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生异象 必有妖孽
据说李观棋出生时颇有异像。 那是那八十年代中的一个天寒地冻的冬天,那个时候农村家庭联产承包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李家一共十亩多的地,除了一块种了玉米其他的全部种了麦子。冬天对于农村来说本来是个清闲的季节,年青一点的喜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赌钱吹牛讲荤段子,年老一点的也三三两两的窝在炕头上聊天唠嗑谈收成抽旱烟,条件好一点的还可以听个收音机什么的,收音机是那种最老式的半导体,红灯牌的,有时候接触不良往桌角磕一磕就好了,要是碰到信号大好之时有幸听到单田芳的穆桂英挂帅那个桥段,原先侃侃而谈气氛热烈的老少爷们必定会敛气凝神大气都不带喘一个的生生听完,然后往炕头敲敲旱烟袋里的烟丝沫儿,大呼过瘾,满意而去。 这就是八十年代那个时代人的特征,简单,实在,不矫情。 这天晚上,大雨。村东的李家一家老少进进出出,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你道为何?原来这李家汉子李秀全的老婆要生了。他老婆名叫陈晓兰,S市人,七六年响应国家的号召来到了李家村当知青,现在生娃时已经二十八岁了,在农村十七八岁就结婚生娃普遍行为面前,陈晓兰李秀全算个异类中的异类了。 且说这陈晓兰在里屋哼哼唧唧呻吟了两个多小时,全家人翘首以盼,可肚里的娃就是倔强的不肯出来,村南四十多岁的乡村医生王大妈也累的满头大汗,她行医了十几年,接生过无数的小生命,虽然也遇到过难产的,可从来没有一个折腾这么久的,在与床上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小东西成功的对峙了两个小时后,王大妈终于累的吭吭直喘,灌了三杯水才好些...... 唉!王大妈盯着陈晓兰的大肚子心中不由的暗叹道,看来这孩子命中注定就是个折磨人的主啊。 就在全家送开水的送开水递毛巾的递毛巾的时候,男主人李秀全却不见了。 大家纷纷要去寻他,这时老二家的小兔崽子光耀自告奋勇站出来,众人一想小孩腿利索,就让他去了。 光耀鼻子挂着两条黄龙,披了个雨披,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话说这小子今年才五岁,身子特滑溜,整天光着屁股爬杆上树,捉鱼摸虾,一颗参天大树他蹭蹭的一眨眼就窜到了树头,这方圆十里的山头基本上都留下过他光辉的身影。 光耀先是到隔壁几个邻居家看了下,没有,又跑到屋后的晒谷场的那个小棚子里,还是没有。光耀心里琢磨着,这全叔会去哪呢?这么大的雨,牛都不肯出去还别说人了! “牛都不敢出去.......”望着想到这里,光耀忽然脑中一闪,哈,在那里! 原来,李秀全家的牛棚子在村西,那里有块西瓜地,怕小孩来偷瓜,于是就在旁边造了个小瓜棚,现在是冬天,西瓜不能种了,茅草搭的瓜棚子还在。 光耀赤着脚在泥泞的草梗地上慢慢踱向瓜棚,这地方黑灯瞎火的,周围连个鸟人都没有,他心里难免有点打鼓。 下雨天,又是晚上,远处村子里的白炽灯光微弱的将黑暗中瓜棚照成一头不甚分明的未知物,仿佛潜伏的巨兽似的。 虽然刚进初冬,但依然有点冷,他的小棉袄被雨水打湿了,冰冷的贴在皮肤上,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哈了两口气,搓了搓手,光耀蹑手蹑脚,手电筒在瓜棚子上扫了几个来回,这种铝制的圆头的八十年代最流行的手电光线很差,再加上又下着大雨,光耀恨不得扒开眼睛也看不清里面的具体状况。 “叔肯定不在里面。”光耀撇撇嘴,心里反复而笃定的对自己说。 其实他是有点害怕。 大抵农村越是偏远落后的地方越容易诞生虚幻缥缈的怪力乱神,都市的星空是一幅排版的工笔,而农村的星空则是一幅泼墨大写意。当都市人绞尽脑汁的绘出出那些来自书中的神话形象而洋洋自得时,那些灵动的、古怪的山精、水鬼们往往正寄居在深山渊底的一隅嘲笑着他们苍白的想象力。 从光耀能听懂人话开始,他那个无良老爹李二毛便给他讲那些在当地代代相传的神异奇闻,用一个专业名词来说叫做“讲古”。 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可能永远不知道也不理解“讲古”曾经带给我们童年的乐趣。那时候但凡是个孩子总喜欢缠着爷爷或者爸爸嚷道讲古给我听讲古给我听!