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得而复失】
(电话响啦,出事儿啦!端午节竟然要加班!?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罢了罢了,出门前抢先发出,先睹为快,以免大家等到天黑……甚至天亮。)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虎军大督帅夜于罗重金招安了两湖水贼,企图截击顺江而下的周家船队。面对百余艘楼船巨舰,水贼深知没有全歼之望,也不打算拦截全部的楼船,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旗舰玉麟! 通体碧绿的玉麟舰,就像一颗诱人的青梅,吸引着水贼们残忍贪婪的目光。袭破玉麟者赏万金,封万户侯。这是大督帅开出的赏格,足以让全天下的贼寇们为之疯狂。 玉麟舰上都有些谁呢?霸王余孽的小夫人,岭南周家的主事人,重伤未愈的银枪将,产后虚弱的女营主。夜于罗很精明,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逐寇军与岭南周家的纽带将会无情的斩断。这个价码,绝对值! 天无绝人之路。南阳湖水贼的首领戴龙魁,竟然是船队指挥使周武从前的袍泽兄弟,两人曾同在楼船将军杨人普麾下共事,彼此是生死之交。这一重大发现,让南阳湖水贼当场易帜倒戈,与周家一起夹击清南湖水贼。 面临绝境,清南湖水贼不甘功败垂成,首领章琪楠悍然命令自己的座舰,一艘经过改装的重型艨艟战船,游鱼般绕过缓慢的外围楼船,狠狠撞在玉麟舰的右舷,意图同归于尽。天可怜见,他差点就成功了。 楼船高达五层的上层建筑,使其具有惊人的容纳量和中距格斗能力,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弱点:重心不稳。 被重型艨艟拦腰撞击,玉麟舰重创,几乎倾覆。幸亏戴龙魁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他果断命令自己的座舰,从相反方向撞去,死死顶住了玉麟舰的左舷,扶大厦于将倾,挽救了玉麟舰,使章琪楠的临死反扑化作泡影。 可是,接连两次撞击,玉麟舰坚固的船体也为之开裂。更可怕的是,船只剧烈摇晃,使无数军民失足落水。在这个瞬间,站得越高,晃得越猛,站在第五层的周雨婷几乎甩飞了出去。所幸的是,她撞在了旁人的身上,止住了冲劲。不幸的是,被她撞到的人……落水了。那个人,就是明月。 战后,百余艘楼船,加上百余艘南阳湖水贼杂船,在江面上搜寻了整整三天三夜,救起了无数落水军民,惟独没有……明月。 小夫人明月,没有死在狄军的屠刀下,却在逃出生天后,因为亲密盟友的一时错手……遇难了。 望着周雨婷手中的虎牙,刘枫心中五味杂陈,莫可名状。“凭此刀,在我有生之年,可免周家一次灭族之罪。”这是他一个月前给周家的承诺,短短一个月,就要兑现了吗? 不,有生之年还长着呐。 刘枫拿起虎牙,放在手里细细摩挲,心像泡在沸水里煮成一团。良久,他闭目长叹,将虎牙刀递了回去。 “收回去!” “殿下!” “收回去!不关周家的事!” “谢殿下宽宏大量!”周雨婷艰难地接过虎牙,死死攥在手里。她忽然扬起美艳绝伦却又珠泪双垂的秀脸,目光复杂地望着刘枫,凄然笑道:“这是你送我的,我带了去……”言罢,她猛地拔出虎牙,双眼一闭往心窝里直刺下去。 这一刺,周雨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心太苦了,她曾经想过明月可能难逃死劫,也曾想过到底该如何向刘枫解释护持不周的罪过,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明月竟是被她亲手害死的。内疚和悔恨,就像两把剔骨尖刀,早已将她的心剜得血rou模糊。 她无法面对刘枫,无法面对林子馨,更无法面对含屈九泉的明月。