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破城而入
南昌城内。 城外虽是喊杀不绝,让人提心吊胆。可是这勉强装饰出来的喜悦气氛却似乎将那城外的血rou厮杀统统掩盖,宁王府如今已是改建成了皇宫,早已准备好的御用器物替换了从前的宗室器具,朱觐钧一步步登上了原为银安殿而设为的金銮宝殿。 银安殿刷了金漆,虽是自欺欺人,可是朱觐钧一步步踏上去,却显得很为认真和凝重,似乎在他的脚下,正如北京城的朝殿一般,只要脚踩在这铜砖上,这铜砖就成了天下九州,而站在上头的人便真正君临天下,手握天下人的生死。 他只要露出笑容,于是天下到处都是祥和安乐。 可他的笑容一冷,于是边关号角连连,官道上尽是连绵不绝的役夫,赤土千里,鲜血成河,石堆如山。 万万人的生死荣辱,维系于一人,而这个人,朱觐钧认为应当是自己,也本就应当属于自己,此时他在想什么那些殿下两侧肃然而立的人只怕谁也猜不透,想必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他的先祖,那个原本在边镇的宁王,那个被燕王耍弄过的祖宗,那个不得已而迁徙到江西来的所谓宗亲。 仇恨的种子早在朱觐钧的血液里生了根发了芽,他恨北京城,恨北京城里的所有人,这本该是他的江山,是他的一切,却被人摘取。 可是现在,这一步步走向自己御座的感觉实在美妙,美妙到朱觐钧全身的骨骼都酥了,他到了御座前,这御座是他早先便精心准备的,其大小和式样与北京城的一模一样,连里头的缕空花纹也是一般无二。御座上铺陈的是金丝银线的暖垫子。朱觐钧旋身,面部正对着殿下忐忑不安的文武百官,顿时便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吾皇万岁 所有人一齐拜倒。朝着这个新皇帝三呼。 这阵仗实在不小,几乎南昌府里头的绝大多数丞相尚书爵爷们都到了场。 平身朱觐钧故意拖长了声音,随即落座。 谢皇上。 众人按部就班。与朱觐钧不太一样,朱觐钧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可是大多数人却只是竖着耳朵听从东城传出来的喊杀。 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朕朱觐钧提高了声音,用手指向了房梁,随即语速放慢,道:朕受命于天,改元清源,登基为帝 清源意为正本清源,这分明是说。他才是真正的皇帝,天下本该是他家的,只是被人篡夺了而已。 朱觐钧目光微微眯起。淡淡的道:朱佑樘何许人也乃宫人之后。阉宦之子,假托为皇子。而窃取我大明社稷。虽为帝王,却又宠幸jian佞,颠覆社稷,使万民不安,生灵涂炭,朕乃太祖嫡亲血脉,今日登基,便是要正本清源,讨伐无道,匡扶社稷于将倾 他一大通的开始说起来,滔滔不绝,所说的无非是自己如何具有正当性,而北京城那个奄奄一息的皇帝又如何不具有正当性,只是这些话,也只有殿中这些文武百官们在听,也只有他们不得不听。 其实大多数人,已经感觉喊杀声越来越近了,许多人生出惶恐之心,早已心不在焉,可是这个节骨眼,却谁也没有勇气站起来。 殿中其他人鸦雀无声,只有朱觐钧那时而激昂时而低沉的声音。 不得不说,朱觐钧确实是个很擅长蛊惑人心的人,他的话总是能让人生出折服之心,只是在这个场合,有多少人听得进去那只有天知道。 杀不太远的地方,喊杀声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应当是在一里之外传递来的,可是仍旧打扰到了朱觐钧继续的发挥,朱觐钧不由皱了皱眉。 官军到了吗 朱觐钧显得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只要是近战,他的军马定能一举将官军击退,而这一次胜利将鼓舞城中军民的士气。 可是 朱觐钧不再理会这些,目光环视四周的文武,显然许多人更加不安了,甚至有些人开始东张西望。朱觐钧皱起眉来,不由道:发生了何事 其实外头各种不太好的战报早就传递到了这里,不过因为皇上之前早已旨意,登基之时不得打扰,所以殿外的武士才不敢进来通报,这时听了朱觐钧的问话,立即有人跌跌撞撞的进来,哭丧着脸道:王皇上,大事不好,一个时辰前,贼军拿下了东城一隅,随即源源不断的贼军涌入,昌盛侯亲率军马前去堵截,原本还算顺利,可是突然有一队拿着火铳,火铳上挺着刺刀的贼军杀出,一下子便将昌盛侯的人马冲散了,东城无险可守,不得已之下,昌盛侯只得组织人手与贼军巷战,谁知贼军的火铳队实在厉害,列队冲杀,竟是无人可挡,他们虽然没有击发火铳,可是列队冲杀威力惊人,昌盛侯率部不得不退守 朱觐钧冷冷道:可是平南王的兵马呢他在哪里,为何不调西城的军马增援 平南平南王已经已经反了 满殿哗然,所有人面面相觑,正如所有兵败如山倒的征兆一样,许多人已经大感不妙,甚至有人想要从殿中跑出去,收拾了细软逃命。 