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中自有乾坤在
水流湍急。吴尚道被甩入水中身上的火自然就灭了,只是他命不好,刚好头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如意又跃入水中,难以控制那红绫和长鞭,居然让吴尚道被水卷了出来,正要再用鞭子去卷他,天上那阴雷又来了,吓得如意只得潜入水中。 如意也算有些水性,灵机一动,缩身从衣服中脱了出来,让衣服顺流直下。天上那两人本就看不清水里的情况,只见一个被烧得黑乎乎的人和一袭女人衣裳缠在了一起,随着瀑布坠入深潭,还以为两人已经殉情而死,又盘旋了两圈便御剑回去了。 如意屏息良久,见那二人不再去而复返方才从水里出来。她见那瀑布足足有十丈高,下面的深潭也不知有多深,心中只道那道士断无生还之理,不由心下黯然,两滴清泪已经滚落下来。旋即又因为自己胆小怕死,以至于刚认的“弟弟”便与自己阴阳永隔,更是心痛如绞,也不顾身上只穿着小衣,跺脚狂奔而去。 正所谓吉人天相,吴尚道既然穿越来此,必然是身受天命,哪有那么容易死的?这十丈瀑布虽然落势磅礴,似有万斤之力,却生出一根老藤长其中,大约成人大腿粗细,正好将吴尚道拦腰兜住。万幸这老藤虽然生得靠边,要不是一块突出的尖石将它顶到了外面,也就兜不到吴尚道了。 吴尚道醒来时,耳边轰隆作响,下面是六七丈的瀑布。自从学过初中物理之后,他就知道金庸实在没有科学常识,这么高摔下去绝对和摔在水泥板上的效果一样。唯一可行的恐怕便是沿着这老藤一点点爬到岸上。 这老藤半隐半现在水中,离瀑布口三丈有余。上面落下的水打在身上让他苦不堪言,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捶打碎了,每爬出一虎口的距离便要停下换气。吴尚道咬着牙,终于爬过了水帘铁幕,总算不必再受捶打之苦。 吴尚道摸了摸后背,也不知是被烧得还是水流冲击的,已经彻底麻木了。又环视四周,身处之地居然是个浅浅的平台,没有瀑布冲击,只是落下的水珠在这里结成了一片水雾,湿湿凉凉的。等吴尚道找到了那老藤,不由硬生生吸了口气。 原来这老藤并非岸上一路长过来的,乃是这瀑布后面有两个水帘洞一般的山洞,老藤从一个洞出,一个洞进,居然完全不靠岸边。 吴尚道心道:“既然洞里能长出老藤,想必还有其他植株。再不济,起码还有个容身养伤的所在。只是不知道如意怎么样了……我还得快些出去,免得她以为我死了,头脑发热做出傻事……” 吴尚道在平台上打坐片刻,只觉得自己膻中丹田处热意滚滚,乃是丹砂自动,疗养肌体的效果。等他有了些许力气,便径直走进洞里。 那洞里岩石如犬牙交错,此起彼伏,透着阵阵寒气。因为乾坤圈只在有阴邪之气压迫的地方才能发出金光,所以吴尚道此时也只能摸着岩壁缓缓前进。他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摸到一个光洁溜溜的物事,闻着有一股清香,颇为提神醒脑。这物事乃是一个圆球状,等过了它,又是凹凸磨手的石壁。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吴尚道只走得双腿灌铅,总算看到了一点光亮,走出一看,居然是藤条的另一个洞xue。 吴尚道走得精疲力竭,这才证明里面的洞xue乃是马蹄形,难怪洞里凉风习习,空气流通。看着手上被磨出来的血,吴尚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到天色渐暗,吴尚道方才恢复了元气,看着漫天星斗,自己却被困在这么个上不着天下不履地,左右不着边际的地方,想来就是不由气闷。他本以为自己心性坚定,任何境况之下都能处之若素,眼下真正到了绝境方才知道自己的修行真是不足一晒。 “这不是血嘛!”吴尚道刚打算捧水洗脸,突然发现手里的“血”被水一冲便散了,手心的皮却是完好无损。 作为一个道士,若是连这都反应不过来,那真是白混了。如此容易就被水冲掉的,又是红色,除了朱砂还能有什么?这洞里若是有朱砂矿,那自己走了这一圈,裤子上也应该染上。现在浑身上下只有双手沾了红,那必定是有一个和自己身高相仿的人,在洞里用朱砂留字! ——若是有人能来能去,恐怕还不是绝路。只求自己千万别把那么重要的字迹抹掉了。 吴尚道起身又走了两步,突然又想,就算字迹没有抹掉,自己一没有火把,二没有能够夜视的猫眼,那字该怎么读?不过坚信天无绝人之路的小吴道士终于还是钻进洞里,用手指细细轻轻地粘着石壁,只求能印上一个字。 吴尚道小心翼翼地摸着墙壁,突然脚下踢到似石非石,似木非木的东西,像是碰倒了一堆积木,发出一阵乱响。吴尚道刚才是从另一头进来,下意识地选择了摸着左边石壁走,洞内又宽,便刚好错过了。此时换了一头,还是下意识地靠左,这才踢到。他弯下腰细细摸索,手里是一截短短的棒子,仔细捏了捏两头,应该是人的小腿骨。 