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当日吴尚道刚从杀境中退了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魔之压卸去了八成。不想赤明却带来了佛门被封为国教,法空誓灭外道,吴尚道被四海通缉等诸多消息。吴尚道当然知道赤明不会善心大发,却知道赤明不会害死自己。 因为…… 两人互成道魔已然是天意所在。 杀了赤明,吴尚道今生证道无望;死了道士,赤明终难大成!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赤明修为已经到了窥破玄关的境界,故而隐约有这种感觉。及至扬州论道,赤明彻底认准了吴尚道这个站在对面的道侣。吴尚道却是被心魔打磨之后方才悟到了这一层,虽然晚了一步,却也不算太迟。 这种敌友难分的状况就连石木夫妇都看不穿,只安慰说:无魔不成道。内心中对吴尚道与魔头往来还是心存芥蒂。 吴尚道却将未来的程朱理学乃至阳明心学的内容简略说给了赤明知道,又讲了三权分立,民主集中,******,潜规则,超男快女和谐社会之事,听得赤明双目含空,身临其境,恍若如醍醐灌顶,常年的疑惑一扫而空,修为大进。 赤明跪倒在吴尚道面前,纳头便拜道:“多谢道友解了赤明多年疑惑,指路之恩,三生难报!” 吴尚道稳稳受了赤明顶礼,道:“道友客气。贫道既然悟了其中关节,你我便无需那些虚套。”赤明起身笑道:“如此正好。”吴尚道又道:“道友不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那些九华山的和尚早来过了,还打伤了家父。”赤明是何等人物,自然明白吴尚道的意思,所以再次见面时便呈上了这朵金莲。 说起这金莲的确不是凡品。当年金莲正宗开山立教,掌教真人以大法力炼化三十六座山,为金莲外层三十六片莲花花瓣。又取了十八条大川,炼作内层十八片花瓣。最后以三宝如意为阵眼,传导灵气,滋润灵脉,周流复转,生生不息。这金莲便是金莲正宗的祖庭所在。 金莲正宗被灭之后,三宝如意落入九华山之手。这金莲山却不知所踪,最后竟由魔教之人交给吴尚道,其中曲折恐怕终究湮灭在滚滚黄沙之下,不为后人所知。 金莲到了吴尚道手中自然感应到澎湃道炁,更是流光溢彩,灵气勃发。吴尚道知道自己尚没有炼化金莲收归己用的能力,便将金莲收入葫芦,留待日后再用。赤明见吴尚道收了,也颇为欢欣。两人如故友一般聊了几句方才告别。 吴尚道目送赤明离去,重回葫芦谷,向义父询问炼化金莲山的法门。石木被人称作三痴,正是丹痴、器痴、情痴。金莲山这等招摇的宝贝对他来说那是如雷贯耳。不过说到炼化之法却不是一个外人能够揣摩的,吴尚道只能把主意打到疯癫二道身上去。 金莲这种宝贝只比三宝如意差了一头,若是解了禁制,恐怕立马便会招惹一群居心难测的高人出手。都说修行人不在乎身外之物,吴尚道却知道这个世界的修行人实在没多少靠谱的。 眼下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义父石木。石木得了三元丹之后身子好转极快,他本身修为并不高,此番因祸得福,靠着这三元丹居然隐隐有了结就圣婴的趋势。吴尚道在这方面是过来人,知道这圣胎结就要靠性功,便每日里陪义父下棋钓鱼,说些禅宗公案,点点滴滴帮义父破开那层窗户纸。 这一日父子二人在河边垂钓,石木起钩时让鱼逃脱了,心中闪过一丝波动。吴尚道守静一旁,嘴角微动,也提起鱼竿,让钓钩在石木眼前晃过。石木无心一瞥,发现吴尚道的鱼钩竟是直的!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吴尚道淡淡言道。 石木只觉得头顶雷声轰鸣,天旋地转,整个人呆立不动。吴尚道见石木身边道炁波荡,行成漩涡往身子里直灌,知道这便是最后一搏,捅破了便能结就赤子元婴,事事随心,再无挂碍。 也是因为石木性格乖戾偏激,吴尚道以这句话来点醒他,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石木这些天颇享受天伦之乐,身上的伤又近乎痊愈,更容易被吴尚道引导。 吴尚道站在义父身边,为其护法。这等觉悟过程少则数日多则半月,当日吴尚道在土地庙参悟七日方才醒来,全靠疯道一旁护法,这荒郊野外没人护法可万万不成。 石木入定三日,身上光华渐收,显是要醒了。吴尚道也在一旁打坐三日,见石木即将醒来,便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让小倩去弄些热粥。当日他醒来时腹中空空,能吃的却只有一碗放了多日的烂菜叶子汤。 个人缘法不同,乃是天命注定。眼看石木就要突破门槛,迈入道者之途,空际一声雷响却激得他冷汗淋漓。 吴尚道听见雷动也是一惊。邪道修行以及天妖密炼到最后炼虚合道时会有天劫,乃是常事。正道修行却不可能有什么天劫降临,更何况石木此刻只是结就圣胎,若这样都能触发天雷,那石木的道缘也实在太淡薄了些。 