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尚文（下）
往锅里放入没有毒的蘑菇，就在即将要放进锅子里面去之前，还有模有样地将蘑菇放至鼻端嗅嗅，然后用眼神再度朝雪倪咨询确认过才终于安心下来…… 看样子，他是实在不愿意再经历一次刚刚那样窘迫的状况。 在得到肯许之后，最后将还有剩余的胡荽草一并倒入锅子，稍许搅拌后盛了一碗浓稠的粥递给雪倪。 这时雪倪才发现，尚文所使用的盛粥的器皿不过是某种打磨过的果实外壳，包括其它道具都非常原始且破旧。就好像……完全是半加工状态的产物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别人所遗弃的物品般。 雪倪选了块地势稍矮一些的地方，以便可以将盛粥的碗置于凸起的岩石之上，即便只有一只手也不会影响到正常进食。 “这味道是什么？有点微妙……但是很美味！” 在尝过一口之后，自内心里发出赞叹。 “真的吗？太好了——这个是生在在墙壁上那些植物深埋在地下的块茎部分，富含碳水化合物、淀粉、糖类……里面还加入了一些风干后的不知道名字的香辛料。对了，还有从岩石里挖出来的盐！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从石头里挖出来的盐……” 雪倪并不大明白尚文所说的那些名词都有些什么含义，但看他兴致勃勃地不断说明着，似乎为碗里的食物增添了别具一格的风味。 距离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雪倪已经不记得了，出乎意料外的味道让她感觉颇有食欲。原本只有一只手相当不方便，再加上身为女祀有礼仪方面的矜持，雪倪进食的过程较之常人更是稍微迟缓一些。 然而就在一边交谈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手里碗已经空空见底了，仍有些依恋地将碗放回岩石上。望着已经空荡荡的右腕，无法回避的现实亦接踵而来。 “喏，尚文。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并且，你在这里生活了多长时间？” 毫无疑问，制作出可口的粥所使用的食材全部都来自于这座地下迷宫里，尚文绝无可能得到来自别处的补给，而那恰恰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究竟要在这座地下迷宫里生活多久，才会对迷宫的生态了解得如此熟悉？ 雪倪见过许多与世隔绝的智者，但和那些主动避开人群静心修性的老者不同，生性喜欢与人亲近且健谈的尚文，至少那并非本人意愿，选择在这种四周除了坚硬石壁就是危险魔兽栖息的地方生活下去。 “……我也不大明白，但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在这个地方了。似乎…只剩我一个人了的样子……” 几乎以同样的频率放下空碗的尚文，尚文有些干涩的笑笑。在为那善解人意的心情感到稍许欣慰的同时，又隐隐地察觉到一丝心痛。 “怎么了，雪倪姐？” 望着欲言又止的雪倪，尚文首先开口了。 “你……想不想回到地面上去？哪怕作为一个普通人永远地生活下去？” ——‘流放者’。 与眷族诀别，被神明放逐之人。 流放者至死都不被允许返回到眷族中去，尽管仍拥有过去神明所赋予的恩惠之证明，但他的神纹终身都无法成长，能力被永远的限制在当前的状态，甚至根据年龄的增长会出现削减的情况。 通常只有犯下重罪，忤逆神明之人才会被流放出眷族；如此年幼的尚文为什么会被放逐，他会是什么罪虐深重之人吗？ 雪倪无法理解，因为她不曾知晓，那是艾拉最后的心愿，也是仅仅唯一能拯救尚文的方法。 ……尽管，那会剥夺尚文成长的意愿。 “咦？可以吗！？” 从尚文的眼里察觉到一丝渴望的目光，那更加坚定了雪倪的想法。 “但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在岩石上端坐起来，雪倪表情凝重地说道。 “可以呀！我能为雪倪姐做些什么吗？” 没有丝毫犹豫，坦率而直截了当的回答让雪倪颇为震惊。看似随性的外貌，实则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平静。 ……或许是尚文的话，可以办到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也说不定。与直至那一刻为止，都屈于自身的软弱的自己不同，至少他看上去，似乎远比自己所想象的都要坚强许多。 “你不用思考一下吗！？也许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事情啊！” 忽然产生的内疚，不愿把他牵扯进来的想法。 “但那样可以治疗雪倪姐你的右手不是吗？” “啊…嗯唔……” 惊讶于尚文的心思缜密，同时也为自己竟不如一名孩童体贴而感到有些羞愧。 “请予我重新自我介绍一遍……”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的名字叫雪倪，乃伊图亚拉——梅瑞狄斯圣殿神官，侍奉神明之人。承蒙得到你的帮助，而我却仍对你抱有存疑之心，这实属失礼的行为，恳请予以原谅。” 将手放于心脏的位置，低头弯腰向尚文鞠躬，眼眸低垂诚恳地表示歉意。 “没关系，我没有在意啦！！” 忽然拘谨的态度一时让尚文有些惊慌失措，忙举起手来安抚对方。 “承蒙得以帮助，我无以为谢，唯有给予承诺。无论任何要求，若是我可以实现的事情，我都予以答应。” “……任何要求？” “啊啊，无论好的坏的。” 从尚文的眼里察觉到一丝渴望的目光，雪倪在内心里做好了足够的觉悟。 “雪倪姐……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啊啊——荣幸之至。” 予以微笑回应他的诉求。 那双握紧了自己的纤瘦手心小幅度的颤抖，雪倪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开心到迷茫得不知所措的这一种心情。 无论外在表现得多么坚强成熟，他终究是个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寂寞的孩子。 正因为像他这般坦诚的站在眼前，将其最真实的灵魂来面对自己，所以那就像是在为自己的事情而高兴一般感受到来自尚文内心里相同的喜悦。 “我可以……为朋友做些什么吗？” “不行，你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是充分考虑并结合了现实所得出的结论，但这里面或许也包含了一丝恶作剧的意味。 “怎么这样……” 看尚文那一幅就快哭出来的模样，雪倪在心里稍稍有些得意。 “但是没关系……”雪倪伸出手来安慰，抚摸着尚文柔软的头发，“——因为我会让你做你所希望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