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游龙舞 第五百零六章 难关(一)
次日,曹醒来时,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摸出怀表,看看时辰,将到寅正,曹伸了个懒腰,从炕上起来。 初瑜已经起身,在外间查点曹所带之物。大物件昨晚便收拾好,使人送前面去了,如今这边都是小随身所带的荷包、匕首等物 听到里屋的声音,初瑜进来服侍曹更衣。 收拾完毕,喜云、喜彩已经带着人布好饭桌。 虽说早起没有食欲,但是待会要骑马,也是个体力活,曹便吃了两个金银馒头,半块rou饼,又喝了一碗粥,吃了个十分饱。 到东屋看看在摇篮中睡得正香的天慧,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要不是怕惊醒了,曹真想要好好亲上一口。 他在心里估摸了下时日,这次往口外,少说也要二十多天,多说就要一个半月、两月了。 天慧如今已经会爬了,到时候说不定都开始蹒跚学步。 出了梧桐苑,曹与初瑜两个一道往兰院请安,喜云、喜彩两个拎着琉璃盏在前面照亮。 夫妻两个该说的,该嘱咐的,都尽说了,现下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初瑜见风大霜重,还是有些不放心,止了脚步,打发喜云回梧桐苑再包两件毛衣裳送到前院。 曹见她如此。道:“不是都包了两件么,够了,就这几天冷罢了。” 初瑜道:“额驸,我早先听说,蒙古那边冷,要到了四、五月间才雪化。额驸又是要赶路。要是冻着了,可不是遭罪。” 曹紧了紧领口,冲妻子点点头,没有再说别地。 到了兰院,上房已经掌灯。 听到院子里动静。就见一个丫鬟挑了门帘出来,笑着说道:“大爷,大奶奶到了,老爷太太等了好一会子了。” 曹与初瑜两个进了屋子,曹寅坐在炕上。李氏迎到门 看到曹,李氏伸手摸了摸儿子身上的衣服,带着几分心疼道:“这大冷的天,不是折腾人么?” “母亲,您就放心吧,儿子都这大了,会照看好自己个儿的。”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母亲进了屋子。同初瑜一道给曹寅请安。 儿行千里母担忧,此话说得不假。 就算曹已经二十二,但是在李氏心中,仍是带着惦记,少不得又不胜其烦地问了初瑜几句。 曹寅坐在炕边,上下打量了儿子几眼,最后落到他的双膝处,道:“冬天骑马,伤的就是腿。记得多裹层皮子。” “是。儿子晓得了,已经再里面绑了护膝!”曹应着。 这并不是他头一遭冬天出门子。康熙四十九年曹寅病重时,曹就是从京城疾驰江宁地。 前院,魏黑、赵同、任季勇他们带着一干侍卫长随,站在大门里,已经收拾好马匹行李,就等着曹出来。 小满使劲地脚,抬起手来呵了呵气,抬头对魏黑道:“魏大爷,咱们上次打张家口回来,用了好几天。这回去,就算急着赶路,也得三、四天吧?” 魏黑道:“京城到张家口四百来里地,就算快马,也得两天的功夫。看这两天下不下雪,要是不下雪,可劲儿赶两天路,后天就能到张家口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大门响,门外传来曹颂的声音:“魏大哥与小满么?哥哥在?开门。” 小满与魏黑听了,忙上前将左门的门闩开了,进了的正是一身侍卫服侍地曹颂。 曹颂进了院子,打量一遭,没见曹,神色讪讪的,看着魏黑道:“哥哥呢?起这么早,哥哥是往园子朝会去么?我刚好今儿过去当值,正好一路过去。” 说完,他晓得自己想左了。 如说现下还早,但是往畅春园朝会的话,通常都要在丑正打西直门出城,才能赶得上。 “公子往口外出差,今儿起身。”魏黑回道。 “口外,蒙古?”曹颂听了,看着地上尚未消融的积雪,不由地皱眉:“大哥是主官,这怪冷的,咋不交代别人去?” 话音刚落,正好曹过来,打量了曹颂一眼,道:“这是当值去,巳初那班地?” “嗯。”曹颂应着,神情带着几分扭捏。 虽说隔府住着,但是曹已听人说了,曹颂昨儿白天出去一天,傍晚十分才醉酒而归。 他拍了拍曹颂的肩膀,道:“再过两天,是你生日,哥哥赶不上了。已经给你预备了礼物,在你嫂子那边收着……”说着,顿了顿,从随身所带的荷包里抽出几张银票来,塞到曹颂手中:“请同僚也好,还是同他们吃酒也罢,只是有些节制,到底是大了,别叫你媳妇儿跟着悬 曹颂手里拿着那银票,犹豫了一回,还是送回曹面前,面色复杂道:“哥,已经分家了,这……” 曹摆摆手,道:“哥哥给你过生日的钱,磨叽什么?”说着,看看天色微明,道:“走吧,一道出城。.” 兄弟结伴,先到了西单牌楼,同太仆寺的两个属官汇合,随后一道出城。 出城后,曹颂往畅春园去,曹则是往西北方向,顺着官道,望着一众人等往沙河方向去。虽说穿着厚厚的皮裘,腿上也绑了羊皮,但是快马奔起来。曹仍是觉得寒气往身上钻。 不过这冷风之下,但是激得人脑子清明了不少。 因天色才蒙蒙亮,官道上静寂无人,只有曹等一行地马蹄声响。 众人快马加鞭地,速度倒是比平素快得多,到了中午饭食时。已经是过了沙河,到了南 还没到南口驿站,就见前边十来个官差,在围着一队货物翻看。 曹瞧了,不由得纳罕。这也不是关口,怎么会在路上检看货物? 