正思量间,吴尚道只听得那雷声接二连三响起,便知道不是真正的天雷,而是雷法轰击而成。也真是石木的道缘不厚,这里人迹罕至,今日居然来了个用雷法的高人。而且一般人谁会无缘无故动用雷法?想必另外还有一人在与之相抗。 吴尚道对谁在打架并不在乎,他只想快些阻止那两人的争斗,让义父顺利结胎。等他飞起之后便发现天空中两个黑点由远而近,正是朝自己这边来的。眼看前面那个黑点越飞越低,越飞越慢,后面那黑点却紧逼不舍,显然占足了上风。 那二人见迎面飞来一个道士,又见地上有一人身上流光四溢,正在度关,都是一惊。不过前面那人面露喜色,显然是与石木相知,在绝望中腾起一股希望,往石木处飞去。 凡是能御空飞行的修士都不是懵懂的孩童,哪会在他人度关的关键时刻前去打扰?吴尚道见他朝石木处飞去,只以为他要对石木不利,想也不想便拦在那人身前,一边已经召出坤阴圈。坤阴圈化作了一面淡黄色方盾,稳稳停在吴尚道面前。那人猝不及防刚好撞在圈子上,荡出一圈圈光晕。这却是吴尚道磨了心魔之后坤阴圈的显化之形。 “速速离去!”吴尚道用道气将声音聚成一束,以免惊动义父度关。只是当他看到那个追杀之人,便连对话的兴致都没了。因为那人是个光头,穿着淡蓝色僧袍,一手持着金刚杵,一手转动念珠,竟是个和尚无疑。 吴尚道与佛门结怨已深,多说无益,召出乾阳圈便朝那和尚攻去。和尚却不认识吴尚道,还想废话两句,转眼却见乾阳剑已经到了面门,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运起手上的念珠去挡。 前面逃跑那人见吴尚道与和尚杀了起来,连忙退了下去,落在地上喘息不已,却不敢就朝石木走去。和尚那念珠也是宝贝,居然将乾阳剑硬生生拦下。吴尚道此刻也算得是久经战阵,一击未得手并不以为意,已经欺身飞近,寻机召出如意击他顶门。 那和尚不是坐以待毙之徒,手结雷印,口诵真言,只听得空中雷声再起,一道手臂粗细的霹雳从天而降打向吴尚道。坤阴圈化作的方盾随心而动,罩在吴尚道头顶,挡下那道霹雳。
早先逃跑那人见这一僧一道都有超强的防御法宝,一时难以解决,心中不由焦虑。只见他手腕翻动,一支木杖出现在手上。那木杖长有丈余,纹路深刻,隐隐散出一阵青光。一头粗钝,却是个木瘤子。 “万壑春藤绕!”那人舞动瘤头木杖,高喊口诀。只见那和尚周身泛出一阵绿光,万千春藤凭空而生,将他紧紧缠住。 和尚厉声喝道:“些许小术!看我破你!”说罢,和尚手握手握光明拳,眉心放出亿万白色毫光,身上金光涌动,脑后结了戒定慧三宝轮光晕,高唱梵咒。 吴尚道见机会难得,不等他咒语唱罢已经冲到近身,随手招出如意打在那和尚头顶。和尚闷哼一声,佛光宝轮一应殊胜之相尽皆淡去,化作虚幻。和尚也从五丈高空跌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若不是皮厚rou糙恐怕瞬间就上西方极乐世界报道去了。 吴尚道飘然落地,见和尚被藤蔓缠得死死的,也不去管他。又见石木已经醒了,正坐在地上打坐调息,便快步走了过去。石木一脸汗水,见了义子过来,嘴角抽动,面带苦涩。 若是元婴结就,道者自然心无挂碍,看透世情,那种醍醐灌顶的快感会持续大半个月,总是感受着无尽的欣喜。石木这等表情显然是渡关失败,别说元婴,不曾倒了炉塌了鼎便是不幸中的万幸。吴尚道宽慰义父道“圣胎结就本就是靠机缘,此番机缘未至,再等下次便是了。” 石木原本早就绝了圣胎结就的念想,但这次一度无穷接近大道之妙,最后却功亏一篑,这怎能不让他黯然? 之前那手持瘤头木杖的道人缓步走了过来,远远便道:“石兄。”石木这才抬起头,眼光复杂,苦涩道:“原来是你啊。” 这道人正是石木的好友,上次与石木在葫芦谷共敌九华山小阿罗汉的便是他。石木性格孤僻,仇人一大堆,好友却只有寥寥三两人,这便是其中之一。金丹大道对石木曾是唾手可得,虽终究错过了,但也能窥视其中一二,心境有了极大的突破,自己道缘不至自然不会迁怒好友。 那人见了石木这个模样,心中也是愧疚不已,低声问道:“要结胎了?”石木站起身抹了一把汗,按了按头巾,沉声道:“差点。”那人倒比石木更是惋惜,顿足不已。 “若是早知如此,我死也不会把他往这里引了!”道人愤愤道,又上前踢了那和尚两脚。他虽不知道吴尚道用了什么手段把这和尚打了下来,却看出这和尚已经成了个凡俗之人,断然挣脱不开缠在身上的藤蔓。 石木摆了摆手,道:“是我自己道缘不至,与你何干?道儿,这是为父好友,人称百草仙的翁仔山。这是我义子,道名至真。”吴尚道上前行与翁仔山见礼,又指着那和尚道:“这是哪里的和尚?眼见就要证大阿罗汉果位了,怎的还动嗔毒?”这话是问翁仔山,也是问那和尚。 翁仔山碍了石木进道,心中愧疚,连忙道:“这和尚自称来自南海,法力果然高强。老夫在洛阳卖药时被他撞见,污我偷了他们的宝贝,便一路追杀不休。老夫之前在葫芦谷受了内伤,被他占尽便宜,只得将他引来这里找石木道友共同御敌,谁知……唉!” 吴尚道微微点头,道:“诚如义父所言,道缘未至而已,不关谁的事。不过,这和尚污前辈偷了什么?” “南海紫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