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向地主阶级迈进
杜鹃听了愕然地看着他,随即,将脸埋在双膝间闷笑。 黄元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直觉不对。 黄雀儿走过来说道:“喂猪的。” 说完,垂眸不忍看弟弟尴尬的脸。 黄元失声道:“喂猪?这么仔细,弄得跟人吃一样。” 他是见那些野菜洗得干干净净的,摊在晒簸里晾,杜鹃切得细碎,切完也不落地,而是装在一个木桶里,所以觉得肯定是人吃的,再没想到猪身上。 杜鹃好容易歇了笑,对他道:“你说炖rou吃也没错,猪喂大了才有rou,有了rou,炖什么菜都无所谓。这野菜叫‘马齿苋’,也是能吃的,晒干了炖rou真的很好吃。” 黄元郁闷地看着她,忽觉自己很孤陋寡闻。 想想,又不甘心地问道:“喂猪做什么弄这么仔细?” 杜鹃道,老人们说猪吃了带露水的草和菜容易拉稀,所以她喂猪的时候便上心了:每次都将野菜洗干净,再晾干水,然后剁碎,搀上玉米糁再喂猪。也是防止猪生病的意思。农家小户,死一头猪,过年可就没指望了。 “这么喂真的很好,咱家的猪很少得病,长得也肥。” 黄雀儿在一旁自豪地补充道。 黄元心疼姊妹们日子过得艰辛,不自觉要帮忙,用双手去捧杜鹃切好的野菜,往木桶里装。 黄雀儿忙拦阻,怕他弄脏了手。 杜鹃听了抿嘴笑,她却没拦阻。 黄元见她笑得意味不明。早红了脸。 他不知杜鹃并非嘲笑他,而是感叹:前世。她是地道的城里人,农家活一样也不会做。连大锅饭也是李墩烧给她吃的;今生,这个“李墩”什么也不会,要她伺候他,真是世事无常、命运轮转! 正想着,两个小人儿从外面跑进来。 “杜鹃jiejie,报名了!” 任远清娇声嫩嫩地喊着扑向她。 任远明则大喊“表哥”,上前搂住黄元脖子。 杜鹃和黄元抬眼一看,果然有个汉子和媳妇带两娃儿进来了,空着手。见了黄元弯腰鞠躬,喊“黄小夫子好”。 黄元忙喊“黄鹂”,一面端凳子,招呼他们坐。 那两口子却拘谨不安,又自卑惭愧,也不坐下,焦急地跟在黄元身后,不等他先问,就抢着向他诉说。说他家穷,又不会手艺,他家有的,黄家也有;他家没有的。黄家还有,所以不知拿什么交束脩和书费。 黄元忙笑道:“这也不难,请大叔帮我家……” 余大叔不等他说完。猛截断他的话,大声道:“去了。我去了!刚去你家地里。诶!去晚了!地里有四五个人干活,你爹说人够了。不要帮忙的了。” 他满面痛悔的样子,仿佛失去了一个天大的良机。 黄元赶紧换一样问道:“那木材……” 余婶子又抢着道:“他爹那年跌了腿,不能上山下大料。” 黄元便安慰他们“别急”,一面蹙眉继续想家里还需要什么,一面示意他们两口子坐下说话。 余大叔和媳妇便忐忑地坐了,两小子站在一旁。 因见这小夫子半天也没拿个主意,他又性急,忍不住赔笑道:“不如等稻谷子收了,给两担米吧。” 黄家只有八分水田,这稻米一定缺的。 黄元却犹豫起来:他已经对泉水村的情形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这家若是送两担米给自家,那他们自己就只能全年都吃粗粮了,这似乎太无情了。 杜鹃见他为难,想要提点,又忍住了,且看他如何决定。遂放轻了剁菜的动作,只来回细切、轻拉,一边侧耳倾听。 黄雀儿和黄鹂也都望着黄元,一副由他做主的样子。 黄元心思连转,目光落在切猪菜的杜鹃身上,忽有了一计,便道:“大叔,晚辈可不能要你们的米。米给我们了,你们自己吃什么?我这里有个主意:不如你帮我家砍柴吧。——不管什么时候,这家里总是要烧柴火的。可是我家姐妹们都是娇弱女儿家,砍柴太吃力……” 杜鹃听得脸都红了,心想你真把我们当千金了? 可这被人重视呵护的感觉实在好,以至于黄雀儿和黄鹂都幸福又害羞地笑了,当真有几分娇弱的感觉。 余大叔却大喜道:“这也行?” 黄元肯定地点头道:“当然行!本来不收大叔的也没什么,但村里人多,若不定个规矩,难令人信服,说不定大叔和婶子还要听人闲话,我们也不好偏一个收一个的,只好这样行了。” 余婶子激动地说道:“这主意好!你家的柴火我们包了。黄小夫子这样怜惜我们,这点事再不做,人家还不骂我们不知好歹。就是有一样:旁人家每月都交二十文,我家就砍柴,这柴火不值钱,你们一年又烧不了多少柴火,我们太占便宜了。人家还是要说闲话的。” 