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筑城海盐 (3)

    鲍陋听了我的提醒，低下头想了半晌，说：“如今事急，倘若不如此，也别无他法。”

    我笑笑说：“这正是我想给您的一个建议。”

    于是我把在会稽、句章施行的筹饷策略告诉鲍陋。鲍陋听了，马上眉开眼笑起来，说：“此方为妙计。回帐后，同众人打声招呼，我出饷之事切不可声张。明日再回一趟县治，同县里的富户再商议商议。唉，只是海盐城被毁，许多富户已经逃到吴郡、会稽、吴兴等地了。”

    原来如此！难怪刘牢之在会稽筹饷那么顺利，却不料是其他郡县的富户将会稽当作了避难地。在别人的屋檐，自然不得不出些份子，以求自保。

    我们回到中军帐之后，鲍嗣之将几个工匠也请了过来，众人一起商议海盐城的造法。

    那些工匠也有修过城的，虽然也提了不少好的建议，但是对于整个城的格局，并没有太多有益的想法。

    毕竟即将要造的海盐城与之前的海盐城是不同的。那时的海盐是一座县城，而现在要造的是与句章城、小溪城一样的军事堡垒。

    经过我的提议，决定陆城参法吴郡的格局来造。吴郡城是由伍子胥按棋盘格局建造的，我考虑采用八卦格局来建海盐城。之所以采用用八卦式格局，我是有着更深一步的考虑的。海中的水城，则参法我所熟悉的京口、瓜洲等城。

    水城既是市镇的防御工事，也是海上粮道的入口。同时也是集结水军的水营。这次守海盐城虽然并不一定有水战，但将来迟早会于泸渎、海盐、上虞甚而是甬东等地展开水战的。在这里修筑一个水城，也是未雨绸缪之举。

    为防止敌军攻城，在水城之外通常设明栅与暗栅若干道。明栅露出水面一人高，用以向敌船明示此处不可入，让他们打消攻城的念头。即便是敌船靠近明栅，在拨栅之时也会饱受强弩的袭击。

    明栅之外又设几道暗栅。暗栅在水下一尺深，栅顶绑着尖石。当敌船未提防而撞上暗栅之后，会对敌船造成一定的损坏。

    鲍陋虽为海盐县令，但当他调任海盐时，海盐已经没有了城防，而且他对于筑城一无所知，对于筑水城则更是毫无头绪。于是鲍陋就把筑城的重任交到了我的肩上。

    录事官协助工匠们把海盐城的格局图绘好之后，鲍嗣之在城墙上代替我担任防卫之职，我则和虞丘进几位在城中四处巡视筑城的状况。累了就在城中立起的一个高台上休息。

    这个高台建在城的正中央，台面比城墙高七、八尺。之所以建这样一个临时的置高点，一则是为了便于居高临下查看建城的状况；二则是担心鲍嗣之守城经验不足，我立在这个高台上，也能随时注意城外贼军的动向。

    从高台上俯瞰，军民建城的场景颇为壮观。

    看着台下的人们辛苦地劳作着，不禁想到我当年修城时的情景。

    修筑京口的“铁翁城”、广陵的瓜洲城时，我还是一个后生。因为和伙伴做了些现在想想也令人汗颜的事情，被官府抓住关了十来天。之后，送到军营里做苦力。每天和士兵们一起在城上劳作，渐渐地和他们熟识起来。

    苦役期满之后我请求留下来当役工。劳作虽然辛苦，但收入却远远强过贩卖编织、更强过旱涝不保的赌钱。

    不过，这倒是其次。因为和士兵们熟悉之后，我可以常听他们讲战争的事。对于战争，我从幼年时就开始感兴趣。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去接触那些军人，尤其是一些曾亲历战争的人，不仅重新挑起了对军事的兴趣，还点燃了对先祖逐鹿中原的向往与豪情。

    每逢闲暇，我都主动替那些熟识的军官、私交好的士兵们做些编织。他们对我的印象也非常好，常邀我和他们一道去饮酒、赌博。

    对军人而言，能饮酒、善赌博，就自然能成他们的倾慕对象。而我偏偏对这两样极为擅长。

    赌博是千锤百炼出来的，这自不必说，饮酒却似乎是天然的。我自小贫困，没有人请的话是没有酒喝的。自从第一次沾酒惹得满身都是红疹子，第二次喝得大醉而遭到继母的责骂之外，以后与人喝酒从来就不会先于别人倒下。

    从军官、士兵们手上赢来的钱，我都以各种借头找机会还给了他们。因为我还记得当年曾受教的一句话：“赢钱输人，输钱赢人；不赢不输，赢钱赢人。”我以这种方式赢得这些人的好感，只有一个目的：希望他们能够找机会招我入伍。

    作为一个平民，甚至贫民，也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去上下打点。好在我所求的只是入伍当兵而已，所以虽然耗了些时间，但事情进行得极为顺利。一天正午我正在瓜洲城上砌砖时，一个士兵过来通知我收拾东西乘军中的快舰回京口，明天去中军报到。

    一个月前，我就是坐着这一艘快舰从京口来瓜洲的。那时候站在我身边的都是与我一样的壮丁，今天站在我身边的都是与我不一样的兵丁。尽管饱受着那些兵丁异样的眼光，不过我心里十分高兴：过不多久我就同你们一样了。

    入伍的手续非常繁琐，好在只用了一整天就全部办妥了。令我惬意的是，我所处的军营里的条件比我想象的要好；令我意外的是，我一入军就成为了伍长，手下还管着几个兵丁，军饷也比普通士兵高半阶。看来，我所托的几个军官为我入伍的事的确是下了番工夫。

    虽然时逢乱世，但是我所在的这一军出战的机会很小，况且淝水之战后，打仗的机会也并不多。我军如磐石一般驻在京口不动。这对我而言，既是幸事，也是不幸。

    我入军的目的并不仅是看中了提升军阶以自傲，提升军饷以自给，而是看中了入军能够有机会一展抱负。但是久而久之，每天在军营里厮混，除了战斗技有所提高外，只有赌技、酒技大长。

    战场倒也不是没有上过，但那些只是小范围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莫若说是冲突。

    但那几场战斗却让我对战争的形式与战术有了直观的认识。从仅有的几次亲身经历的战斗中，我不断地反思与揣摩。在经过仔细研究之后，我相信如果由我来指挥，最终的战局必然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当然，这些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下级军官或高级士兵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军中的生活枯燥而无味，这是所有人的看法。而我的看法却不尽然。在成亲之后，正是有赖夫人，使得我那颗“学万人敌”之心又萌动起来。我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成长为血性汉子，又从一个血性汉子成长为成熟的军官。

    胸中怀着一番热血和抱负，那时候哪能想到经过了这许多年，如今的我却虽然军职并不低，却只是一个校尉，连将军都没有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