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逸云殿上（一）
深夜之中并不是只有李府出现了这等密谈，其他皇亲重臣的府邸中也不平静。有人明目张胆的直接造访，也有人偷偷摸摸的暗地里碰头，所有这些机密的会谈都昭示着益阳会战带来的暗潮涌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预感到下一次朝会的不平凡。 第二日的早间，天不过刚刚放亮，这些高官显贵们已经再次出现在逸云殿中，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候国主李戡。李戡大步从后殿中走入，众人忙躬身行礼。李戡在主位坐下，摆摆手示意免礼。一众人直起身来，李戡缓缓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这些重臣们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昨日夜间还高谈阔论、纵横捭阖的臣子们，现在却都摆出一副恭顺温良的表情来，李戡心里不由冷哼了一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轻声问道：“不知一夜之后，诸位卿家对于益阳的战事可有一个良策？” 几乎是不假思索，站在左侧最前列的司马允已经跨前一步，高声执礼道：“主上，微臣以为益阳战事已成定局，若继续投入兵力和物资，只会虚耗我宁朝国力。因此微臣不建议扩大战局，益阳方面只需维持前番的对峙即可。” 一时间三王子一系的文臣武将纷纷出言附和，五王子一系的人似乎在等待些什么，全都默不作声。李戡当然不会草草赞同此点，当下顺势点向另一方：“那不知其他卿家还有什么见解？” 果不其然，众人料想中的吏部尚书窦琦上前恭声道：“启禀国主，微臣不赞同司马丞相的建议。我军以十万大军的损失方才攻下徽城这一要地，如今前线虽处于对峙状态，却是我军略占优势，怎可轻易放弃这一要地？燕朝因北疆不稳早已后继乏力，只要朝廷继续向前线增兵送粮，必然能扩大战果。” 李戡眉毛一耸，这一番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此次朝会仍然是充斥着双方的相互推诿和相互指责，却不想窦琦居然迸出这层意思来。三皇子一系众人脸色也是一怔，不免带上了几分震惊。李戡心里乐见其成，忙笑道：“窦卿家既然认为前方战事犹有可为，那么你有何良策可助我军夺取益阳？” 窦琦高声道：“在我前线大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秦远峰此人居然未能识破燕军的阴谋，致使一战折损我宁军十万将士。以微臣之见，此人的帅位必须罢黜。当朝大将军、兵部尚书齐战用兵如神、德高望重，如能接替主帅职位，必然能一举荡平燕军，还我益阳！” 大殿中人都是一惊，齐战此人和李明远一样，一直游离于两个派系之外。虽在兵部尚书任上，却一直不愿理会朝中诸事，朝中大臣们早已暗暗忽略了他的存在。窦琦此番居然有意拉出他来，只不过是短暂的思考，众人便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 齐战此人从军四十余年，曾在宁朝各军中担任主帅，许多军中将领都是出自他的麾下，就连秦远峰当年也受过他的提点。后来在他担任统兵大将军之后，司马允等人对于他不愿归附三王子一事十分不满，再加之唯恐他兴兵作乱，便向国主李戡提议调齐战回朝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按常理而言兵部尚书也足够显赫，而且并未剥夺齐战的大将军一职，表面上似乎是国主对齐战的又一次提拔，其实却是暗藏玄机。齐战回到云京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统兵权利，而且将齐战和他那些将领们分开，长久以后必然能降低他对军旅的影响力。 窦琦这番推举已经是赤裸裸的拉拢了，企图以帮助齐战重登帅位为诱饵，再借助齐战和司马允等人的仇怨，彻底将齐战拉向己方。司马允等人不由心头发急，齐战此人太过紧要，决不能让他加入五王子一系。司马允略一思量，忙急步上前恭声道：“主上！前线战事不可再起，微臣极力主张休养生息，待我朝恢复元气之后再行开战。即便主上赞成开战，也不应轻易撤换秦远峰。一来此次战败并不是秦远峰一人之过，二来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此举必然引起军心不稳，不利于大军攻伐。” 窦琦立时出言反驳道：“司马丞相此言谬矣，齐大将军乃是我朝军中宿将。前线许多将领都是出自他的麾下，如若他能够领兵前去，我军必然士气大振，荡平燕朝指日可待！” 司马允寒着脸正要开口反对，李戡摆了摆手，两人忙躬身执礼退下。李戡仍是一如既往的笑道：“两位爱卿不必如此相争，此事还需听听其他卿家的见解。不知齐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齐战已经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但因着常在军旅随军作战，即便闲置在京也坚持强身健体，因此身体一直十分健壮。不仅耳不聋眼不花，而且骑马拉弓、舞刀弄枪都不在话下。此刻他眯着眼睛，仿佛没有听到前番的争执，脸上看不出一丝变化，缓缓迈步出列拱手正声道：“启禀主上，微臣倒也赞同继续对燕朝用兵。不过微臣已经年事已高，只怕难以胜任统兵大帅一职，还请国主另觅良将。” 齐战这一番话却是让殿内人都有些接受不了。司马允等人虽庆幸他没有倒向五王子一方，却也不愿如他所言再起战端。窦琦等人跟是十分恼怒，一众人冒着得罪国主的危险如此推举他，这老家话居然这般不给情面。李戡却是暗自有些唏嘘，当初他听从司马允之言，也是担心齐战此人功高盖主，此刻看来却是有些冤枉他了，不免觉得心有不安。 李戡看了看众人，再度开口问道：“不知还有哪位卿家有良策献上？” 众人正在暗自考虑如何应对之时，一个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声音冒了出来，清朗的声音虽不大却也让众人听了个清楚：“微臣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