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泰县骨林

    第二日，胡茂臣麾下的一名偏将孟凡领着五千步兵前去增援碧霄寨。刘绩亲自书信一封，请他路经紫霄寨时带给彭渊，命彭渊前去碧霄寨坐镇指挥，又通知他自己短期内不会返回云庐山，凡事皆由他做主。

    连续几日来，刘绩每日是练练武，四处看看而已。秦远峰等人都在等待三路大军的到来，只待各路主将齐至之后再讨论用兵方略，因此每日击鼓聚将之后的军议都是匆匆说上两句便散了。整个军营倒是渐渐忙碌起来，好些兵士都在忙着安置帐篷，每日都有大队运粮车驶进军营。

    这一日刘绩闲着无聊，恰巧看到马云领着一队斥候准备出营查探。这马云是侯希逸帐下的一个偏将，为人圆滑机灵，刘绩与他几日相处下来，倒是颇为投缘。不过侯希逸似乎有些不待见他，查探敌情这种既辛苦又危险的事往往摊在他身上。

    刘绩大步赶上前去，远远的便高声道：“马兄弟！”

    马云正要下令出发，陡然听到刘绩的大喝，忙转过头来，笑道：“刘老弟有事？老哥我这便要去执行命令，待我回来之后再说。”

    刘绩走到他马前，一拱手道：“兄弟我闲来无事，不如陪老哥走上一趟？”

    “这个只怕不妥吧？”马云脸上有些为难。

    刘绩扫了一眼斥候队，见不过只有二十余人，便笑着劝道：“老哥只带着这些人去，料想有些危险，在下带上麾下的一拨人跟着去岂不妥当？”

    马云立时有些意动，思量了片刻，开口道：“擅离军营是要重罚的。兄弟不妨去跟都督禀告一声，若是他点头应允，老哥我自然无话可说。”

    “好！老哥稍待。”刘绩快步奔向主帅大帐，不多时便赶了回来，后面还跟着薛玉、赵凌以及那五十名‘寒江天’兵士。

    马云立时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兄弟们！上马准备出发！”

    刘绩也是一声大喝，众人纷纷翻身上马。马云打一个呼哨，骑队驶出营门，向北面疾驰而去。

    足足狂奔了一个时辰，马云这才领头慢慢放缓了马速，不多久便停了下来。刘绩坐直了身体，放眼望去，前面似乎是一个小城。

    破败的城墙，丛生的杂草，寥寥无几的破烂房舍，看上去像是荒废了许久。马云指着这个小城，叹息了一声，缓缓道：“这里便是泰县，是箕陵和益阳的分界之处。原本因为四通八达，这里虽称不上繁华，倒也十分热闹。二十年前燕军攻下益阳之后，妄图继续南侵。我宁朝集结大军和燕朝在此数次大战，这里饱受战火洗礼，百姓纷纷逃亡，好端端的城池也变成这幅模样了。孟川大营和苍原大营相距二百余里，这泰县恰在两地中间，从此便成了两军的分界线。”

    刘绩看着毫无一丝生气的城池，良久才叹息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燕宁两朝何家得势，最苦的都是这些平头百姓。”

    马云一怔，深有同感道：“刘兄弟此话一点不假，身居上位者谈笑之间便可让百姓血流成河、流离失所，到头来荣华富贵却是跟他们一点也沾不上边啊。”

    刘绩见气氛有些僵硬，拍了拍马云的肩膀，笑着转移话题道：“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马兄不必太过伤怀。这泰县既然是两军分界地，我们要向查探军情，是不是要穿过去？”

    “不错。”马云打起精神，正色道：“过了泰县，多半会碰上燕军的斥候队和巡逻队。若在往常，我们见到那些斥候队，双方觉着没有厮杀的必要，大多视而不见，直接去前方查探。可是碰上巡逻队就不同了，我们这些人只有亡命逃跑的份。”

    马云看了一眼后面的‘寒江天’，笑道：“不过今日有了刘兄弟领人来帮忙，碰上这些人倒也可以酌情拼上一回。”

    刘绩哈哈一笑：“既然马老哥信得过我们这些兄弟，今日少不得帮你抓些人回来领功。”

    说完，马鞭一扬，策马奔向泰县城，后面骑队紧紧相随。不多时，骑队便靠近了破败的城墙。马云显得很是谨慎，命兵士们准备好兵刃，小心四周。

    骑队缓缓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景象，除了马云等人还算镇定之外，饶是刘绩一行人久经沙场，此刻也都如同石化般瞬间呆滞。

    眼前宽阔的空地上，尘土掩映之间冒出来一根根白骨，如同在平地上长出一片‘骨林’，看上去恐怖至极。就连战马走过，也能依稀听到枯骨碎裂的声音。

    见到刘绩等人的反应，马云立时有些歉意，刚才叙话之间，他完全忘了提醒这件事。寻常人见到这场景早已崩溃，眼下刘绩等人这样反应，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马云刚要开口说话，刘绩已先一步问道：“马老哥，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白骨？”

    马云眼中也是一片寒意：“这些都是二十年来两军阵亡将士的骸骨。南方地段少风沙，虽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也没有完全掩埋掉。再加上不断有战事发生，这里便一直是这幅景象。”

    刘绩话语有些打颤，疑道：“那你们这些兄弟就不害怕？”

    马云一声唏嘘，苦笑道：“哪里有不怕的道理，我们这一帮人连我在内，打这经过都吐了不止一次，倒是刘兄弟你们镇定的多，当真让我们佩服万分。我们也不愿执行这样的任务，不过上命难违，也只能咬着牙前来了。”

    刘绩不愿看到这样的景象，又不能立时掉头回去，便急忙催马前行。薛玉等人也忙紧跟而去，马云如何不懂他们的心思，呼唤着弟兄跟上。

    ‘艰难’的跋涉之后，一行人总算走出了这片‘险地’，众人都不敢回头再看。马云环顾了四周一眼，庆幸道：“这次倒是有些奇怪，居然没有燕军在此巡逻。”

    话音未落，骑队中传来一阵呕吐声。马云一惊，回头看时，除了刘绩三人面色惨白、强自镇定外，其他‘寒江天’都翻身下马，跑到边上就是一阵狂吐。

    “快把水给他们！”马云大声下令，斥候们纷纷取下水袋递给他们。马云策马走到刘身边，关心道：“刘兄弟，你没事吧？”

    刘绩嗫嚅着嘴唇，勉强开口问道：“马老哥，你们怎么还准备了水袋？”

    马云一声叹息：“还不是经常碰上这种状况，因此每次出来都要带足了水袋。”

    刘绩三人一阵苦笑，也忙接过水袋，猛灌了几大口之后，心里才慢慢好受一些。至于‘寒江天’兵士每个人都吐了死去活来，浑身酸软无力，足足歇息了半个时辰，才慢慢恢复气力。，脸上却还都是一副凄苦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