得而复失!痛不欲生!如今她终于明白,那位神秘老道赠她的那个“忍”字,区区一字,何其难也,她只想快些解脱。 锐利的刀尖儿停留在她的心口,透过薄薄的夏衣刺破了娇嫩的肌肤,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刀锋滑了下来,与刀身上的热血汇在一起。 周雨婷吃惊地睁开眼,望着眼前手握刀锋满掌鲜血的男人,他的脸上沉静如水,似乎没有一丝悲伤怒意。 “月儿心地善良,你若死,她会怪我的……一滴血,够了。” 刘枫很清楚,这是一场意外,一场无妄之灾。周雨婷没有害死明月的动机,虽然在这一战中明月立了功劳,可她还远没有动摇周雨婷正妻地位的可能。就算有动机,周雨婷的智慧也不可能作出这样两败俱输的愚蠢阴谋。 周雨婷含泪收了虎牙刀,撕下半截衣袖,跪在地上默默地为男人包扎手上的割伤。她琼首低垂,默不作声,紧紧咬着的嘴唇却渗出一缕血痕。 手上的伤痕可以包扎,心中的伤痕又该如何弥补呢? 刘枫的心,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完全没有想象中那种撕心裂肺的巨大悲痛。毫无疑问,他很爱明月,这个胆小迷糊却又勇敢倔强的小meimei,早已住进他心里,在灵魂深处扎下了根。她的死,就像连根拔起的大树,在灵魂深处留下了一个血淋淋、黑洞洞的窟窿。 可是,在这短短两个月中,他已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死者已矣,活人就该好好地活着,包括周雨婷。 “你知道么,你走之后,超过十五万鞑靼人死在我的令下……”刘枫说着,忽然发出一阵怪笑,笑声如哭,他一指远方寂静的龙川县孤城,“昨日白昼,这座城里足有八千鞑靼男人,你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么?” 他竖起两根手指,森然道:“二十个!我每屠一城,只留二十个幸存者,我让他们亲眼看着同胞被杀尽杀绝,然后将他们割去耳鼻,斩去双手大拇指,再然后……我把他们放了……嘿嘿嘿…哈哈哈……这是我的报应啊!可**的报错人啦!贼老天,瞎了你的狗眼!你倒是冲我来啊!来啊!你不来?我来!我早晚把你翻过来!” 刘枫指天怒骂,咆哮如雷,洒开大步,疯笑厉骂而去。 黑云愈浓,月亮再没有探出头来,乌沉沉的夜空中又飘起了蒙蒙细雨。周雨婷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柔嫩的双膝早已麻木不觉,耳畔充盈着刘枫如颠似狂,却又渐渐远去的吼声骂声,心中一片死寂。 在她的面前,在刘枫方才站过的位置,一只小小的、红红的香囊,静静地躺在那里。宛如古人诗中的葬花,凄艳夺目,却是昨日黄花,再无重开之期。香囊上,那对怪模怪样的碧水鸳鸯映在周雨婷水雾迷蒙的眸光里,竟是如此刺眼,如此揪心。 我原谅你的过失,也请你原谅我的食言,我已不能娶你为妻。——这是刘枫无声的留言。 在这个瞬间,周雨婷只觉一脚踏空坠落万丈深渊。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纠结于是否委身刘枫。矛盾心理的背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优越感。可是现在,当头痛已久的难题终于有了解答,当一切的纷乱都因为明月的意外离去而被无情地斩断。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得与失来的太快,快到容不得你思考。 究竟从何时起,这个无赖竟已走进了她的心里,走的那么深,踩的那么重,只把一颗芳心踏成了满地碎片。 得而复失……原来如此……可是明月呢?“死去”二字已然应验,“活来”二字又应在哪里呢? 想起明月,又想到自己,一个已作水中月,一个难逃镜中花。 黄粱梦短,悲从中来,七小姐不由凄呼一声,掩面伏地,泪崩如雨。 ※※※※※※※ 当夜,刘枫隐去了周雨婷错手的片段,向辖下军民公布了明月的讣告。 月夫人横遭不测,殒身泽国。噩耗传开,全军震恸。 相比抛头露面为人熟知的林子馨,明月是默默无闻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殿下有两位夫人。
