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上巳节
时至中春。 因得此番出巡路遇刺客,到达琅琊附近时,赵政就先去了一趟曾被各路诸侯称作风水宝地的之罘山,又立了一块石碑,并且东西两面都刻了歌功颂德的碑文,以示天下。 到了琅琊之地,赵政乘车亲自巡视了整个琅琊县,对当地近日来的情况做了详细的了解,又下令在琅琊增派了将近一倍的驻兵,更是令当地官员务必日夜监管,不得懈怠。 而琅琊越人见皇帝仅半年之内就来了两次,如此威慑,使得他们纵使有思反之意,也断没有那个胆量了。 第三日,梁儿再次陪着赵政在外面忙了整整一天,刚一回到琅琊行宫,连坐下歇歇的时间都没有,就又收到了来自百越之地的战报。 百越战况何其严峻,加之梁儿又知晓败仗将至,如今百越于梁儿而言就像一个刺猬,只要赵政不先开口,她就不敢提,也不敢问。 梁儿静默的守在赵政身边,等着他将屠雎写来的战报看完。 不过此番,读至后面时,赵政的面上已露出了些许笑意。 他将竹简合好,转眸对梁儿道: “新的地图绘出后,秦军情况大有好转,百越首领译吁宋已经战死,百越军群龙无首,四处逃窜。” 闻言,梁儿终于暂时松下了一口气,浅浅笑开。 赵政牵了她的手走至案前坐下,笑问: “这几日诸事皆顺,我心情大好。下个月就是民间的上巳节。这个节日我从未过过,你呢?可有过过?” 梁儿摇了摇头。 从前赵政是质子之时很是被人排挤,赵姬害怕听人说三道四,更是连家门都不肯踏出半步。那每年热闹的上巳节,他们最多也就只能远远看看,无法参与其中、与众同乐。 待到梁儿认识赵政时,他已刻意回避人群。上巳节这种人多如麻的节日,他便连看也不去看了。 后来梁儿跟随燕丹,燕丹是燕国太子,身份何其尊贵,根本不屑于这种民俗的节日。 再后来她便入了咸阳宫。 故而她始终不知这令天下百姓钟爱的上巳节究竟是有什么乐趣。 梁儿淡淡道: “听闻上巳节正处在暮春,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百姓会纷纷下到河中沐浴,在河边歌舞宴饮,祈求全年健康,除灾祛病……” 如此看来,应该就是图个热闹吧。 还记得多年前初遇成蛟之时,他就是刚从民间的上巳节游玩回来,说是场面很是欢闹的…… 想起成蛟,梁儿略有些失神,可很快又被赵政的声音拉了回来。 “除灾去病什么的我从来不信,也自然觉得无趣。上巳节的好,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梁儿一怔,上巳节的确还有另一种说法,但这种较为**,不是可行于人前之事,梁儿就更是没有见识过了。 “你是说……” 赵政雕琢般的唇角高高扬起,魅笑着轻声问: “老人和孩子下到河中是为了祛病,而男女结伴入水,又是为了什么?” “政……难道,你想……” 梁儿小脸一热。 其实在远古时代,上巳节是一个巫教活动,以在河间沐浴的形式行祭祀之礼,祭的正是嫁娶和生育之神高禖。 所以于男女而言,那上巳节又是一个求偶节、求育节,就类似于以后的七夕和情人节,但是它的表达方式却要直接得多。 在这一天,男子会将芍药花赠给自己心仪的女子以抒发自己的倾慕之情,若是男女两情相悦,还会相伴去往郊外,寻个无人之处共同野浴合欢…… 赵政凑上前来将梁儿轻轻抱住,气息如春风般柔和的拂在她粉嫩的耳际,柔声求道: “梁儿,我想体验一下百姓之欢,在上巳节中与你野合……” 梁儿的脸烧得愈发厉害,嘀嘀的问: “那……你想去哪?” 堂堂皇帝,总不能随处找一条河就行野合之事吧?若是被别人无意看到,龙颜何存…… 赵政的大手和缓的抚了抚梁儿的头,声音越发低柔: “你我的秘密之地只有骊山和邯山的山顶。到了晚上我还想拥着你在水中饮酒赏月,邯山湖水夜晚会冷,而骊山是温泉,我们就选在骊山吧。待我处理完琅琊事务便启程,应该赶得及。” 梁儿被赵政抚得倍感舒服,红着脸趴靠在那温暖的怀里娇声道: “我听你的……” 她万般幸福的合了眼眸。 