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荼荼马
他说不行,大公主竟然也沒再做纠缠,说完几句可惜的酸话就起身回去了。 待她走的沒影,老宦官这才敢开口问道:“大家,大公主这是…” 皇帝抿着嘴角的笑意,回道:“姑姑自然不会罢休,朕只要把那‘长生’的丹药炼出來就好。” 晚些时候,碧霞晕染满半片西天,京城各处高高低低的屋宇楼塔在声声悠远暮鼓中迎着如火夕照,群鸦浑叫着盘旋在城楼上空,地上车马行人还在赶着最后关头进城。 城门该关时,远处道上一列运送茶叶的马队加紧了步伐,带队的扬了鞭子,那皮鞭抽在马屁股上的声响清脆好听。夕阳余晖里马儿撒蹄子狂跑一阵,总算拦到了城洞内。 带头的跳到地上,好言求了几句,终得同意了又赶紧拿出税收的票据,让将士看过又检查过车上的货品,这才让他们把马队放行进城。 按照往年惯例,他们径直将车拉到了三斟曲后门口,带头的高声嚷道:“有沒有人來开门啊?茶叶到了。” 但是今年有些奇怪,他嗷了好几声,门里边还是冷冷清清的空荡寂寥。只在最后要调头走时,终于有人声从门背后传來:“來了來了!” 來卸货的是个年轻的娘子,领队认识,便问道:“荼荼怎么回事?你们楼里沒人了啊?“ 被问的叫胡荼荼,刚满十五岁,在何家长大,能干活时就帮着何音倒腾从南方运來的茶叶。 她刚才还在里边整理打扫,本就已经脸红地直喘气,现时要回答自己家出了情况,更加说不出整句來,只听她支吾道:“你们把东西运來就好…问这么多做什么…快点,天黑茶叶就要背露水了。“ 荼荼催促着就走出來解绳子,众人朝静默的歌楼打量,见她憋着不肯说,也就不再过问。 一众人卸完货,由荼荼带头去了坊街里的小菜馆搓上一顿。 何音预计茶叶今天会到,便在她來歌馆前给了一大串铜板,让她下个馆子來招待送货的人。 只是沒想到馆子里生意还挺好,桌桌爆满,荼荼在各色落座客人间穿行而过,小跑着到柜台问那掌柜:“还有包厢吗?我们一共十人。“ 周围很吵闹,埋头忙着理账的掌柜听成了四人,这时竟头也不抬地应道:“有,二狗,把客人带到搂上小包厢去。“ 跑堂的小二赶紧麻溜地请了她往楼上走,只是到了包厢,脚还沒迈进去,荼荼就感觉到不对了,便扭身向小二反应道:“我要十个人的,这桌子这么小坐得下?“ 小二这才楞回神,往后边的一群壮汉点着数一遍,糊里糊涂的模样让人听了就是一顿哄笑。 “那娘子跟我往前走,拐个弯就有大的。“他猴头猴脑地窜到最前头,领着他们换到了合适的房里。 但还沒坐下多久,荼荼正跟大叔们聊着南方茶叶的收成,房门就让人吱呀一声推开,只见一个戴着歪帽的少年领了差不多也是八个左右的壮汉要跨进來。 见这房里早就有人,少年先是往外瞅瞅跑堂來了沒,不见那二狗的影子,他便朝荼荼吆喝道:“我说你谁啊,这包厢可是我马哥定下的。“ 荼荼自然要争辩,她站将起身,小小一个人怪可爱,朝着马哥皱眉道:“二狗给我安排的,你怎么说是你定的?“ “你不信问楼下掌柜,我昨天晚上就已经定下的。“马哥朝门外点点手指,看起來有理有据,让她有些不好辩驳。 二狗听到楼上动静,匆忙跑上來,一看连忙一掌砸在自己脑门上,向荼荼抱歉道:“对不住娘子,二狗也是才刚知道这包厢让马大爷订走了。“ 马哥听了脸上的神色更加得意,抱起手在胸前,对荼荼说道:“听到了就快点让开,我们这边还等着吃饭。“ 她从來沒受过这种示威,单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有些被他气到肺里,但她又不善跟人家争吵,只能睁圆了一双桃花眼,凭这样便算作杀向他的怒目。 不过后边的叔伯可沒她这么好的脾气,冷不防一掌桌,替荼荼嚷了起來:“看你穿的倒是人模狗样,说话就不能客气点?“ 马哥这一下也是楞了,他身后那群叔伯不乐意,回击道:“你自己怎么说话的?“ 就这样,两群人互指谩骂,骂着骂着凑近了免不了推搡,最后差点真的动手打起來。 两个小年轻哪里见过这阵势,被挤到人堆外边,怎么劝都沒用。 荼荼承受不住,试着去拉开揪打的人还被撞到地上,她坐起來就哭了,又朝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马哥狠狠剜了几眼,直把他剜的更加羞愧难挡。 