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扫荡(3)
同样是这个天朗气清的中午,丁公山南麓靠近符离县的村舍边,高过人膝的野草在风中起伏。 一个孩子在刨着草根,妄图在草地下面找到些许吃食。 “呵~!”他轻轻出声,一块山药大小的根茎,他捧着这块宝贝疙瘩笑了,转过身准备回去让他娘烧给他吃,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一支箭从耳边飞过,孩子的面前,一个举着木矛,面目狰狞的汉子被射穿了喉咙。 土墙围着的残破村庄在这孩子身前更远一些的地方。这村子是如此荒凉,并没有因为在邬堡的保护中而兴旺。荒芜的田地,低矮的茅舍,堡内只有族长的大屋还有那么一点齐整。土墙外边不远处还有几株结着青涩果实的梨树,可这属于族长的私产,堡里的孩子只能去远处,更远处的野地里找吃的。 “可恨的老东西~!”赤裸着上身的年轻人朝着身前的背影啐了一口,族长刘福正搂着新纳的女人在沿着墙根溜达到梨树林。 女人趁着刘福抬头端详梨树的时候转过头冲年轻人挤眉弄眼,年轻人抿着嘴点头,那女人又附在刘福耳边念叨。 “三郎,去摘个梨,大的!”刘福说,捋着胡子,一副阔气的做派。 刘三刷刷几下爬上树,摘了梨,正朝下边扔,突然嚷了起来: “哎呀,阿爹,这可使得?姨娘,你当着我的面和阿爹干那事就不害臊吗?”刘三的声音里满是气愤,把树下两人吓了一跳。 “你咋回事,怎地一派胡言?”刘福仰着头吼。 “我可没胡说,以为我看不到吗?”刘三犹自强辩。 那女子惊愕地傍着刘福,颤声道:“三郎莫是被魇着了!” 哪知刘三还来了劲,大声嚷道:“姨娘你就胡诌吧,折腾得这般厉害,梨树都晃动了!” “你给我滚下来,说清楚你看到了啥!”刘福怒了,骂骂咧咧数落着刘三,刘三嘟嘟囔囔地下了树,盯着刘福神情怪异,“我没犯糊涂,刚才明明看得很清楚,阿爹趴在姨娘身上干那事,只是这会子确实好端端地。” “放肆!”刘福叫道,身子却有些颤抖。 “我明明看见了,爬上树就看见你趴着……”刘三很无辜地说:“不信你爬上去试试,阿爹,这梨树莫不是成精了!” “狗屁!”听到刘三的话,刘福心里咯噔一声,害怕起来,颤巍巍地攀着树干一边呢哝,“我倒要看看这树成精了没”一边爬了上去。 果然,他刚一爬上去,底下刘三和那女人就干起事来,等刘福好不容易把一副老骨头挪到树杈上,看到下面的情状顿时又惊又怒,张着嘴痛骂起来,“狗崽子做甚?你个不守妇道的贱货!” 岂料底下的刘三却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啥,这树成精了阿爹!”嘴里说着话,事却没停下,刘福在树上却吓得魂不附体,直叫唤:“儿呀,赶紧上来扶一把老爹。” 正闹腾着,忽听得轰隆的马蹄声,接着是女人的惊叫,眨眼间,树杈上的刘福分明看到趴在地上的刘三被射成了刺猬,而刘三身下的女人则恐惧地挣扎着想爬起来。 骑队扬起的烟尘铺天盖地,土墙上零星几个拿着白杆子的守卫来不及反应就纷纷坠下墙头,至于那几颗梨树,此刻早已被士兵们砍倒,地上的刘三被踩成了rou泥,族长刘福的脑袋被挂了起来…… 郑恩骑在马上,身边的亲兵道:“郑头威武,此是第六家了吧!” “威武个屁,符离以北没有战事,赵元直已经去了符离,接下来恐怕没这么轻便了!”郑恩挥了挥手,“赶紧完事。”说着又命令道:“把孤儿收罗起来,”想起临来时看到有饥汉差点杀了小孩,他不禁将刘福的人头又给砍了一半去,“天杀的,弄得这般凄凉!” “这女人咋办?”亲兵们指着那衣衫不整的女子狞笑,郑恩啐了一口,“贱妇如此sao性,送回彭城为娼。” 在柴宗谊回归徐州的这一天,南北两支扫荡军都开始了清剿邬堡的行动。 徐州。 城外山丘密林中,陆飞丢掉头上的斗笠躺在地上大声喘气。他就是和那先生在一起的年轻人,微山湖上的水贼头子。“那匹夫究竟发了什么癔症,难道想出卖我?”陆飞无法理解那先生的失常,毕竟他认识这个胡人已经有十五年了,从东海转战微山湖,虽然实力一日不如一日,但两人一直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 陆飞的水贼一直仰赖兖州的慕容彦超,可是自郭威登基开始,慕容彦超就愈发低调了,陆飞当然也知道各地节度使中,慕容彦超和中央的关系有多差,所以伺机另谋靠山。对于他来说,摆在面前的就是沛县豪族耿氏以及新任徐州刺史柴宗谊。 在陆飞落草微山湖这些年里,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经常和耿氏打交道,但耿氏终究不是官军,即便是徐州最大的邬堡又能如何,因此陆飞才到徐州来寻求柴宗谊的接见,只可惜胡人那破伦突然发癫打乱了他的计划,作为盗贼的职业敏感只好第一时间逃出徐州。 陆飞找出隐藏的马匹,跨上马背的同时,面色凝重地打量着小山丘下远处的徐州城。