她男人也表示这太轻松了,怕人不服。 黄元本是心疼姊妹,试探着这样行事。见他们乐意,他心里便有了更大胆的决定。于是又道:“这也没什么。我又有了个主意:大叔身子不好,索性这砍柴也别做了——我交给别人做去——你们帮我家另做事。” 余大叔两口子顿时面现急色,生恐他提出难事来,自己无法完成,倒不如砍柴了。 黄元一笑,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一面指向正切菜的杜鹃道:“瞧,我家喂了两头猪,我jiejie每日都要打理这猪食。我瞧你家这两个小子很乖巧听话,我便安排他们读书之余,或早或晚,每天帮忙挖一担野菜回来喂猪。如何?” 余大叔听得更喜——这可比砍柴更容易了。 “哎呀,这样简单的事……” “可别觉得简单。做一日容易,日日坚持则难。晚辈这样安排,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挣束脩读书,一则是让他们为父母分忧,二则是为了磨练他们的心性,三是令他们谨记:寒门学子若想出人头地,就得比旁人多下苦功。我早年间,也曾在府城摆地摊卖画呢!” 这番话,大致的意思余大叔是听懂了,眼睛就红了,推着俩儿子去给黄元磕头。 那两娃儿确也懂事,立即就朝黄元跪下了。
黄元坦然受了他们一礼,又告诫了他们一番,并让杜鹃指点他们如何做事。 杜鹃都听傻了,这才醒神,忙说这虽是野菜,却是她家特意种的,就撒在地头埂、山脚下、土坡上,所以…… 等余大叔一家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杜鹃看着黄元还有些发愣,她觉得,如今黄家正向地主阶级迈进,快要脱离劳苦大众了。往后她是不是都不用干活了? “这样安排如何?” 黄元笑问她。 杜鹃道:“好是好。可是你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你家姐妹就算不是如狼似虎,跟娇弱也挂不上边,砍柴更是砍了十来年了,何来吃力?” 黄鹂和黄雀儿听了一齐掩嘴笑。 黄元道:“你说得我心中更愧了。” 因问她们,还有什么事可以拿出来让人代做。 黄雀儿道:“还有什么事?饭总要我们自己吃。” 杜鹃也笑起来,道:“这样下去,就得买丫头来伺候了。说实在的,那样虽然享福,可是家里多出外人来,我还不习惯呢——我们一家人自在惯了的。” 黄鹂猛点头道:“对,多了人可不成!” 黄元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们心意。” 这时外面又有人喊,黄元忙跟姊妹们打了招呼,携任远明去了私塾,黄鹂在后娇声叮嘱“哥,晌午早些回来吃饭!” 黄元回头答应,笑对她们挥手,还加了一句“我要吃脆脆的炒藕片!”黄鹂满口应承“嗳!” 杜鹃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差点切了手。 这一日,又收了十几个学生,比昨日轻松多了。黄老实两口子在地里劳作,因有人帮忙,下午也早早就收工。而杜鹃姊妹免除了外出干活的工夫,收拾家务自然更驾轻就熟,晚饭烧好后,又将院子清扫干净,搬出了小桌子、凉床和竹椅,并准备了瓜果,以备纳凉之用。 一圈野篱,圈不住农家欢乐,清脆笑声溢出墙外。 黄元归来,还在院外,听见这笑声便觉神清气爽;及至进院,又见姐妹们跟蝴蝶似的轻盈地在院中穿梭,心中更是充斥幸福、宁静、悠闲和安乐自在等种种滋味。 黄鹂和小顺见他来了,立即奔过去。 黄元兴致一起,趁着吃饭前的工夫,就在院里教弟妹读诗文、讲解文坛趣事。 饭后,他兄弟姊妹们纳凉说笑,黄元又教黄鹂弹琴。 杜鹃坐在竹床上,依着黄雀儿,悠闲地摇着五彩羽扇。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她忍不住打趣道:“黄鹂,你这弹的跟小宝哥哥锯木头差不多。你累点不要紧,我们可要好一段日子要熬了……” 黄小宝哈哈大笑。 黄鹂听了满脸不服气。 夜静星稀的时候,笑声停了,黄元与杜鹃论起经史文章来,其他兄弟姊妹都在旁听着,小顺听得不想走…… 一切安排妥当,私塾定于七月初一开学。 这日上午,梨树沟来了一群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