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淮海烟云(4)
能押的都押了,此言可无半点虚假。 “终是检验这支军队成色的时候了!”柴宗谊喟然长叹,虽然在军方要员面前一直保持着亢奋与自信,但在面对自己的几个文官时,终于流露出几许担忧,武宁军毕竟没有打过真正意义上的会战,如果此次军事行动没有成效,那他之前开镇建衙的所有举动都付诸东流了。 相比离去武将的雄心万丈,几个文官则是一脸疲惫,对于即将到来的军事行动既有压力释放后的轻松,又有与柴宗谊相仿的担忧。 欧阳晟领导的政府机构在这这大半年来可说是整个武宁军体系的亮点,实际上这支草草促成的政府班子经费匮乏,编制简陋,完全契合这个时代武人治国的风格,尽管如此,但他们在重建城郭,流民安置,军需供应和厘清田地等方面取得了卓越成绩,与军方那点微弱的贡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以说正是这个草台班子兢兢业业的运转才支撑起了武宁军四大营的建设。 然而对于民生经济这种神秘科目,柴宗谊本人可以说一无所知,虽说他来自无比伟大的二十一世纪,但若要一个机关党报记者以一己之力去规划出什么条条框框,从而决定徐州七十万百姓今后的奋斗方向,那绝对是一场极其可怕的灾难——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他统治下的人民。 至今为止,他手头根本没有什么成熟的发展计划,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追求的理想化的目标,虽然确立了棉纺业的重头地位,还命令陈安平改良了不少农业生产工具,但都是现阶段见不到经济效益的运作,实际上因为一开始胡乱搞科研还浪费了不少钱,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做法就像在唱那首跟着感觉走,而这也是文官之长欧阳晟最为担心的地方。 如今,徐州财政已经到了恶化的边缘,这次军事行动在武宁军看来是扩大影响,建立声威的举措,然而在文官体系,包括柴宗谊本人都深切知道,这是为了保证徐州不破产的当务之急。从春耕时,柴宗谊大肆种植棉花开始,武宁军行政体系就在算这大半年来的账务。 柴宗谊是去年冬天入主徐州的,当时秋收已毕,徐州的府库已经完成了对汴梁的押解,而刘赟本人并没有聚敛什么财富,或者说为了访仙求道花了个干净,这导致柴宗谊得到的徐州官衙是个空壳。当时,柴宗谊用从汴梁带来的积蓄完成了对军队的赏赐,军营的修建,城郭的改造和俘兵的安置,接着又用郭威给的体己钱(从宫里要来的珍宝)和对本地富户的压榨,以及对淮南商人的欺骗熬到了今天,当然仅有这些钱只能堪堪维持,柴宗谊劳动军队对境内邬堡的扫荡实质上也没赚到多少,在安置完流民,军属之后,要推动武宁军打仗已经是杯水车薪。 在这段时间柴宗谊已经干了不少有害大周和谐安定的事,但这也只是维持徐州现状不变,想要深化发展,走正道的话只能等今年秋收之后,毕竟他打着兴工商赚快钱的注意也只是空喊口号,连农业基础都十分薄弱,何谈工商业,就算造好了上千台纺织机,没有原料也是白搭。 万不得已只好来邪的。在欧阳晟的建议下,柴宗谊截留了六成运往汴梁的淮盐,并把应该交付中央的徐州盐税扣留了七成,这批盐换来了粮食和棉花丝麻等物,也是推动这次军事行动的原力。 如果说逼迫兖州造反是出于政治需要,那么打海州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了填补亏空。海州的盐就算部分押送去了南唐,把底掘干净也够还给朝廷,更何况有了盐场在手,不啻于掌控了一个造币场,要知道这时代除了大唐制钱还有点公信力,各个政府都在滥造货币,相互进行恶意渗透,就算富庶的两淮经济也将近落到粮本位的层面,相对来讲,盐是最硬的通货。 无论柴宗谊将无工不富无农不稳的口号喊得再响亮,对于宝藏才是真的垂涎三尺,他起家的部队就是靠着地窖秘藏武装起来的,对于不劳而获的东西他最喜欢,而海州除了盐,还有煤矿和水晶,前者已经在逐渐利用了,而水晶,柴宗谊相信在这时代还没被发现,大不了到时让陈安平领人去勘探好了,虽然他不专业,但这大半年他已经横跨N个行业了。 海州之战一定要赢,至于兖州会是什么情况他倒并不担心,所以他将教导营的兵力全部投放到了南线,而在北方只让鲁邦的二营和陆飞的贼兵去掺和。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欧阳晟再次表示了疑虑。 “属下并不怀疑贺兰将军的能力,只是教导营全是从未上阵的新丁,虽然公子令郑恩和赵凤去啃海州这块骨头,但是涟水左近的唐军也不可小觑啊!” “唔。”