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咸阳之变
冠礼的前三日,梁儿守在蕲年宫浴殿之外,等待赵政结束第一次斋戒沐浴的仪式。 忽见一个内‘侍’慌张而来,梁儿忙上前将其拦住。 “大王正在里面行祭祀之礼,不可轻易被扰。” 祭祀是轻易不能被打扰的,不然会被视作不吉。 梁儿是秦王政身边最红的人,各宫之中又有谁人不知? 内‘侍’抬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满面焦急道: “梁儿姑娘,大王还有多久能出来?此事……此事真的非常紧急!” 梁儿觉出此事重大。 “可否告知此为何事?” 内‘侍’面‘露’难‘色’。 “这……这……” “你若不说,我便无法拿捏轻重,不知是否该入内通报。” 见梁儿如此说,内‘侍’一叹: “梁儿姑娘说的也确有道理。想来姑娘是大王身边最受信赖之人,此事说与姑娘应也是无妨的……” 梁儿点头,示意他可以完全信任自己。 “事情是这样的……今日一早我们就发现内‘侍’之中少了一人,大家觉出不对,便细细查了一遍,结果发现……发……发现……” 说到此处,内‘侍’慌‘乱’看向梁儿的眼,眸光闪烁,话也说不连贯了。 梁儿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双眼定定注视着他,安抚道: “别慌,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告诉我,你们发现什么了?” 闻言内‘侍’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说出了口: “我们发现……大王的‘玉’玺……不见了……” 梁儿一怔。 秦王玺不见了…… 史书有记载,那是嫪毐盗走的。 嫪毐寻不到机会偷盗虎符,便盗走了秦王玺和太后玺,以此来调动咸阳城的禁卫军和士卒。 “梁儿姑娘……” 见梁儿愣住未动,内‘侍’弱弱唤了一声。 梁儿回神,对内‘侍’说: “无事的,等大王出来,再行通报吧。” “什么?‘玉’玺被盗了,这……也算无事吗?” 内‘侍’惊住,若是通报得晚了,那人用秦王玺去做了什么坏事,如此追究下来,他们很可能都是要一并问罪的。 梁儿知晓他的担忧,‘唇’角淡淡一勾,语气很是肯定。 “放心,我会与大王说清楚,不会牵连你的。” 内‘侍’将信将疑的“哦”了一声,默默退至一旁,偷偷看向梁儿。 这个大王的贴身‘侍’婢当真有那么神?能看得透大王的心思吗? 此等大事,若是稍有个差池,大家可就全都‘性’命不保了啊…… 半个时辰后,赵政终于完成了仪式,浴殿的大‘门’刚一打开,就见梁儿闪身至正中他的面前,跪地拜道: “启禀大王,秦王玺失窃!” 赵政身形一顿,眸光转冷。 “来人,去把王绾叫来处理此事。务必要把盗玺之人给寡人找出来!” 有人应声退去,直奔驻守在蕲年宫内的王绾之处。 “‘玉’玺被盗是何人来报的?” 赵政垂眼问向梁儿。 梁儿转头看向一旁那个内‘侍’,他已然惊慌得不成样子,额头上大颗的冷汗顺着两鬓流下。 “大王,是小人来报的……” 内‘侍’跪地,身子颤抖不已。 “你……有功,下去领赏吧。” 内‘侍’猛的抬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赵政面无表情,冷冷道: “怎么?不谢恩吗?” “啊!谢大王!谢大王!” 内‘侍’终于反应过来,连续磕了几个头,便快速站起,退了出去。 “梁儿,你也起来吧。” 梁儿起身,退至赵政身后。 经过赵政身边时,她余光之中,分明见到赵政的‘唇’角轻轻一扬,似是笑了一下。 嫪毐动手了,吕不韦的气数也就将尽了…… 在经过第二次斋戒沐浴之后,第三日,秦王的冠礼如期而至。 ‘春’末的风柔和了许多,青天白云,日光灼灼。 蕲年宫正殿之前宽阔无比的直道两旁站满了禁军‘侍’卫和文武百官,却唯少了赵姬和华阳两宫太后。 梁儿走在赵政身后、长长的宫人队伍之首,紧随赵政的步伐,缓缓顺着直道前行。 赵政所过之处,所有人皆跪地相迎,震声高呼“大王万岁”,响彻天际。 古老的蕲年宫在这一刻,仿佛也与之生出了共鸣,回声连连,此起彼伏。 梁儿一边走着,一边痴痴望着眼前赵政高大的背影。 