照常理而言,人骨中含有磷,在自然中可以自然,也就是所谓的鬼火。可惜在这个山洞里,湿度极大,温度却远远低于常温,若非吴尚道丹砂护体,早就冻僵了,所以这骨架也就当不了荧光灯。 “这位前辈啊,很不好意思,洞里太黑,我实在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尽量帮你垒好,有弄错的地方你也就包含吧,我真不是学医的。”吴尚道一边把散开的骨架又堆了回去,一边又自言自语。 等好不容易办完了这事,吴尚道起身继续摸索着石壁。或许是他颇有礼貌,上天居然让他摸出了一个字。那字刻在石头里,几乎有三分深浅。而且比划圆润,不见笔锋,宽窄又刚好是一指,居然是有人用指头刻出来的。 凡间武学即便到达顶峰,也绝不能在石头上留下这么清晰的字,恐怕这也是为修行有成的前辈留下的。吴尚道凝神屏气,将石壁上的字一个个摸索出来,印在脑子里。 原来这是一位出轨的丈夫所留,为了请求他的妻子原谅,他发誓不得宽宥便永远守在妻子门前。这位丈夫倒也留了“石木”两字,作落款,却不知道是名还是号。原文写得凄凉悱恻,充满了深深的忏悔,却有种绝望之意蕴含其中。看那文字,石木大概就是死了还坐在这里的骷髅兄了。 吴尚道从洞里带出那骷髅的衣服,虽然早已经是残破的布条了,但是依稀还能看出上面的八卦纹路。由此看来,那石木应该是道门中人。他既然发誓要守在妻子门前,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他妻子的门前……莫不成就在这洞里!? 吴尚道顿时充满了力量,恨不得高喊一声:“我是希瑞!”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跌跌撞撞到了那骷髅面前,诚心祝祷:“石木前辈,弟子全真龙门后学,道号至真。机缘巧合之下与前辈在此相遇。虽然弟子也知道前辈是在看守尊夫人的门户,但是弟子走投无路,身处绝境,只得一探尊夫人洞府,绝无不尊不敬之心。想来前辈如此痴情,又有如此毅力,必然是一个修为有成的得道高人,必不以小子为怒,待小子……” “臭小子!你到底唠叨完了没有!” 一声暴喝在洞中炸开,声波震得洞里石屑纷落。吴尚道只觉得山体动摇,隆隆水声之中似乎又多了一种石磨转动的声响,却听不真切。倒也不待他听,一道光亮从石壁中射了出来,原来是一道石门移了开来 吴尚道眼前一晃,已经被一个人影硬生生提起,拉进了石门。不等吴尚道习惯里面的光亮,那石门已经轧轧合拢。等吴尚道睁开了眼睛,眼前果然站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清瘦男子,看不出年龄,头发却已经花白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盯着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我便是石木散人。”那男子冷冷言道,声音中倒真的有石木之声。 吴尚道正要将自己如何到来的故事从头到尾讲一遍,那石木摇手道:“不必多言,我都知道。”吴尚道心道:果然是高人,藏在水底下还什么都知道。莫非真的碰上个隐居的高人? “你这娃娃心性不差,资质也凑合,脑袋还算好使,虽然修为弱了些,倒也算马马虎虎。”那石木一边领着吴尚道往里走,一边负手道,“我就吃亏些,收了你这徒弟吧。” “呃……”吴尚道差点被噎住了,“前辈,我已经有了师父,不敢背师另投他人。” “有什么不敢!”石木大怒,作色道,“我比你师父差么!” “师尊如父,哪怕你是大罗金仙,我也不能背父另投!”吴尚道也正色道。 “那你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石木并指一指,那道石门便又开了。 吴尚道没想到这石木居然有如此怪异的脾气,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朝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那石门却突然又合拢了,差点将吴尚道夹在中间。只听石木冷笑道:“我才不放你出去,免得你坏了我的灵根。你若是一天不拜我,我便一天不放你出去,看谁熬得过谁!” 吴尚道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出,突然笑道:“你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我肯定比你寿长。”那石木也冷笑回道:“我便是死了,要杀你也不过就和碾死只蚂蚁一般容易。” 吴尚道心中一阵恶寒,本能告诉他:这个石木没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