒扬盛赞,尤其是明白了这场鞑靼叛乱背后的真正原因,小丫头的想法又不一样了。既然知道乾昊根本就不爱富贵权势,心里装的是百姓民生,是社稷太平,是万民福祉,那他忍辱负重的种种举动就完全是另一种理解了。” “女儿家的心就是这样奇怪,恨地狠了,一旦扭转了初衷,随之而来的那种好感反而更加彻底、更加强烈,到了极处不就情愫暗生了么?在我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察丝娜冰雪聪明又心细如发,这番话她说得极巧,没有一句提到“和亲”对于国家稳定、民族融合的好处,她是把刘枫的心思看穿了、吃透了。这些好处她能想到,刘枫也一定能够想到。然而,这狠狠触犯了他的底线,这个男人绝不可能将女儿一生幸福作为经国治世的筹码,唯有“动之以情”,让他相信女儿真是“情深意切”的,只有这样才能说动了他。 果然,刘枫听了很是吃惊,惊疑问道:“就这样!?那丫头就这样喜欢上了他?” “还有愧!” 察丝娜凝视着刘枫,轻言细语地说:“乾昊所背负的一切,是拜谁所赐?——是你啊!亡国、杀父、夺母、全都是你干的好事!你的女儿,打小便是豪侠脾气,眼见一人,一个求大仁、舍小义的坦荡君子,忍辱负重,伤痕累累,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她的亲身父亲!这要叫‘侠公主’情何以堪呢?或许她自己也未曾发现,她内心深处藏着的,是为你赎罪、为你偿还的念头。或许就是这念头,萌生了情芽儿,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由愧生爱,许身相报,这在女儿家再寻常不过,有甚奇怪?”
这又是另一种谋略了,把刘枫自己也拉扯进来,背负上无可忽视的间接责任,以刘枫的性格,他会惊讶、会自责、会内疚,但绝不可能抵赖推卸责任。于是,他便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反对的立场! 察丝娜说完便睁大了眼,但见刘枫面色果然更加难看,眉头微锁着似乎思虑很深,瞳孔里的眸光明暗闪烁,一双黑得几乎不见眼白的眸子望着窗外夜色,沉默不语。然后,他怅怅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把那一腔的愤懑、沮丧、疲累、焦躁与无可奈何,全都倾泻了出来。 这一口气舒缓了,刘枫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可他俩民族不同年龄各异还差着辈分!” 察丝娜早知有此一问,沉着一笑道:“无妨的,情之为物最难琢磨,永远无法分斤掰两锚铢计较地算个清楚,你家的丫头,有点儿像绮兰,不易动心,可一旦动心便是天雷地火深情一路的人,想什么做什么全都百无禁忌,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年龄、辈分、民族、地位,全不顾的!——说到底,这上头……像你!像你刘家人!” “遥想你家先帝,一个田里刨食的泥腿子也敢拐带当朝公主!你更厉害,敌方派来的刺客被你一早收了房,杀兄娶妹更是英雄了得!最可怜的莫过于‘本宫’了,自打被你掳来,在你宫里一住就是十五年!”说到这里,察丝娜略微一顿,腮红微醉已带了笑,素手轻抬温柔抚摸着男人的脸颊,微微抿起薄唇,万种风情尽付一笑:“离经叛道,披荆斩棘,情字上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谁让这丫头也是你老刘家的女儿呢?这叫‘乃父之风’!怨得了谁呢?” 察丝娜这招可狠,连讥带讽奚落了皇帝,就连先帝爷也被她拉出来躺枪,刘枫顿时听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于是,察丝娜便乘势使出最后杀招:“其实啊,你该这么想,这段情再难,可曾难得过你我?” 刘枫笑了。二人相视彼此,无声胜有声。 这一笑,面对面的两人都知道。——胜负已分。 察丝娜的笑容里便带了几分狡狯得意:“乾昊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这事明摆着是你宝贝女儿主动咬上乾昊,这傻乎乎的书呆子指不定怎生惶恐呢!听姐的,先别急,过几天就是大朝会了,如今叛乱平定乾昊也要进京的,你们兄弟俩好好谈一谈,搞清楚来龙去脉,准或不准,到时候再定。” 察丝娜说的全都在理,刘枫明白,奈何心中无奈,继而便是一阵浮躁,却又无法排遣,他苦恼地揪着头发,发出一声郁闷悲叹:“为君难,为父……更不易呀!”继而化为一股冲天狂飙,震梁落尘:“等乾昊来!等乾昊来!就算不能当真杀他,好歹揍他个半年生活不能自理!叫他晓得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否则难消朕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