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清晨，宁静的小湖畔，凉风习习，树荫婆娑，在那如茵绿草之上躺着一位少年。 少年穿着身银黑相间的学员制服，左手枕着头，右手持着本书，额前几缕柔顺黑发随着轻风微微飘动，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上一片平静淡然，澄澈的紫色双眸倒映出碧树青空的交错光影。 “哟，早啊，苏摩！” 远远传来了清爽的招呼声，一名有着阳光般耀眼金发的少年倒背着双手，迈着轻盈的步伐而来。 “法鲁卡斯吗？”黑发少年没有转动视线，“还真是少见呢，在这种时候。” “就算被你这么说，嘛，偶尔这样感觉也还蛮不错的嘛！” 法鲁卡斯大咧咧地在苏摩身旁坐下，双手撑在身后，半仰起头，嘴角斜抿着抹淡淡的轻佻笑容，一头长长的发辫垂落在草地上，如同翡翠般的碧绿双眸则是望向了泛着粼粼水光的湖面。 “呐，这次的假期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那正好，我有个好主意，不如……” “谢了，还是留给你自己吧。”苏摩漫不经地说着。 “啊啊～～，你还是老样子，真是没办法法，”法鲁卡斯撇嘴抱怨着，“不过我说，难得的假期最起码也该出去逛逛吧，老是待在学院里不觉得很没意思啊！” “嗯，是很无聊，”苏摩从书上移开视线，瞥了眼身旁的好友，淡淡道，“但就算按照你所说的去做，结果也不会有任何不同，只会更无聊罢了。” “切，不用这么悲观吧，”法鲁卡斯仰头轻笑着，“仔细想想的话，现在的生活还是挺不错的，乐趣这种东西吗，只要你肯去寻找，总归还是会有的。” “嗯，加油，祝你好运！” “喂、喂，你还真是……” “啊啊～～”面对始终无动于衷的好友，法鲁卡斯半是无奈半是放弃地叹了口气，只是到最后却不由自主地转变成一个大大的哈欠，当即松开双手，整个人直直倒下，陷入柔软的草地中，眼皮却是渐渐合拢，嘴里还在喃喃着，“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吗……” “呃，这家伙……”见到这一幕，苏摩平静的紫色双眸中不由泛起些许笑意。 短暂的宁静过后。 “啊，好险好险，居然差点就睡过头了！”法鲁卡斯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有些迷糊地瞄了眼腕表，却是完全清醒过来。 口中如此嚷嚷着的同时，他一边飞快地拍去身上的草屑，一边调整着神情，嘴角又重新浮现出一抹灿烂迷人的微笑。 “要是不小心迟到的话就麻烦了，嗯，让我想想，今天上午有两个约会，下午有三个，晚上还有两个，明天的话……” 苏摩眉角不由一挑：“你这家伙，不想迟到的话就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哈哈，你这是在羡慕吗，还是嫉妒？是嫉妒吧，嗯，绝对是嫉妒！”法鲁卡斯以手抚额，一脸自恋，“我很理解你这种心情，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上天给予了本少爷这么一副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美貌，唉，这种不该出现在世间的完美，难道就是我的罪孽……” “滚！” “喂，我还没说完呢，呃，”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冰冷气息，法鲁卡斯明智地放弃了继续长篇大论的念头，飞快地结语道，“嘛，反正，无论是多么华丽的词藻，在本少爷这份无双的美貌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肤浅，嗯，就是这样，那么，回头见！” 说完，他有些得意地朝好友挥了挥手，而后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干脆利落地大步离去。 小湖畔又回到了之前的宁静，然而…… 毫无焦点的视线掠过书上那一个个复杂的图阵、公式以及注释，苏摩心中突然无端地涌起阵阵烦躁。 随手把书扔到一边，他怔怔地望着天空，而后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最终还是放弃，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 …… 恍若一瞬间，又如千万年，苏摩猛然睁开眼睛，眸中有着些许茫然，但这丝茫然很快就褪去，换上了淡淡的惊讶之色。 虚空！ 星海！ 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色已不再是小湖畔的绿草如茵，而是一片漆黑虚空，广袤、神秘而深邃，其中有点点繁星璀璨摇曳，星辉斑斓，如渊如海，朦胧似幻，偶有一道流星划过，带起一尾绚烂至极的鸢火。 