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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阴谋

    凌晨时分,威廉又像鬼一样进入了我的房间,他看了看地上残留的血迹,皱了皱眉头。

    我把刚发生不久的那场命案对他说了。

    威廉细细问了些细节,沉吟片刻说:“你要小心那个维森特。虽然说曼格纳企图谋杀一个三级审判使,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但对他执行死刑的只能是审判团或上级长官,他以一个平级的身份诛杀同僚,这本身有违规定,但他却做的如此果断,不简单。”

    我说:“关他简单不简单,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耳目,他杀了也就杀了,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就是。他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反正不会说,他这一剑下去就一举两得,一方面卖了个好给我,另一方面也干掉了一个竞争者,至少现在他一个人独享了两个小队的人马。”

    威廉说:“你的思维还要再拓展一下,你只看到了他这么做的利益,却没有看到风险,以及他甘冒这些风险的理由。要知道,审判使无所不在,谁也不敢肯定自己手下没有几个审判使,他杀了曼格纳,这事情瞒不过去的。他好像也不打算瞒,这么做就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至于为了什么,没有其他目的的话,仅仅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三级审判使并不值得,哪怕为了你的价值一百万的脑袋也不值得。”

    我撇撇嘴说:“找你这么,我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了。”

    威廉阴测测道:“你真的看不出来么?”

    我说:“除非他是五大国的间谍,企图混入教团来的……”我捂住嘴巴,看着威廉。

    威廉点点头:“你有点上道了。”

    我说:“维森特真是混进来的间谍?”

    威廉说:“这我不知道,不过,当一切正常的可能性都被排除是,剩下的那个哪怕再疯狂,也都是可能的。”

    我说:“那我要怎么办?”

    威廉说:“他要演戏,你就陪他演戏,装作不知道,反正是他有求于你,早晚他会开口的。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说:“找到证据,杀了他?”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如将计就计,混入他背后的势力,谋图更大?”

    威廉点了点头:“行了,我对我的眼光放心了。你完全具有干间谍的潜质了。”说完,他就一溜烟从窗户口消失了。

    他离开没多久,天就亮了,陆陆续续有集合的口哨声想起来,一些睡眼惺忪的灰斗篷们拄着简陋的军用枪或伐木斧,背着轻弩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很快在广场上形成两个方阵,一个是步兵方阵,一个是弩手方阵。我粗粗数了一下,每个方阵刚好两个百人队。

    他们在cao练。他们cao练的方法很简单,甚至简陋,就是教授一些简单的刺击和劈砍技巧,偶尔会有对练的项目。倒是后面出来的一个骑兵百人队有一些肃杀的味道,在村外的空地里cao练骑兵阵型。

    我看了一会儿,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维森特在两名亲兵的陪同下彬彬有礼地敲我的门。

    我打开门,说:“这么早就开始cao练,维森特阁下果然治军有道!”

    维森特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笑容,他说:“小打小闹而已,埃蒙斯先生才真正是治军有道。我已经听说了,埃蒙斯大人在原山地中队的时候,就曾在cao练中,以一个百人队击溃一支小队,一比三的劣势下还能如此干净漂亮地以少胜多,这才是真正的将才。”

    我笑了笑,心中却很是震惊。在山地训练基地里的那场演习,只有山地军才知道,外面人根本无从得知。维森特拿这件事情出来说事,意思很明确了,就是告诉我,他有他自己特殊的消息来源,连山地基地里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维森特又接着说:“曼格纳队长出事,我也感觉非常遗憾,但是他的属下不能没有人统领,我手上虽然掌管了两百骑兵,但对于步兵和弓箭手的指挥和cao练并不熟悉,埃蒙斯先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担任我们的步兵和弓箭手指挥官呢?在此期间,两个小队所有的步兵和弓箭手都归您统帅。”

    这是曼格纳的职权,现在转移给我,这个杀死曼格纳的凶手此刻却露出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这不得不让我钦佩他的演技了。我微笑着答应:“这也是我的荣幸。”