从表面上看,柴宗谊和刘赟都贪图安逸,在搜刮上似乎比刘赟犹有过之,而且对各处邬堡采取的依然是不闻不问的态度,从他聚集淮南商人的做法来看,很多邬堡首领都认为刺史召集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要钱要粮食,就算给的比当初刘赟要多一点,那也伤害不了这些大豪族。 至少在陆飞和耿家的接触中分明感受到这徐州第一邬堡的乐观,他们是真心实意要和柴宗谊搞好关系,而柴宗谊表现出的行为都证明了他并不比刘赟高明多少,而这俩人都是皇亲国戚,由此来看,徐州依然能够保持以往的局势。 但是陆飞并没有那么乐观,如果一切都像耿家所估计的那样,他也不用到徐州来寻求柴宗谊的支持,靠着耿家依然能在微山湖作威作福。可是他有自己的野望,而且郭威让自己的孙子来徐州,仅仅是把他放在一个后花园似的地方颐养起来吗?从徐州城的变化中,陆飞嗅到了不安。 “如此投靠,那郭公子也看轻我,嘿嘿,不若做件大事让他知道有我这号人物!”陆飞狞笑起来,半年多各地邬堡比柴宗谊刚下徐州时可松懈多了,这时候,柴宗谊会干什么呢? 阿嚏~!柴宗谊摸出手绢揉了揉鼻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这里是徐州府衙正厅,按照柴宗谊的意思重新装修后有了几分现代感,这是个规模庞大的自助餐会,除了柴宗谊的重要部下,还有各县的官员以及部分豪商,当然,这个餐会的接待主体是邬堡组织的使者。 自助餐,葡萄酒,穿梭在人堆中打扮艳丽的来自鸿宾楼的女侍者,以及一个表演“高雅”戏剧的伶人班子,这个气氛很纸醉金迷。 邬堡的土豪们很拘束,无疑,和柴宗谊的举动相比,他们就像土包子一样被牵着鼻子走。无论是奇装异服地出现在码头上,还是别具一格的花车游行,以及现在的自助餐会,所有的规则都是柴宗谊制定的,而邬堡豪客们只能亦步亦趋地遵守,尽管他们在心底里嘲笑柴宗谊的疯癫,可是柴宗谊已经掌握了全部的主动。
柴宗谊端着酒杯冷眼看着被这种场面震惊的其他人,实际上他本打算对新军来一次阅兵式来给这些土包子更大的震慑,可是听到贺兰瑾汇报的装备状况后,他只好暂停了这项活动,毕竟让新军穿着布衣端着白蜡杆,即便军容再盛也吓不住人。 这时,王延昭带着一名侍卫来到他身边,低声禀报扫荡军的战事。 “太愚蠢了,让郑恩不要理会小村寨,尽快将南边几个大家族击垮!”柴宗谊低声道,由于徐州南边的邬堡组织普遍不够强势,郑恩和赵凤采取了地毯式攻击,几乎在一天之内扫灭了符离县以北所有的邬堡。这两个家伙对功勋的渴望可见一斑。 相比之下,柴宗谊对鲁邦和满熊的工作更满意,很明显,这两人对斩首行动的意思理解的更透彻,他们企图集中力量干掉沛县耿氏。 既然军队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么柴宗谊终于可以宣布他今夜召集邬堡豪族的目的了。 叮叮叮~!柴宗谊用象牙筷子敲着银质酒盏,清脆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附带说一句,这个酒宴上有不少精致华贵的器皿,你可以说柴宗谊穷奢极欲,实际上,这些都是他从郭威手里讨来的。郭威登基之初表示要学习隋文帝的勤俭,把刘承佑收藏的珍玩砸了个稀巴烂,美美地在臣工面前做了一场秀。 不过老郭家的传统是勤俭又不是糟蹋,真正砸碎的玩意儿大概就两三件,其余全是凑数的次品,至于真品吗,全被柴宗谊诓骗到了徐州。 听到柴宗谊要发言,参加宴会的人都笔直地站在原地,流露出企盼的神采,又或许是想看看这个疯子是否会信口开河,说些可笑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豪客们都有了底气,前边的一系列流程,他们不懂也不屑去懂,但现在柴宗谊总要谈正事了吧,邬堡豪族和徐州政府究竟该对徐州达成怎样的和谐共识? 没有共识,柴宗谊很简短地说明了目的,“厘清土地,解除武装,释放奴仆”就像最后的通牒一样,只不过他的语气非常自然。 “什么?”一个使者来不及思考,大声质问起来,豪族们想到了柴宗谊会狮子大开口,但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想一锅端,如果邬堡豪客们这样做了,后果和举旗造反又什么不同?就在这位使者想据理力争的时候,柴宗谊从腰间拔出匕首很利落地朝他面上扔去…… “下面开始我们的拍卖活动!”柴宗谊耸肩,环视了一下来参加宴会的淮南豪商,大步流星地朝后堂走去。欧阳晟则笑眯眯地站在了柴宜哥原先的位置上,挥了挥手说:“各位,看看这桌上的琉璃杯……”是的,柴宗谊从宫里带来的这些珍玩是注定要淮南商人来买单的。 粮食换珍玩,商人们都一脸黑线,怪不得柴宗谊那么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参加这个不能说话只能出价的自助餐会。 鸿宾楼上,梳洗完毕的郑玉楠直勾勾盯着铜镜里的身影发愣,良久,一个丫鬟推开门道:“娘子,衣服已经做好啦。” “来,帮我打扮一下!”郑玉楠长出一口气,褪掉了襦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