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另有深意
胡亥一愣,反问: “母亲所言……难道父皇另有深意?” 梁儿见此,不免暗自叹息。 胡亥的头脑其实不笨,甚至他的反应还算是很快的,却可惜他似乎对国政之事兴趣不大,也不肯花力气去思考个中精妙,以至于他看不到事情的根本,只能做得一个平庸之辈。 他这般不思进取,也难怪未来大秦会在他的手中消亡了。 梁儿放下手中锅具,转身正色道: “你父皇确有贬抑越人之意,但却并非要解气,而是为了以贬低越风,反衬大秦得礼重德。昭示风化不济的越人需在秦的治理下才能走上正轨,消去恶俗、沐浴新风。以理服众,令天下信服,以此来消减越地百姓的反秦之心。” 闻此,胡亥杏眼微眨,又垂眸想了想,似是有所领悟,可转而又面露不解,蹙眉问道: “但是说到yin佚之风,越人并及不过齐人的'女闾三千'。若父皇真要从专于治理yin风入手去改化民心,为何偏偏在越地的碑文里写下这些辞句,却未在彼时那些齐地境内的石刻中有所提及?难道那些旧齐之人就不需压制?” 梁儿摇头,耐心解释: “并非如此,只是齐人百年来都喜迷声色,意志低糜,容易屈服。应付齐人,用强便好,无需耗费周章在此事之上。而越地却不同,越人固执荒蛮,性子多坚韧,又盲目崇拜于卧薪尝胆、终报大仇的越王勾践。这些人全都是打不服的,对付他们,便不可仅限于武力。” 胡亥微垂了眼眸,难得在梁儿面前认真思考了起来。 顷刻,他眼神幽亮,略有恍然。 “母亲的意思是说,若对手是懦弱之人,就要手段强硬,使其心生惧怕而屈从;反之,如果对手是蛮横之人,就需以怀柔之策攻其弱项,才可使其甘愿臣服?” 梁儿颔首,唇角轻牵。 “虽不能一概而论,但多半是如此的。最好还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依势而变,才能真正做到事事得利、百战不殆。” 胡亥侧头凝思,喃喃道: “难怪此前对于那些大多来自齐地的方士,父皇多是狠戾诛杀,以示威慑。而这一招若是用在越地,怕是只会令土著之人越挫越勇,反心难断……” 他抬眼,神色微凛,一本正经的对着梁儿拱手一揖: “想不到区区几句石刻,就隐了如此多的门道。不愧为父皇,不愧为母亲,亥儿受教了。” 见得胡亥也有如此重视国政的一面,梁儿颇感欣慰,便想再与之说得更深一些。 她眸色浅淡,面容柔和,悉心教诲: “其实除了以上所说,禁止越地的yin风还有一个更大的益处,只不过,此'益'益在长远,而非在眼前。” 胡亥从未见梁儿这般郑重的与他说过话,更未得梁儿如此用心的指点过。 他心中微暖,再次施礼,恭敬请道: “还望母亲指教。” 梁儿觉得这样专于正事的胡亥要比没头没脑、只知围着她转的胡亥令她舒坦得多。 她敛唇淡笑,言道: “昔日勾践带起如此民风,使得越地一度人口暴涨。若此风被禁,便可大大减少越人的数目,也就等于缩小了其对秦国的威胁。并且他们人人安守本分,守洁重法,便就能更容易与新迁去越地的秦人相互接纳,合为一家,逐渐弱化越人的血脉,反秦之心自然也会随之消减。” 言毕,胡亥眼露惊悟之色,诚心慨言: “曾听闻父皇多年来时常与母亲在私下探讨国事,可母亲平日温婉内敛,亥儿从未想象出那传闻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今日亲耳听得母亲对刻石之辞侃侃而论,母亲如此大智,真是令亥儿由衷钦佩。” 谁知梁儿听了如此赞誉,非但未喜,反而无奈的垂眼失笑: “大智?何为大智?” 稍后,她屏息抬头,正视胡亥。 而那一对明眸已然光华灼灼,启齿间,言近、却旨远: “智慧之心,人皆有之。所谓术业有专攻,人在一件事上是否能成大器,最重要的不是他要如何聪慧,而是要看他是否肯将全部心思专用于那一处。苦心人、天不负,天地悠悠,唯有执念才可胜万象。亥儿,你可能明白?” 听得此言,胡亥身心剧震。 曾几何时,他一直自卑于艾儿的天生聪颖。 他总以为母亲不愿亲近于他,是因为自己的资质远低于艾儿一筹。
可方才母亲一语,却是将他瞬间点醒。 原来,他还是有机会与艾儿一争的。 至少,艾儿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只要努力,便有可能成得大器,受得母亲看重。 胡亥一凛,快速抚平心绪,屏息端正,肃然答道: “亥儿明白,母亲放心,亥儿往后定当加倍用心,早日成器,成为能让母亲骄傲的孩儿。” 梁儿淡然一笑。 后世常说,三分天才,七分努力。 虽然胡亥的时间也已不多,但她仍然希望胡亥来日为帝,能将其原本的那几分聪慧多用于天下之事。 如若那般,就算最后秦还是逃不过灭亡的命运,至少,他也不至会因为自己未曾尽力而悔恨当初。 只是…… 不知不觉,梁儿已半垂了眼帘,眸光渐悠。 真的只要'苦心'……便能得到上天垂怜吗? '执念'……真的就可胜得世间万象吗? 若当真如此,她的苦心和执念要如何才可打动天地,将她挚爱的赵政留住?…… 第二天,车队再度启程。 自这一日起,皇帝巡游的路线就要由行向东南,改为沿海北上。 待到他们所行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半圆之际,也便就到了一切终止之时…… 会稽郡郡治——吴县。 “想不到昔日那般平凡的一首,也能被唱得出如此韵味!” “这歌声虽然不大,却可退去周遭尘嚣,轻灵优美,深入人心,竟真的宛如仙音一般,使人过耳难忘,想必这歌唱之女的姿容也是仿若天人、似画中仙子一般吧!” “啧啧啧,何止歌声!再听听那琴音!此乐师定然是一位琴艺集大成者,气度超凡,风雅脱俗,实乃天下难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