沧桑、空虚、神秘、久远、浩瀚、无垠……，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异气息充斥着每一寸空间，渗入灵魂，带着淡淡的，无可名状的深沉、压抑，令苏摩不禁屏息。 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当苏摩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从容，只有眸底深处隐隐闪动着些许莫名光芒。 （除了没有重力外，气压、空气成份等条件看来都和外界差不多，至少足以维持人类生存，而现在这个位置看起来也还算是安全，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以及怎样才能离开了。） 他抬起左手，确认了下当前的时间，腕表的黑色水晶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十六分二十七秒。 （我应该是在七点三十分以后才睡着的，到现在共有三个小时的空白时间，嗯，时间充足到可以让我出现在黎塞留的任意角落。） （至于这处空间，大型魔术结界吗？） 苏摩有些不太确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这里绝对不是真正的虚空星海。真正的星空可是连圣域强者都难以踏足的绝地，以他区区五级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在星空中存活过半秒。 虽然他并非魔术师，无法判断出这个空间究竟是不是魔术结界，但毫无疑问想要构建出这样的一个稳定空间，所需的资源必定是极为庞大的。在黎塞留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的势力并不多，除了帝国官方外，也无非就是三大超级公会和至高神教会了。 “魔术师协会，炼金术士公会，冒险者公会，至高神教会……”苏摩细细思考着，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在他清醒之前似乎曾隐隐约约“看”到过一道圣光，确切地说是那道圣光突然闯入他的脑海中，之后不久他便清醒了过来，发现身处在这个神秘空间之中。 “那道光，”苏摩凝神回想着，“那种独特的纯粹气息，应该是融入了信仰的魔力，光明系的圣力，是至高神教会吗？” 将虔诚的信仰融入到自身魔力之中，这是至高神教会所有圣职者的必修功课，而这种特殊魔力又被称作圣力，是神术体系的基础。 和魔术师的正常魔力不同的是，无论哪一系的圣力都有着强烈的感染人心的特质，十分的纯粹，并且对其他信仰的圣力或正常魔力有着极强的排斥性，非常容易辨认。 事实上，这种将信仰融入魔力的秘法并非至高神教会独有，但凡任何一家有着一定底蕴的宗教大都有着类似的秘法，只不过至高神教会的光明圣力天下闻名，无人可及而已。 不过在苏摩的感觉中，那道光明圣力至纯至精，兼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大神圣，绝对不是一般圣职者能够拥有的。在他的印象中甚至就连黎塞留大教堂的阿拔斯大主教也远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无关强弱，那已是一种本质上的区别，这种区别明显到即便是他这样的外行人也能够轻易感受出来。 只是阿拔斯大主教身为至高神教会在南方七省教区的大主教，一身光明圣力早已达到了半步圣域的十六级巅峰，现在的黎塞留还有人能在光明圣力上超过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苏摩心中瞬间就浮现出一个名字：圣帕特里克。 圣帕特里克，现任至高神教会第七枢机主教，执掌圣堂，同时也是当世唯一圣徒，冕号“晨曦”，地位之尊仅在教宗一人之下！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位圣徒的确切实力，但仅凭四十年前塞浦路斯的那次超大规模的神迹就足以说明一切了，绝对，至少已是圣域一流的绝顶强者，远非阿拔斯所能相比。 就在昨日，这位晨曦圣徒出人意料地来到黎塞留，宣布将主持今年的圣灵节弥撒，顿时引发了空前震动。要知道这里可不是至高神教会一家独大的大陆中部，而是黎塞留，是法兰，是拥有着近百个形形色色教派的南方大陆！ 四百年前，就是由这近百个教派所组成的泛南方大陆宗教联盟（通称百教联盟）发起了一场席卷整个光明大陆的圣战，甚至一度将至高神教会逼迫到濒临毁灭的边缘。虽然这场圣战最终还是以百教联盟的失败而告终，但在四百年后的今天，南方大陆依旧是属于百教联盟的天下，即便是势力冠绝大陆的至高神教会也只能做到勉强立足而已。 