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信丰之战,明月以夫人之尊,带领民壮战斗在第一线,舍身忘死,勇护百姓,护的就是将士们的父母妻儿,这番作为深得人心,月夫人之名早已传遍全军上下,声誉之隆已在短短半个月内赶超身为医护营营主的馨夫人,已是三军尊崇的小主母,百姓爱戴的活菩萨。 此刻惊闻恩人遇难,老兵们悲愤莫名,指天骂地,捶胸顿足。新兵们传诵着明月的事迹,遥想当日情景,也不免唏嘘垂泪。偌大营盘竟是嚎啕震天,天愁地惨。 这年头的人们,讲究“士为知己者死”,军中男儿尤为看重。滴水之恩,杀身以报,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月夫人出身寒微,在高层中固然让人轻视,可在底层军民眼中,却像灰姑娘的童话般引人遐想,惹人生怜,更难得她一朝富贵却不忘本,屈尊降贵随和平易,前有窃rou惠兵之恩,后有舍己护民之德,受其惠者感恩戴德,感其德者与有荣焉。 可以毫不夸张的讲,便是新来乍到的绿营降兵,光是听一听她的小故事,看一看老兵们悲痛欲绝的哀容,就愿意为这样爱民恤兵的主母抛头颅、洒热血。若能以命换命,这里有的是人甘愿以身为殉。 刘枫没有下令,可次日清晨部队开拔时,竟已全军缟素,红巾红袍的逐寇军又添一款制式装扮:白带束额。这是将士们拆了备用军帐分出来的白布。没有人命令他们这么做,他们全都是自发的。 哀兵可用,用在何处? 明月若死于狄军之手,那没说的,大伙儿抄起家伙痛痛快快报仇雪恨。可是,这是一场意外,直接凶手,清南湖水贼首领章琪楠也已授首伏诛,剩下的人又能怪得了谁呢?这一腔愤恨又该向谁喷发呢? 这时又有消息传出,清南湖水贼之所以袭击周家船队,就是被虎军大督帅夜于罗重金收买的!那还了得?!全军将士登时炸了锅,没说的,大伙儿抄起家伙痛痛快快杀敌泄愤。 这一来,包括赵健柏在内,原本对《杀夺令》颇有微词的文官武将们也一致保持了沉默。 上下齐心,同仇敌忾,兵锋何等犀利。在余下诸县的扫荡中,将士们像狼一样杀红了双眼,斩钝了屠刀,以至于在攻打博罗县时一通好杀,最后连规定的二十名幸存者都凑不够数。 从那一天起,将士们发现,九殿下也变了。每逢进攻,黑狼都被排到后阵,先锋官的位置被他自己夺了去。 军号一响,九殿下必然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一条金箍棒横扫四方,无坚不摧,杀到哪里皆是血rou横飞,腥风血雨。甚至有一次全军将士眼睁睁看着他一人一棍,将宽大厚实的城门砸得支离破碎。 这样的场面狠狠震撼了新兵们的心灵。他们大多是战场起义的绿营兵将,还是首次目睹九殿下亲自上阵,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在此之前,他们反戈投诚主要出于三种心理:一者,仰慕霸王遗孤的名望;二者,贪图杀人夺产的暴利;三者,迷信星君降世的传说。唯此三种,概莫能外。 如今亲眼看过刘枫动手时天神下凡般的狂暴模样,他们的想法也悄悄改变了。崇拜强者是军人应有的美德,自然而然的,他们不仅对九殿下本人大起敬畏之心,更是打心底里相信了火德星君转世的传说。 他不仅是霸王刘跃的嫡子,他……是新一代的霸王!万夫不当的霸王! 从这一刻起,这伙士气高涨斗志昂扬的乌合之众,瞬间懂得了敬畏,不仅军纪行止在潜移默化中大为改善,部队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也直线上升。 刘枫渴望的新逐寇军,在血与火中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