这些人却被殿外早已守候在外头的武士挡住,又被驱了回来。 王爷,不能再打了,还是逃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南门那边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大可以趁机从那里突围出去 是啊,王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都住嘴朱觐钧大喝一声。 所有人都不禁安静起来。 朱觐钧冷笑:逃,往哪里逃朕受命于天,这世上只有死社稷的天子,岂有仓皇逃窜的皇帝,朕自有上天庇佑,尔等休得多言 其实朱觐钧后半段都是废话,真正要说的却是前半段的话,逃,往哪里去逃,根本就无路可逃,逃既然是死,那么倒不如死的光明正大一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朱觐钧亦是无话可说。无非是成王败寇而已,无非是输的干净彻底而已。
他不怕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怕。 他是宗亲,是藩王,而那伪帝朱佑樘呢,这个人朱觐钧早已看透了,这个人沽名钓誉,最善假惺惺的收买人心,就算他朱觐钧落在朱佑樘的手里,朱佑樘至多也不过将他圈禁起来,至多也不过让他去守陵。 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到处都是惨呼声,这些声音清晰的传荡在殿中,六神无主的文武百官们有的瘫坐在地,有的泣不成声,有的脸色苍白瑟瑟作抖。 唯有朱觐钧高高坐在御椅上,不过这时候他没有再说话了,说再多也是无意,就像是栈恋这屁股下的御椅一般,朱觐钧总是想将下头的御椅坐热。 整个南昌城几乎已经完全攻破,在进行了几次攻击之后,柳乘风终于押上了新军,新军一到,顿时协同各部兵马一同杀入城中,城中的叛军早已士气低迷,眼看官军冲杀进来更是万念俱焚,死战的死战,投降的投降,源源不断的官军一齐冲杀,占领了各处紧要的街口,而此时此刻,柳乘风则骑着马出现在城中,在他的四周,是数百人组成的卫队,柳乘风勒马到了宁王府附近,这里的抵抗尤其激烈,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叛军做了负隅顽抗的准备,柳乘风在后方遥遥看着宁王的王府,随即下达总攻的命令。 四面八方涌出来的官军士气如虹,不断的从各处冲杀出来,城内早已混乱不堪,在一阵厮杀之后,杨彪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柳乘风面前,他身上已有多处创伤,喘着粗气道:大人,王府外围的叛军已经肃清。 柳乘风从马上下来,正色道:所有人随我来。 数千将士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已经有许多官军翻墙而入,对王府中最后一点残存力量进行清剿了,王府的大门也已经撞开,柳乘风亲自带着数百人按剑进去,装饰一新的王府已经一片狼藉,而下一刻,一队官军已经冲杀进了银安殿,柳乘风脚步不徐不慢的跨了进去,举目四看,殿侧都是惊魂不定的所谓文武百官,可是在殿上,朱觐钧正高高坐在御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 眼神中夹杂着无比的怨念和愤恨,那充满血丝的眼眶里,猩红无比。 柳乘风冷冷笑了。 又一次,他与朱觐钧相见了,似乎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多,不过这一次相见,绝对是最别开生面的一次。 柳乘风按紧了腰间的剑柄,身侧的护卫立即散开,将所有的文武百官全部驱逐到一处角落,有人取出绳索,将这些人逐一绑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