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零、吐哺归心自可耀(六)
三零零、吐哺归心自可耀 俞国振满心欢喜地伸了个懒腰。 方以智这段时间里帮了他不少忙,先后推荐了十余人前来。这里万时华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这些人对俞国振原本是将信将疑,万时华与他们谈了一阵,竟然一一表示,愿意充当这个“调研员”。 俞国振对此相当满意,最初时他对万时华只是面上客气,却不曾想过,他在士林中的声望竟然还能起到这种作用。 “官人,看你这模样,比起前些时日和流寇作战还要累啊。” 柳如是轻轻为他捶打着肩膀、颈脖,见他疲倦的模样,有些心疼地说道。 “他们比流寇厉害得多了,若不是他们,流寇哪能这般猖獗。”俞国振笑了起来。 “既是如此,官人何必招徕,咱们新襄会安,大可以自己培养人手。” 跟在俞国振身边四年的时间,柳如是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当初她以为,只有读书人方是天下英雄,特别是那些年少成名的才子,比如说陈子龙之类。但现在则不然,眼见着俞国振护卫一方,眼见着他将不毛之地的新襄建成一座欣欣向荣的镇子,眼见着一项项利国利民的发明被拿出来,在她心中,天下英雄,唯官人耳。 “自己培养人手,需要教材啊,这些人的作用,便是去替我编一份教材来。他们少不得要在教材里夹杂私货,到时就需要我们再把一次关,将其中的私货部分剔除出去。”俞国振愉快地笑道:“况且,这些读书人当中,哪怕只有一两个能为我所用,我们也算是大赚了。今后要与士林打嘴仗,他们便可以替我们冲锋陷阵。” 俞国振有这个自信,能将部分读书人改造过来,特别是一些比较单纯的读书人。他内心很敬佩后世历史当中,连末代皇帝都可以改造成文史馆员的超级存在,他心向往之,若是有机会,当然也要实验一下。 他深信,当这些还算是开明的读书人,被塞在新襄那个大环境之中,周围都是热火朝天的工坊、运转不休的产业,还有因为这些而变得明朗、欢快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百姓时,他们当中会有一部分脱离自己旧的阶层。 这是儒学给华夏知识份子带来的功绩之一:极为强烈甚至可以说举世无双的历史使命感。 自张载喊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种历史使命感达到了巅峰。因为这种历史使命感,他们并不象某些人刻意宣传的那样僵化,否则也出不了徐光启宋应星徐霞客等一连串星光闪耀的名字。 “官人既是不准备让他们直接为官,那奴就不多言了。”柳如是抿嘴笑了笑:“奴初时是有些担心,若是将他们骤然提拔,且不说是否胜任,就是国威大哥、胡静水那边,只怕会心生芥蒂。” 新襄名义上的主事人是俞国威,俞国振的堂兄。原本他的才具是有限的,但到了新襄之后,在俞国振的步步引导下,反倒表现出他极强的执行能力。他自己没有什么主意,但凡是俞国振所做出的规划,他便能按照俞国振的要求办到。这种执行能力,令俞国振惊喜万分。 而会安市长胡静水,原是商人做事,做起事来兼有商人的大胆与精细,不过同样也有商人的锱铢必较与小家子气。用他来掌管会安的大局,在开拓方面他布局相当不错,一般的事情他自己就能随机应变处置,用不着等待俞国振的回应。 他二人对于俞国振的帮助非常大,而象宋应星、万时华他们这些读书人,若是真任什么实职,让他们居于一个农夫一个商人之下,他们必然心生不满,可若让他们取代俞、胡二人,这又未免寒了功臣之心。 相反,通过“调研”这个职司,让他们没有实职,却能够深入接触到新襄的运作方式,耳渲目染之下,多少能有些收获。等到新襄的势力范围扩张,那么自然就又有了新的职司出来,到时再从他们当中挑选改造得最为彻底、接受新思想最深的人去。 “小官人,襄安来人了。” 俞国振正与柳如是说话间,外头有人大声道。 “快让他进来。”不待俞国振吩咐,柳如是便道。 不一会儿,一个家卫快步走入,向着俞国振施礼:“小官人,襄安那边得了消息,有五百余人到了细柳别院,说是要投入府中充当家丁!” “都是些什么人?”这个消息并不让俞国振意外,这些天里,类似的消息得到了不少,大多都是些在流寇肆虐中家园毁了的青少年,想要寻流寇复仇,便来投靠的。也有襄安左近的民家,象是求托于举人进士一般,带着家当想来投靠的。 对于这两者,俞国振的态度是分别对待。能收容的收容,家中有长辈亲人的要征询长辈亲人意见,至于带产投靠,则直接打发走。 “贾捕头列了一份名单。”那家卫呈上一个小册子。 