幸而未等场面更加凌乱之时,门口赶來的另一队人阻止了这场群架。 荼荼还坐在地上,眼巴巴看着打架的壮汉停了手,让出一条道。 门槛外边立着个有些驼背的男人,看起來四五十的年纪,但是身形还算健壮。 他背着手,慢吞吞地跨进來,一边走一边往两旁有揪打痕迹的壮汉瞅,瞅的这群人纷纷低下了头,不约而同地喊道:“吉爷!“ 荼荼一惊,忙得从地上爬起來直直立好,注视着一点不着急地往桌边走动的男人。 这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吉爷?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在场这么多人都肃然工整地对着他,那必定错不了。 吉爷只是晚到一步,就发生这种乱子,心里自然有些恼,他在桌边坐定后,叫了马哥过來问道:“怎么打起來的?“ 马哥知道自己算是始作俑者,现时当着吉爷的面哪里再敢出声,只能低头缩肩不敢说话。 他不说,吉爷就找敢说的人出來,但是在场的沒人愿意出头。他鼻腔里起了短气,轻轻哼过一声,往这些人巡过一眼,瞥到角落里还有个红着眼眶的小娘子,便向她招手道:“你过來说说。“ 荼荼被招到吉爷跟前,心里有些怕,想要回过头朝身后看看其他人的脸色,然而还沒怎么动就让他喝止住:“别去看他们,只管照你知道的说。“ 她瞧吉爷的眼神并沒有恶意或杀气,就抬起手,翘了如新笋的食指点点身旁的马哥,低声道:“就是他引起的。“ 马哥被她指认出來,更紧张了,扑通一下跪在吉爷跟前,主动请罪道:“老爷罚我便是。“ 这不成器的小马让吉爷骂也不是,打也不是。 看着这小子浑身沒一点像自己的骨气,吉爷不禁又要烦恼去这些年想的最多的,水马帮的继承问題。 他有两个亲儿子,一个是冯朽,但他只想要冯朽长大能走上为官之道,便把希望寄托到了另一个孩子身上,那便是马哥。 马哥是慕亦养母生的,因为他娘至死都是无名无分地跟着吉爷,所以马哥的身份总显得不上不下。 要喊他少爷,觉得不对,吉爷也不承认。但毕竟是人家亲骨rou,就跟着小孩一起喊起马哥來。 所以啊,吉爷问这架怎么打起來的,沒人敢站出來拦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但胡荼荼她不知道,所以当她指着马哥时,知情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各人均揣测着吉爷下一步会怎么处理,见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了马哥好久,大概是累了,才向荼荼问道:“小马可有仗势欺负你?“ 她点头,瞄向马哥,沒想到这人也挪了视线來看她。 两人四目一对,就跟雷电挨着雷电般立马断开,他们这时才稍微注意起对方的可爱容貌,还有马哥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她看马哥略有心亏的退让。 气愤、好奇、惊奇、各种滋味均在这一目光的接触里生出,化成清风涤荡起荼荼的心田。 吉爷哼一声,掌在桌上就对马哥说道:“欺负女孩子家的你可真是有出息。“ 之后又是一顿训,直把在场所有人一道训得头更低了。 这场闹剧终于还是结束在从马哥饥肠里传出的咕咕声中,吉爷大手一挥,让掌柜又搬來一张大桌,最后二十多个人凑一起吃上了一顿。 荼荼年纪小,就和马哥一左一右陪在吉爷旁坐,问起她的來处,荼荼说自己是何音家里帮忙茶叶生意的丫头。 “今年问筠山的新茶到了?“吉爷颇有兴趣地问道。 荼荼一本正经地回道:“才刚到的,我看过,质量比不上往年,而且数量也少,不知道能不能过水马帮的关。“ 还未等吉爷回答,马哥就抢话道:“南方的收成都不行,今年京城的茶叶供给可能要跟不上了。“ 现景也是让吉爷发愁,水马帮拿不出什么好的茶叶來,那是对商帮名声极为沉重的打击。 座下也有人说了:“吉爷愁什么,水马帮拿不出,其他商帮就更拿不出了。“ “话不是这么说,“吉爷从沉思里抬起头,慢诉道:”水马帮做的一向都是极品茶叶的生意,今年也不能坏了规矩。南方那么多茶山,总有好的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