    其实我内心的想法是想把这四百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干掉的,可是在维森特向我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刻,我忽然改变了主意。罪恶是每个人天性中就埋藏着的,他们只不过是被勾出了心底的兽性,如果说能够有人把他们带上正道,禁锢住他们心里的丑恶,美好的一面说不定就能发挥作用。我决定把这四百人从黑暗中拉出来,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来到那两个方阵前,看见那些人要么打着呵欠,要么揉着睡眼,要么慵懒地聊天。我站在那里,像一团空气一样。

    很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我的任命,或者,甚至不知道曼格纳已经死在昨夜了。

    我决定扮演一次神棍。伸手在剩下的一小撮火枪的药粉里沾了沾,掌心存了一层,接着,用火绒在掌心一碰,绚丽的火光在我掌心升腾起来。

    我高高举起手掌,让这团耀眼的火花在我的掌心跳跃,同时用冷峻的目光看向下面那四百人。

    场上一瞬间鸦雀无声。

    我嘶声吼道:“布拉卡教团的信徒们,我以火焰的名义降临在你们面前!你们必须敬畏我,听从我,受我的引领!”我一把捏灭火焰,心里默默吼了一句:“此处应该有风!”

    一阵狂风平地吹来,把拂晓时还在燃烧的几根火把一瞬间统统吹灭,几个站得近的人被这股风一下子推倒在地,他们顺势软软地跪倒下去。这跪倒形成了一股潮流,很快席卷了两座方阵,他们在乱哄哄的一声响后,统统跪倒在了地上。

    我举起双手,两眼茫然看向天上,喊道:“我从火焰里来,我从太阳诞生的地方来,我来这里,并非为了散播灾厄,我来这里,是为了拯救,为了把光明重新带回这大地上。布拉卡教团的信徒们,你们崇拜的火焰,就是我带给你们的希望!”

    我又点着了另一只掌心的火焰,当火苗嗤嗤响着,在我的掌心燃烧时,我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我说:“放弃你们曾经的罪恶!我来带你们走一条新路!”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望着我,包括远处站着的维森特,包括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藏着的威廉。我猜他们都不懂我在说什么。维森特可能会以为我早有叛教之心,威廉可能会以为我是为了对维森特虚与委蛇才说这些话,而下面的那四百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生生被我扭转了信仰。

    有时候,相信就是一闪念间的事情,一闪念间,他们相信我就是火焰的使者,一瞬间,连我自己都相信,我能够带他们走出一条新路。

    事后,光光告诉我,他从那一刻开始就决定跟从我,并非是因为我那神棍般的表现,而是他想弄明白,我手里那团会燃烧的粉末叫什么名字。

    之前,他曾经跟踪坟墓里的鬼火,知道到了一种叫做磷的粉末,只需要一点点的高温或碰撞,就能够燃烧起来,但磷的燃烧很温和,远不像我手中的药粉那么激烈。

    虽然我对于这件事情反映出的我的煽动力的不足而感到很遗憾,但很快我就平复了心情。不是每个人都会白痴到相信一个神棍的话,聪明人做每件事情都有他们的理由。而眼前这个叫光光的伍长显然对他的理由坚信不疑。

    光光是一个罗多克人,他的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在一家酿酒厂替人打工,他的爷爷是一个更加老实巴交的农民,替人种葡萄。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继承家族的传统,一辈子在酿酒厂度过,和葡萄与葡萄酒打交道,可是他早早地对这样的生活失去了兴趣,转而对这个世界上数不尽的未知起了好奇心,比如葡萄为什么会变成葡萄酒而不是腐烂的葡萄液等。这种好奇心终于在一个夏天的夜晚结束了,他因为跟踪鬼火,而发现了那种叫磷的粉末,他把这些粉末带回家里研究,结果却不小心点着了父亲打工的葡萄厂,火势越来越旺,到最后已无可挽回,他在愤怒而倒霉的厂主缉拿凶手之前离开了村庄,开始了用无休止的逃亡之旅,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黑暗教团。

    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在那场无意的纵火案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的时间,他从一个充满好奇的小伙子,成长为了黑暗教团的一名步兵伍长。但他那奇特的爱好并没有丢失,这三年里,他对世界未知的探索兴趣越来越浓。当他看见我掌心跳跃的火焰时,他第一印象觉得,这一定是一项新的发明。

    我看着面前一脸好奇的光光,在想有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但光光一眼就看到了我挂在腰袋后头的那个瘪瘪的小包,眼睛开始发光。

    “在那里面对不对?”光光说,他伸出手去碰那个小包。

    我后退一步,紧紧捂住了装药粉的包:“你到底要干什么?”

