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缘起
话说五代后唐年间,洛阳城外,有一山庙,其内木胎泥塑颇为粗陋,竟不知供奉哪路神仙。由于没有庙祝洒扫,此寺早已残破不堪。因此,即便中原战乱年年,善男信女多求神庇佑,却也不愿来这般庙宇祈福,久而久之,这山庙成了樵夫路人歇脚之处。 某日,有个樵夫在山下割草后入庙歇息,见庙堂里有一具尸骸,尘埃有一寸高。樵夫心中怜悯,准备挖个坑将那骨骸掩埋。 走近将那骨头拖起来时,却发现那是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扶遥子陈抟,樵夫惊道:“好个陈抟先生,焉何死在此处?”只见陈抟把腰一伸,睁开双眼,说:“正睡的快活,怎把我搅醒了?”樵夫大笑不已,因问道:“先生莫非居于此庙?” 陈抟大笑,随口吟道:“蓬山高处是吾宫,出即凌虚跨晓风。因此不将金锁闭,来时自有白云封。” 那樵夫再看之际,破庙已随陈抟消失无踪,原址上只留下九片光秃秃的岩石。 好事者将此事传出后,洛阳附近的善男信女无不扼腕叹息,纷纷来此瞻仰陈抟留下的九片岩石,当地县令更是出资在原址上兴建了一所新庙,名曰“九岩庵”,香客来此祈拜后多有灵验者,于是香火大盛。 时至后晋天福二年。某日,申时刚过,毫无预兆地下起大雨,将前来拜山的几位信女困在庙内归家不得。 一位夫人痴痴望着顷刻间阴沉沉降着滂沱雨滴的天空,若有所思。 她所带的丫鬟婆子们已经吵开了,有人说使家丁买些伞来再雇一顶轿子估摸着就能回去,也有说何不干脆在寺后厢房内借宿一晚明早再走…… 夫人悠悠然收回目光,喃喃道:“天意,天意啊……” 周围迅即安静下来,所有人望着她。 夫人断然丹蔻玉指遥叩苍穹,眉头舒展,笑道:“今儿什么日子?” “腊月初六呀。”众人七嘴八舌道。 夫人掩口失笑:“冬雷阵阵!叫我们撞上了……” 众人不解,“冬日雷电大雨自是少见,想来也未见多稀奇。” “稀奇的是困住了咱们……”夫人更开心了,言语中透着nongnong暖意,“你们想啊,我等来时还是天青日明干燥得什么似的,偏偏待我们正要走时没来由下起雨来,岂非天意?莫非神明见我往日心诚,特地与我个机会……今晚我当顺应天心,独自在神像前烧香念经虔求一夜……兴许上天垂怜,赐我一子……” 在不远处,另有一俏丽姑娘闻言噗嗤笑道:“这位夫人真有慧根,神仙定然保佑你的。” “是啊是啊,这回铁定没跑了……”家人们纷纷溜须拍马,刻下找庙祝打商量,施舍过不菲的香油钱,自是一切好说。 晚间,雨淅淅沥沥下得更大,闷雷轰隆隆一阵紧似一阵。 求子的夫人跪在蒲团上,对着庙中神像,焚香默侍,消遣世虑。嘴里念念有词,心无旁骛,对纱窗外的疾风怒雨充耳不闻。白天跟她搭腔的俏姑娘也跪坐一旁,神色同那夫人一般恭敬。 庙堂内香烟氲氤,几支蜡烛火光摇曳,颤悠悠散发着昏黄光华,晃抖得二女脸上忽明忽暗,影子在地上飘飘荡荡游走不住。 倏忽几枝丫流电撕裂夜空,闪闪得四下瞬间明如白昼,而后又是一串巨雷于空中炸开。 那夫人骤然一惊,呆了一呆,似是又有所悟。 当下,“咚”“咚”“咚”朝菩萨磕了三个响头,合十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祈子,不求贵不求贤,不求聪不求忠,但凭菩萨任赐一子,痴呆愚傻,大jian大恶者矣可,所有的罪孽都由为娘者承担……”说着说着,不觉眼中泪光莹莹。 那俏丽姑娘见夫人求子心诚,也有样学样跪拜,嘴里默念:“信女刘氏,望门守寡,本欲坚守贞洁,岂料那贩茶少年多有轻佻,信女一时不察竟……拜求菩萨,小女尚未改嫁,与那郭大郎也无媒妁之言,此番千万莫要珠胎暗结,若是菩萨有意赐子,可将民女的福分让与身旁的夫人……”
两个女子在庙堂中各怀心思,一个求子,一个希望不要受孕。 “唉……”一声悠长清细的叹息回荡在小堂中,绕梁不绝。 那刘姓姑娘杏目圆睁,游目惊恐四顾,不知是否听错了,再看那夫人,犹自诚心祈祷,并无异样。 “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极细微的声音悠悠扬扬道。 刘氏这回听得真切,那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也听不出来自何处,便似在身旁附耳低诉一般。 除了那位求子夫人,房内再无他人,唯有面前神像映着烛光栩栩如生,依旧含着亘古不变的慈祥笑意。 “菩萨!菩萨!是您显灵了吗?信女……信女……”刘氏轻声低呼,一时间竟自哽咽难言。 “念你心诚,此番就如你所愿吧!”刘氏只觉眼前金光一闪,整个人立刻晕厥过去。 “姑娘,哎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那求子夫人慌忙将刘氏扶住,大声叫嚷起来,顿时,守在外边的家人也纷纷冲将进来,一时间庙堂内又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神像后转出一个人影,全身上下藏在漆黑的缁篷里,只现无奈的双目,讪讪道:“唉!今晚是没法睡了。”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影子里传出低声呵斥,“蠢材,你那斗鸡眼可坏了事,求子的没求到,不想要儿子的,你却给人家送去了,这般糊涂,万莫要给世间招来什么妖星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