贾太基如今仍然在担任无`为州捕头一职,不过他的权势不亚于无为知州,作为高二柱的主要助手之一,当二柱不在时,他便负责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这几年来,他的忠心已经得到了验证,能力也相当不错。俞国振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给他更重的担子,让他独当一面了。 接过名单翻了翻,俞国振情不自禁坐正了身躯,神情也有些惊讶。 难怪贾太基要专门遣人来送这份名单,因为这份名单与此前的人物有些不同。除了俞国振举双手欢迎的工匠之外,这份名单中至少还有数十人后边有备注。 “童生,秀才……还有两个举人老爷。” “这倒是奇了,他们如何想投靠?” 俞国振看完名单之后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这应该是此次擒获高迎祥带来的影响。此前他在南直隶一带虽然有名,不过是一个地方豪强,类似的大小豪强并不少,有些家族的家丁僮仆数量加起来,还胜过他那千余人。但现在不同了,擒获高迎祥,按朝廷此前的说法,是“封侯之赏”,俞国振自己推辞了,换取山`东的田宅,可是别人并不知道。因此不少文人纷纷来投,想的是他若是当官,少不得要有慕僚。 “如是,你替我回一封信。”俞国振想明白这一点后道:“只说我德才浅薄,不堪为官,已经辞了朝廷的封赏。另外,我在极南之地颇有产业,若是他们真心投效,便会被派到极南蛮荒之地。” 柳如是文思泉涌,下笔如飞,听得他说到这,忍不住笑着嗔视他一眼:“不要就不要,吓唬他们做什么?” “我可是真心如此想,襄安除了细柳别院和周围的田地,什么产业都不置了,谁知道何时又被流寇烧掠一番。”俞国振也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他又道:“若是如此,他们还愿意来投,那么让贾太基好生甄别,休要混来一些有恶习之人。” “写好好……” 柳如是话音未落,外头又传来声音:“小官人,镇抚司来了一位先生,要见小官人。” 俞国振闻言一惊,南京镇抚司里,他与范闲范公公合作得相当愉快,通过范公公的渠道,他遥遥影响北`京城中的那位天子,和崇祯身边亲近的人,无论是周皇后、田贵妇,还是大太监曹化淳、王承恩等,都保持着相当的关系。这是他的一张大底牌,一般情形之下,他们的联系都是俞国振派人去找范闲,象现在这般,那就一定是出了大事! 不一会儿,来人被迎了进来,那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上去就象个大粽子,但俞国振一看姿态,便知道是谁,抱拳行了一礼道:“范公公如何亲自来了,寻个人……” “咱家不是来与你客套的。”范闲很强势地道:“京城里有消息传来,天子召你入京觐见!” 俞国振知道他亲自来此,必然是有要事,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的大事!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肃然拱手:“范公公,还请恕罪,未曾想到,竟然是这般消息……在下一时失态,还请公公见谅。” 范闲咧开嘴笑了笑:“你这算什么,咋家听得这消息时,险些屁滚尿流。陛下未发明诏,也不算是圣旨,只是让曹公公传说这一句话,免得朝堂上那些蠢货又罗嗦!” 俞国振微笑了点头,还好不是圣旨,否则少不得要下跪一番,至于现在,他可以借口自己是乡野之人不通朝礼,胡乱应付过去。 “范公公,咱们是自己人,在下也直说了,天子此番相召,对在下是福还是祸?” “自然是福,天大的福气!”范闲压低声音:“此前听闻你在柘皋河大捷,天子便龙颜大悦,有意召你入京,可是朝议上却被那些酒囊饭袋驳了,弄得天子好生恼怒。后来生擒闯贼高迎祥的捷报再入京中,天子难得地唤了酒,自己多饮了三杯。这一次他便不再理会朝议,直接让曹公公召你入京。天子这般看重,你少不得要为他老人家多多立功!” 俞国振确实不知道,围绕着要不要见他,朝廷中还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另外,你所求之赏赐,登莱北面不可,你知为何么?”范闲又道。 卢象升为俞国振请功,其中也将他拒绝封侯之赏只求田宅之事说明了,特别指明俞国振想在登莱置宅购田。不过卢象升也隐晦地指出,登莱北面关系到朝廷的辽东大计,离北`京城又近,并不适合。 “故此,在即墨青岛,拨地与你……”范闲又道。 “青岛!”俞国振眼前登时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