    光光有些失望,说:“我就是想要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在燃烧。”

    我从口袋里倒出一小撮,倒进他手上。光光立刻如获至宝般仔细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最后满脸遗憾地抬起头:“一部分是炭粉,一部分是硫磺,好像还有一种东西,占据了成分的主体,但我需要时间。”

    我笑了笑说:“你胡诌的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只需要闻一闻就知道这是什么?”

    光光皱着眉头说:“我想请半个月的假。”

    我说:“请假干什么?”

    光光紧张道:“做实验。其实我对于那剩下的一种成分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我不敢肯定,我需要大量的实验。”

    我说:“得了吧,不就是不想训练么,找那么多接口,我早就看穿你了。”

    光光有些急,他从屁股后头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水囊,抬手丢向无人处的空中。

    我说:“你想干嘛?”但我话还没说完,光光忽然端起重弩,一箭把空中的水囊射穿,里面装的水四面泼洒。

    我点了点头,刚要称赞他的箭法,忽然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现象出现了,那被射穿的水囊,落下时掉在一匹瘦弱的羊羔背上,突然熊熊燃烧起来,紧接着羊羔痛苦地叫喊起来,在空地上纵横奔突,跑了没几步就倒在地上,四蹄乱蹬,随后就不动了。

    羊羔的背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

    我愣愣看着那匹倒霉的羊羔,不只我一个人用同样的眼神看向那个方向。

    我说:“这是啥东西?看起来很凶残。”

    光光说:“磷粉。我最初逃离村庄就是因为它,这几年,我着重开发了关于磷粉的一系列产品,刚刚那件,你可以称之为燃烧弹,是用白磷做成的。这种白磷只能存储在水里,离开水后,碰上稍微高一些的温度就会自燃,有剧毒。我一直想把这件发明推广出去,但那都找不到一个好老板。因为磷燃烧起来太危险了。可是我看到你手上的粉末却能够那么安全地燃烧,我就相信你一定能接受这东西,并给他找到应有的用处。”

    我点点头:“没错,这东西如果用投石机丢出去,那威力比普通的石块大多了,要是拿来攻城简直无往不利。”

    光光恍然大悟:“还是你想的明白。”

    我说:“行了,别拍马屁了,半个月的假期是么,好的,我给你。尽快弄明白那种你现在还不知道的东西是什么,我需要大量的这种药粉。”

    光光说:“没问题。”

    我点点头,让他离开我的房间,想了想,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威廉鬼一般的声音就在我背后响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居然擅自更改了他们的信仰。”

    我笑着说:“别紧张,其实你我都知道,加入黑暗教团的人大部分都另有所图,他们本身就没有多少明确的信仰。而我们也不会管他们究竟真的信仰什么,我们只会在乎他们是否真的在我们的掌握中。”

    威廉笑了起来:“你想的倒明白。”又问:“你准备怎么做?围捕老G的行动不容有失。”

    我说:“首先给这帮家伙最基本的训练。你应该看得出来,以这帮家伙现在的表现,你一个人就能击溃他们,更不用说老G了。”

    第二天,我花了半天时间教会这群家伙站队列,用了半天时间教会他们纪律。他们并不比我在训练场的那帮弟兄笨多少,只是一直没有人引导,过度的放任让他们彻底没有纪律的概念,但我用鞭刑和杖责教会了他们纪律。反正我想揍他们已经很久了。