柴宗谊点了点头,他对这个问题也有些犹豫,虽然只要求贺兰瑾将唐军赶到泗州地界上,但新丁上阵就算老将再怎样弥坚也不可轻信。 “以属下之见,不若让鲁军史率兵襄助,兖州实际只需半营精锐即可。”欧阳晟建言道,他对慕容彦超的鄙视比柴宗谊还厉害。不过事实上这家伙还真是个庸才,虽然历史上是郭威亲征才搞定了他,但考虑到这家伙在北汉南侵晋州,南唐北犯徐州的当口却按兵不动,仅仅是害怕郭威在汴梁坐镇的原因,完全可以断定不是成大事的料。 “反正按计划得让老爹来剿灭他,我少出点兵应无大碍。”柴宗谊使劲回想历史上慕容彦超在起兵后干了些什么,印象中好像这家伙造反后就一直被围在兖州城里面,看来确实不用过于重视他。 至于欧阳晟提议让鲁邦襄助贺兰瑾,理由却让柴宗谊哭笑不得。原因很简单,鲁邦的兵够狠。在这次大扫荡中,虽然鲁邦的二营在完成质量上比不了郑恩,但两人所遇的敌人在成色上有很大差距,郑恩的军队往往一个冲击就让敌人四散奔逃,在缴获上也是收获颇丰,而鲁邦则不同,从徐州到沛县,都是稳扎稳打地削过去的,北面邬堡组织在兖州、济州、徐州以及山贼环伺的地域中成长,其悍勇自然比靠近南唐的邬堡强了许多,况且鲁邦的二营能和陆飞精练多年的水贼战个旗鼓相当,其勇武确实比郑恩部高出一筹。 不过这件事在欧阳晟看来却并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问题,而是军纪。柴宗谊在这个武人治国的时代大搞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欧阳晟看来是很不靠谱的。柴宗谊对此倒有自己的解释,这个时代军人实在太人渣了,无论是军阀的正规军还是流民山贼都广受唐末农民大起义*的影响,其残暴特质导致了打赢了战争却会输掉领地的可能,由于对占领区的百姓屠杀太过,往往在战争胜利后还得面对层出不穷的暴动,毫无疑问,镇压农民是最没有搞头的战争模式。柴宗谊认为自己的军队必须有别于这时代的禽兽军团,才能对占领区实施有效统治,当然,这背后还包含这建立一个完善的行政体系的思想,虽然文武之争贯穿整个中国历史,但行政体系是军队真正的后盾,否则就只会沦为黄巢这样的流寇,打遍半个中国最后只能蜗居长安,而柴宗谊认为,这时代大多数军阀都在潜意识认同了黄巢的做法,这导致五代的割据成为中国历史上最独特的景观,按理说唐末大起义的屠杀已经把社会淤积的矛盾清空了,但五代却又绵延了几十年的杀戮,历史上评价郭威确立了宋朝统治的根基,极端一点说,到了大周,中原已经杀不动了,恢复休息是个必然。
不过这些大道理具体到军队建设上却又有所不同,欧阳晟完全赞同柴宗谊在徐州搞休养生息,军民鱼水情,但同时又支持武宁军在作战过程中进行残酷的杀戮,按这家伙的话来说,军队不多杀生就会失却血性,这让柴宗谊很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正统的儒生。 但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鲁邦这家伙因为不名誉断了一根手指,心理似乎有些扭曲,其部队之嗜杀真是令人发指,郑恩还从邬堡里绑回了不少老弱妇孺,鲁邦那边除了青壮和少女,没有别的活口。曾经,柴宗谊有心让鲁邦带一支教导营新兵南下,但看了这家伙南下的军事思想就被吓到了,这家伙竟向柴宗谊报告说,要将教导营完全禽兽化,打算进入海州地界就开始挨村无目的屠杀,并保证,这样的军队到与南唐军交兵时,就算只用牙齿咬也能将敌人击退。 “属下以为鲁军史可为步卒领军,辅助贺兰将军的骑兵,绝对能令南唐军再不敢犯我徐州!”欧阳晟笃定道,他认为鲁邦虽然好杀,但军纪却也很严酷,即便柴宗谊不允许有rou刑,但其僚属对他都是噤若寒蝉,只要能令行禁止,训练有素,就算是禽兽军团那又如何,欧阳晟所积极强调的就是,这一次把南唐军的魂要打散,令其以后不敢再向徐州挑事。 “变态啊,都是变态。”柴宗谊暗道,心说自己也没曾跺过欧阳晟的手指,这家伙怎地也如此血腥,回想当初安置俘虏时,这家伙建了个类似集中营的东西,真是盖世太保的始祖啊。 “卿国士也,就这样吧!”虽然反对非人类兽行,但看到当初英姿勃发的欧阳晟,大半年里已经熬到脸皮发黄的境地,柴宗谊还是应允了。 “另外,汴梁传来消息,三司使李谷因手臂摔伤不能视事!”欧阳晟禀报之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一边沉默不语的何福殷。 “这个我已知道了,药师可是担心王秀峰会借此插手三司使使幺蛾子?”柴宗谊微笑道。 “不可不防啊,公子!”欧阳晟上前一步,这时何福殷早已汗如雨下,急忙跪下道:“公子勿虑,若然有事,属下愿以性命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