在如此大背景大形势下，圣帕特里克这个至高神教会毫无争议的第二号人物竟然只带了少量护卫悄然来到南方，怎么能不让人惊讶，不让人震动？ “至高神教会究竟想做什么？总不可能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为难我这么个小人物吧？”苏摩自嘲一笑，心里很清楚这种可能性无限趋于零。 他今年不过十七岁，虽然出身于一个贵族之家，但爵位到他这一代就已被收回，现在只是一介平民而已，目前虽然就读于黎塞留的名门学府诺亚学院学院，不过成绩始终平平，修炼上也没有什么突出表现，再加上性格冷漠，在学院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不论怎么看都只是个毫不起眼的普通学员罢了，和至高神教会那种庞然大物根本没有半点交集，更没有，也不可能有劳动圣帕特里克千里迢迢赶来的价值。 （这么说我是被意外卷入？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可疑的因素便是我之前所在的地方了。） 诺亚学院、神秘空间、至高神教会、圣帕特里克，苏摩凝神片刻，无数的情报信息在心间静静流过，一个模糊的答案渐渐浮现出来。 “有效情报还是太少，不过，”苏摩轻轻伸了个腰，微微一笑，“是时候开始行动了，如果我的推断正确的话，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尽管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人就算在临死前多少还是应该挣扎几下。” 如此说着，他抬起手，最后一次确认时间，然而却在水晶表面上意外地捕捉到一抹不同寻常的反光。 “这是？” 不知从何时开始，苏摩的左眼就已经完全变成了深深的红，一束束浓郁近黑的深红流光不断自瞳仁深处逸出，在瞳孔边缘发散成一圈圈淡红光晕，随即又化作阵阵涟漪收敛而回，形成一个奇怪的循环。 “这是魔眼？什么时候……”短暂的惊讶后，苏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所谓的魔眼，通俗来说就是具有特殊能力的眼睛，只是相当罕见，多是出于异族身上。和各种后天修炼出的瞳术完全不同的是，魔眼是眼识连接上根源的产物，其最珍贵之处并不在于那各种各样的特殊能力，而在于背后的根源，世间万有之始，万无之终。 若是一位魔术师拥有高级魔眼，凭借种种秘术，就有可能逆向窥见根源，甚至最终达成魔术师的最高成就，成为魔法使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苏摩并非魔术师，对于魔眼虽然也有兴趣，却不会像魔术师那样狂热，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另一方面上：“魔眼…觉醒…吗？难道这就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右手轻轻按住深红的左眼，苏摩似乎想要确认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他前方不远处的空间却突然如水面般泛动起来。 伴随着一道道透明扭曲的涟漪扩散开来，一座五米高，三米宽的黑色门户从无到有，如同一副画卷般缓缓展开，所有投射到这门户内的星光都被瞬间疯狂扭曲成一片光怪陆离。待无形的风暴慢慢止息，黑色门户的另一端呈现出一副苏摩熟悉的景色：蜿蜒的碎石小道，郁郁苍苍的高树密林，稍远处还隐约可见一抹粼粼水光……只是这一切的景色都已被那无穷无尽的圣光所渲染！ （来了！） 苏摩目光一凝，注视着从黑色门户跨越而来的五个身影。这五人都穿着连帽的黑色风衣，将全身都遮掩住，与背后的漫天圣光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但身上却流露出一种与那圣光同出一源的神圣气息。 下一瞬间，苏摩就被五道沉重至极的恐怖气势牢牢锁定，那种身经百战而锤炼出的铁血杀意让他如置冰窖，浑身血液都快要凝结。 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然而此刻苏摩的心中却愈发的平静，就好像心中存在着一个能够吞噬所有的虚无空洞一般。 这种感觉苏摩并不陌生，一直以来他都是过着漫无目的的生活，日复一日，只是习惯性地重复着毫无改变的日常，漠视着每一天毫无意义地流逝……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世界，安稳而平静，却让人窒息，让人腐朽，让人绝望，虽然活着，却和死去没什么分别，他的心中早已是一片虚无。 然而现在…… 嘴角噙起一丝莫名笑容，苏摩放开了按住左眼的手，眸中是一抹摄人心魄的妖艳绯红。 “哟，欢迎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