    头天晚上,就有一半人只能趴着睡觉。

    第二天,我们就花了一整天时间用来站队列。这时候维森特先前派出去的那一批斥候已经回报了,从西南到东南的一百英里之内没有任何动静,而第十五大队的中军,一个中队的人马已经经过了哈伦哥斯堡,城堡里的哈伦哥斯伯爵没有任何反应。

    哈伦哥斯堡有两千精锐的斯瓦迪亚近卫重骑兵,两千装备精练训练有素的侍从轻骑,以及至少六千的重甲步兵和弩手,是一只极其庞大而可怕的武装力量,他们所肩负的任务就是维护和守卫斯瓦迪亚帝国的中央牧场,可是现在整整一个中队一千五百人的未知武装居然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鼻子底下穿行过去。我不得不佩服他们“督军的手段”了。

    第三天,我们开始训练队形和整齐的刺杀,我同时向他们宣扬我的理念,关于“卡拉迪亚的梦想”的。

    也就是这一天,第十五大队的第一个中队抵达了塔尔博力亚村。中队长是一个名叫无克的诺德人,背着一把巨大的双头战斧,留着诺德人标志性的短平头,披挂一件结实的乌钢链甲。他带来的是三个小队的人马,和先头抵达塔尔博力亚的两个小队会合后,正好是整整一个中队。现在,包括我分给我的四百人在内,整个中队的指挥权都交在了无克的手里。

    他到来的头一天,维森特就向他汇报了近况,当然,关于曼格纳的死有了另一种说法,说他是在逍遥快活的时候,被一个塔尔博力亚的少女捅死的。至于我,维森特解释说正是因为我的到来稳定了军心,巩固了他们在塔尔博力亚的阵脚。

    无克把我叫去,夸赞了一通,正式委任我为临时小队长,在上头新委任的小队长到来前,由我来完成指挥任务。之后,他宣布了一下这次行动的作战计划,这次来的十五大队,留下第三中队在塔尔博力亚保护后路,提防哈伦哥斯堡守军的动向,第一中队进驻圣鲁兹哥达堡附近的密林埋伏,封死艾勒代葛山谷。第二中队在哈伦哥斯堡到帕拉汶的这段路途中间逡巡,随时注意帕拉汶和哈伦哥斯堡的动向,以备及时支援第一和第三中队。无克带来的是第一中队,我们下午时分就要进发,开副圣鲁兹哥达堡附近的密林,与埃德加的第十四大队一起封死艾勒代葛山谷。

    我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妥,从这个计划里,我隐约听出虽然第十五大队的督军还是有办法让哈伦哥斯伯爵对过去的人马视而不见,但他们并不敢百分之百相信督军的手段,而且对于帕拉汶方面,他们还是存在一定的戒备的,虽然现在哈劳斯国王因为心情不爽而到乌克斯豪尔附近狩猎去了,整个帕拉汶能动用的机动部队也就只有城防司令手里的两千近卫骑士,但谁能保证这个城防司令会不会脑子一抽杀将出来呢。相比而言,只动用一个中队的人手围杀老G等一干人,还是有些冒险。我见识过老G和他手下的身手,如果要依靠无克手下这帮乌合之众,想要围杀老G,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次的重头戏,应该是落在第十四大队,埃德加将军的身上。

    如果围杀失败,所有的罪过,是十五、十四大队平摊,还是让谁来独揽?

    十五大队的督军那么有手段,想必不会受到太严重的牵连,但是埃德加就……

    无克突然问我:“埃蒙斯,你有没有问题?”

    这本来就是随口的一问,但我正在想埃德加的问题,下意识脱口而出:“出了问题算谁的?”

    话一说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妥,这事情,最多只能拿来腹诽一下,哪能摆在台面上说?

    果然,无克愣了片刻,接着,呵呵笑了起来:“哪里出的问题,当然就算谁的,你说是不是啊?埃蒙斯?”

    我敏锐地感觉到无克握了握背在背后的双头斧。我点点头,唯唯诺诺了几句。

    从无克的房间出来,我发现我找不到威廉了,我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我想,他也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吧,那么我猜测出来的这点阴谋,又怎么对埃德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