耀眼夺目的金‘玉’冠冕,奢华霸气的玄金长袍,腰间配有冠绝天下的名剑泰阿,一米九十多的身高,宽阔‘挺’拔的脊背,强壮坚实的身形…… 他是人人口中寡言多变的秦王政,他是隐忍了整整八年的秦王政,他是愈发成熟内敛的秦王政。 这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梁儿自己,恐怕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他真实的面目。 从他身为质子出生于赵国,直至如今走在这条通往亲政掌权的直道之上,每走一步,究竟包含了多少屈辱、多少苦楚、多少忍耐?又包含了多少人的期待、多少人的背叛、多少人的鲜血?…… 梁儿清楚,她曾经看到的种种,不过也只是凤‘毛’麟角。 赵政到底承受过多少,就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就连此时,他的战争也未能停息片刻…… “报——” 赵政刚刚走到直道尽头,登上了高台,就见一个禁军满身是血,由直道直奔而来。 众人见状皆是大惊。 “启禀大王!长信侯嫪毐手持秦王玺及太后玺,自咸阳调用五千县卒和官卫士卒向蕲年宫攻来了!” 一时间,在场的百官都慌了手脚,议论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唯有稳立于高台之上的赵政面上无‘波’。 他淡声问向台下之人,语气平平: “昌平君熊启何在?”
“回大王,昌平君与昌文君正带领三千咸阳士卒截击长信侯!” 众人一听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那昌平君不是称病告假了吗?怎得又带人跑去截击长信侯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大王早就安排好的? 百官齐齐望向高台上那个他们日日晨议都能见到的年轻君王。 中午烈日的万丈光芒自秦王脑后迸‘射’而出,刺得大家有些睁不开眼。 二十一岁的秦王政面容清冷,眸光幽寒,竟与平日他们所见的优柔寡断、毫无主见的大王判若两人。 “相邦吕不韦、郎中令王绾听令!” 王绾果决出列,应声施礼。 站于百官之首的吕不韦则是浑身一震,亦俯首施礼。 “老臣在。” 听见大王未如平常那般叫他“仲父大人”,而是“相邦吕不韦”,他便心知自己已无退路,大王竟然还联合了楚系来遏制他,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始料未及的。 “寡人命你与郎中令王绾一同带领蕲年宫内两千禁军前去支援昌平君。此战凡立战功者,均拜爵厚赏,即便是内‘侍’宦官参战,也可破例拜爵一级!” 梁儿立于一旁,对于他如此安排,心中无比清明。 赵政直至此时,仍不肯拿出虎符调兵,只是动用身边少量禁军前去镇压,他是要防着吕不韦以虎符号令大军策反。 禁军为王绾统领,吕不韦其实并无实权,赵政不过是将吕不韦‘交’由王绾监视,不让他趁机逃走罢了。 吕不韦已如刀俎鱼‘rou’,只能听得赵政安排,跟随王绾前去支援昌平君。 有了赵政那道以战功可封爵的口谕,除禁军外,还有内‘侍’百人也赶赴了战场。 为能加官进爵,所有人都奋力杀敌,嫪毐的人马很快溃败,叛军数百人被当场斩杀,而嫪毐则与其党羽仓惶逃出了雍城。 高台上的赵政手执泰阿长剑,眸似深潭,俯看台下众臣,幽幽开口,犹如神祗: “寡人冠礼已成,自今日起,收回相邦吕不韦之权,统领百官,扬我大秦国威!” 众人齐齐跪地,行拜礼,高呼: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呼声震天,久而不散…… 礼毕之时,赵政又下令: “长信侯嫪毐谋逆,活捉嫪毐者,赏钱百万;击杀嫪毐者,赏钱五十万。” 重赏之下,秦国士卒个个摩拳擦掌,全力追捕嫪毐及其党羽,未出三日,他们便被一网打尽,嫪毐亦被活捉回了蕲年宫。 经查,此番嫪毐叛‘乱’牵扯甚广。 甚至还包括了卫尉、内史、佐弋和中大夫几个高官。 其中卫尉和内史,一个执掌咸阳各宫‘门’的禁军,一个是咸阳的最高行政主官。 这二人更是位列九卿。 赵政对此非常气愤,打算借这个机会将一些重要官职的人员彻底清换。 而此行,无疑又一次打击了吕不韦的势力,赵政无形间,竟是将他的人手也一并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