现代的孩子可能再也享受不到这个既新奇怪异又惊险刺激的“讲古”了,因为他们的脑袋里早已被无休无尽的试卷、考题、作业和桎梏的思维塞满。 李二毛虽然今年只有二十七岁,但是他十四岁就跟老乡出去走南闯北,干的就是倒斗掘墓之事,所以惊魂动魄的异事自然不少,再加上从全国各地方道听途说来的奇闻怪谈,所以别看光耀才五岁,早被李二毛灌了一脑袋的妖魔鬼怪。 冬天的雨水很凉,虽然穿着棉袄,可光耀还是觉得后背仿佛有一条虫子在爬一样,凉凉的,痒痒的,想挠,却不知道哪里痒。 瓜棚外有个棚架,搭的支楞八叉,凌乱不堪。昏黄的灯光刚扫过,忽然,光耀心里猛的一抽,架子上伏着一个东西! 形态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卡在两根木头的交叉处,活像家里泡的一盆海带,灯光扫过,两道瘆人的绿幽幽的光一闪而逝,圆圆的,里面有一个黑点,好像......好像是眼睛! 他清楚地记得这大冬天的,棚架光秃秃的,白天连个鸟毛都没有的。 那这是什么?鬼么? 光耀两腿有些软,他毕竟是个五岁的孩子,以前听过无数的诈尸还魂、水鬼山精、金兔银兔的故事,可故事终究是故事,无法体会到其中的恐惧,现在终于体会到了那种真切的感受。 “叔!你在么?”光耀用颤抖的声音一边对着瓜棚大声的喊道,一边期望能将这鬼东西吓跑。李二毛教过他,遇到鬼不要怕,鬼怕恶人,只要你气势上强过它,它就会被你吓跑。 声音被大雨稀释了很多,光耀甚至有种错觉,大雨将他的声音一滴一滴带到了土地里,连半点都没有传出去…… 一圈一圈雨水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似地渐渐将光耀包围,越缩越小,光耀浑身发紧,牙齿咯噔咯噔的响,心脏也扑通跳个不停,手脚失去知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仿佛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子一样......
渐渐地,光耀意识有些飘忽…… 就在他魂魄将离未离的一瞬间,只听得一声厉喝,“光耀!” 顿时,光耀如同魂归原位,脑袋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扑啦—— 瓜棚上那个圆物受到惊吓,翅膀一展,飞了出去。 “妈了个巴子的,日你个大头爷爷!原来是个猫头鹰,唬死我了!”光耀长长嘘了一声,愤愤的骂道,看到李秀全提着煤油灯从瓜棚里出来,“咦,叔我刚喊你你怎么不理我啊,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里呢。” 李秀全没有说话,一把把光耀抱进瓜棚,煤油灯放到桌上,双手扒他的眼皮左看右看。 “叔你在干啥?” “眼睛疼吗?” “不疼,有点晕。” “记住以后别盯着那种扁嘴畜生的眼看。” “你说那只猫头鹰?” “不是猫头鹰,是一种坏鸟,小孩看了会头晕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光耀谁都不怕,甚至连人人敬畏的无良老爹都不怕,可在李秀全这个这个叔面前却乖的像个正常的孩子。 光耀看见瓜棚屋里正中央有个小土坑,泥土堆在四周,一只瓦罐碎在上面。 “对了,叔,你在这干啥呢?黑灯瞎火的。婶子快生娃了,全家都找你呢。” “呵呵,知道了,叔在找一样东西,刚刚灯叫大风给灭了,雨声那么大我也没听清你喊叔。” “哦,那找到了吗?” “恩,走,回吧。” “找的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一个小玩意。” “啊!什么玩意?好玩吗?叔给我看看。”光耀对这些小玩意最感兴趣,每次那个捏糖人的老头来到村子他总是第一个冲过去并且恭恭敬敬喊上一身爷爷然后骗来两个糖人。 “不好玩,光耀乖,别闹,赶明儿带你去集市买风车去!” 李秀全笑了笑,魁梧的身躯一把抱起小光耀,提着煤油灯,向家走去。 走到隐约可以看见忙碌的李家时,光耀憋了一路的孩子天性再也忍不住了,他悄悄的拉了拉李秀全的袖子,低低的问道:“叔......你是不是去挖金兔子了,我爸说金子埋在地下会跑的,所以以前那些大军阀就把金子铸成兔子,埋在地下用一根锁链连着捆住......” “……” 李秀全被搞的无语,敲了下光耀小脑袋,“别听你爸胡扯,哪有什么金兔子银兔子的,叔是挖自己埋下的东西,你也见过的,不信你看。” 泥土斑斑,暗晦无光。 光耀接过来摆弄了一下,忽然惊呼道,“这不是半年前那个疯道士的玉扳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