史书所记,秦始皇的第三次巡游极为短暂,后人都猜测是否是因路遇刺客而影响了心情,没想到那实际原因竟是要赶回去与她同过上巳节…… 一个月后,皇帝的车队已经由上党直返咸阳。 这一日便是期待已久的上巳节。 山抹微云,天连碧草。 密林之后,水天氤氲,热气升腾。 自清晨起,温泉之中就有一男一女紧紧相拥,柔情蜜意,鸾凤和畅,欢快似仙。 午时,阳光正好。 惠风习习,偶尔会将层层水雾拂散开去,便立即有灿灿的日光铺射下来,但只一瞬,便又被紧随其后的白雾蒙住了大半…… 梁儿自林外马背上取回点心和酒水时,正看见温泉边的大石上,赵政合了眼仰面躺着。 他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薄薄的锦制玄袍,并未束上襟带,坚实的胸腹展露在外,因得周遭潮气太盛,不多时便有点点细小的水珠浮于其上。 梁儿看得有些痴,不忍打扰这如画般的一幕,却又心动难耐,禁不住抬了脚步走上前去,用细白的指尖轻抚他那醉人的五官。 终于,她俯下身,轻吻了那精致的薄唇。 可没吻两下,那唇便微微开合,飘出了一句话来。 “滋味可好” 果然,赵政又是装睡的。 梁儿羞赧得无地自容,正要起身逃走,却被他捉住直接拉上了他的身。 他双臂紧扣,将梁儿的纤腰按在自己身前,收敛了调笑的神色,悉心劝道: “傻丫头,燕婉之欢、于飞之乐,自古就是人之常情。你我多年两情相悦、鱼水相投,男女之事随心便好,无需羞涩。何况……”
他将手附上了梁儿粉红的脸颊,一对凤眸秋水盈波,话音优柔: “你主动时,我心甚欢……” 水光靡靡间,少女的小脸粉似蜜桃,任心中那一团小鹿再是乱撞,她也依旧鼓着万分的勇气,努力向自己痴爱的男子传达着深似汪洋的情意…… 这个上巳节是梁儿在这个时代过的最难忘的一个节日。 从日之初到月之升,整整一日,都如梦似幻,甜若浸蜜。 月下,与赵政对饮了两壶酒的梁儿有些晕,似熏似迷,倒在赵政怀里呆呆的腻着。 “在想什么?” 赵政见她许久未语,便开口问她。 “你好像……忘了送我芍药花……” 喝醉了的人,嘴巴好像自己就会动,当她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完了。 诗经有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这句说的就是上巳节。 淡如芍香、柔美如玉。 粉红色的芍药就如天边的彩霞,浪漫、含蓄。 在这个时代,芍药就好似现代的玫瑰,是美好的爱情之花。 可是,梁儿却从未见赵政送过她此花。 赵政无奈一叹: “就说你对花的意义了解太少。芍药虽然常被用来表达结情之约,但你可知它也有惜别之意,还有一个别称,叫做&039;将离草&039;。送你将离草,我岂会甘愿” 梁儿酒气上头,完全管不住自己小嘴,嘟囔着怨道: “不过是花的半层意义罢了,又非预言。你若真信这些,恐怕早就不会去梨宫和梨园了。” 梨宫和梨园早有几百年的历史,可历任秦王都极少入内,就是因为“梨”与“离”同音,不甚吉利。 而赵政却不理这些,不仅经常踏足,还异常钟爱。 他分明不信这些,而此时他拿“将离草”之名来搪塞那不赠芍药之由,梁儿不满意,很不满意! 毕竟作为女子,在心底深处,谁不想收到心爱男子赠予的芍药花呢。 见她这般,赵政有些啼笑皆非,双手将醉得软趴趴的她自怀中拉出,稍使了些力敲打了一下她光洁白皙的脑门儿,嗔道: “小笨蛋,你是当真没仔细看过那两处门上的字啊。” “嗯” 梁儿被敲得有些疼,但仍是迷迷糊糊的,一脸懵懂。 赵政见她一副傻得可爱的模样,含笑摇头: “从你自赵归秦的那日起,我便已将梨宫改作了沐梨宫,梨园改作了沐梨园,就如沐梨汤一般。” “沐梨……不离……” 梁儿醉眸微醺,本能的喃喃念着。 赵政轻柔的捧起她温热粉红的桃腮,含情凝睇,坚定非常。 “对,不离。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永远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