有个商贾打扮地人,冲着那为首的小校,点头哈腰地,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虽说纳罕。但是曹也没心思去寻根究底,带着一行人往南口驿站来了。 驿丞得了消息,已经迎了出来。 曹虽说出城早,但是并不是第一拨到这边的官差。听这驿丞的意思,兵部那边派出地司官纳兰大人比他们还早一步到抵。 “纳兰大人?”这个姓氏倒是耳熟,不晓得同纳兰府那边有没有瓜葛,曹随意想着。 曹他们要检点的是太仆寺两翼牧场的损失。兵部那边则有八旗牧场。 中午打尖。只是吃饭换马,略作小憩罢了。 过了午时,休憩完毕,曹唤人牵马,准备继续赶路。 还未出驿站,就见有个披着大氅的男子带着长随侍卫打另外一侧过来。 两下一打量,却是个熟人。 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留着小胡子,身子微微有些发福。许是长期皱眉地缘故。眉心刀刻一般。嘴角有些向下,看着带着几分狠厉之色。 看到曹地那刻。那人的神情凝固,盯着曹,好像是化成石像般。 曹也有些怔住了,真没想到事隔多年,会在这里遇到此人。 他,就是纳兰富森地族弟,曹初入侍卫处时的同僚纳兰承平。 当年遭遇贵山地那场变故,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曹因祸得福,从外班侍卫调到内班,进而有机会遇到十六阿哥,成为皇子伴读;纳兰承平却是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被除了侍卫缺。 听说,纳兰承平后来求了纳兰府那边,谋了外缺出京去了。 这一晃儿,已经是六、七年的光景。 看来,那位兵部派出巡检牧场的司官,就是纳兰承平了。
纳兰承平的嘴角动了动,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甚是古怪。 他看着曹好半晌,才执了个下官礼,道:“兵部车驾清吏司主事纳兰承平见过曹大人。” 兵部车驾清吏司,掌全国马政及驿传等事。兵部员主事,正六品官。 六年前,曹初进京,见到纳兰承平时,他就已经是正五品地三等侍卫。 当年同他差不多地侍卫,要不升了二等侍卫,要不就放出去做官,前程都是不可限量。 纳兰承平因为是从侍卫处除名出来的,仕途艰难。虽说厚着颜面,巴结族叔揆叙,但是熬了这些年,熬回京里,也不过是个六部主事。 平素大朝会时,纳兰承平也跟着排班,但是却填居末位。所以说他调回京城几个月,曹并未曾同他打过照面。 对于纳兰承平这个人,曹已经是忘得差不多。 但是对于纳兰承平来说,他如何能忘记曹? 转内班,为伴读;调六部,就司官;赴地方,任道台;回京城,升堂官。 什么叫青云之路,在京城中,短短六年功夫,从正五品侍卫升到从三品堂官,这个速度有几人? 更不要说,抬旗,娶郡主,成了皇亲国戚,处处得风光得意。 想到这里,纳兰承平使劲地咬咬牙,直咬得牙根疼。 曹见他见礼,还礼见过,却不晓得应付什么好。这算不算冤家路窄?说起来,当初那笔帐,他还没有同纳兰承平算过。 如今,瞧着纳兰承平难掩阴郁神色,曹心里也是犯嘀咕。 到底是谁算计谁,瞧着纳兰承平的架势。倒是将自己当成是受害人一般,这岂不是颠倒黑白? 曹才不会有那个心思去开解纳兰承平,“话不投机半句多”,招呼过后,曹与纳兰承平带着随从侍卫各自散去。 魏黑是晓得当年缘故的,回头看了看纳兰承平的背影,对曹低声道:“公子,那小子神色不对,咱们也得防备些,等出了张家口,人就少了。” 曹听了,心不禁往下沉。 虽说身上都背着官职,算是朝廷命官,但是谁会晓得纳兰承平怨愤之下会有什么举动? 他点了点头,道:“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绕道,跑到他们前边去,先出张家口……”房。 “青花山高水长图大盘,珊瑚红地留白梅花纹盘,粉彩福寿纹盘,粉彩双凤纹盘……”绿菊捧着账册,挨个的念着。 兆佳氏则是一样样地过目,瞧着花色艳丽的,就留在外头,其他的叫紫兰带着两个丫头收到箱子里,一箱箱的上锁。 这是三间地库房,其中半拉地界装地都是昨儿从西府库房分过来的物什。昨儿入库时,虽说已经清点了一遍,但是兆佳氏仍是不放心,怕是人多手杂地,遗漏下什么。 今儿早早起了,带着几个心腹丫鬟,重新地将这些精致小件清点封箱。 家具屏风那些大物件,丫鬟们抬不动,兆佳氏也让绿菊对着账册清点好,心里才算是放心。 出了库房,兆佳氏将钥匙收好,回到屋里,上炕盘腿,松了口气,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另外一件却是要寻大儿媳妇了,她心里想着,打发绿菊去请静惠过来。 少一时,静惠随着绿菊过来,冲兆佳氏俯了俯身,道:“太太!” 兆佳氏脸上却是难得的欢喜模样,指了指椅子,道:“坐下说话吧!” 这却是静惠进门一月,兆佳氏头一遭叫坐,静惠不由地有些忐忑,挨着椅子边坐了,就听兆佳氏笑着说道:“媳妇,我记得你陪嫁里有座铺面,在什么地界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