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本天外客
兰若寺虽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却仍旧能从残留的建筑中看到当日的壮丽。整个寺庙到处杂草丛生,听说很久没人住过。进了山门拾阶而上便是失了头像的韦驮像,高举着手里只有一半的降魔杵。 过了大雄宝殿,后面有一座禅堂,禅堂左右两耳是和尚禅房,门都虚掩着。只有东南边的一间小屋,门闩如同新的一样。四周种满了竹子,久未有人打理,看着颇为凌乱。禅堂台阶几乎被冒出的野草淹没,倒是台阶下的水池长满了一池子的荷花,放得正盛。 吴尚道穿越时空以来第一次看到人类文明的痕迹,却是个遗址,不由感叹世事无常。就在他对着满池荷花骨朵发呆的时候,又一个路人也摸了进来。那人戴着黑色逍遥巾,身穿打了补丁的儒服长衫,脚上只有一只鞋,另一只脚却裹着袜布。 “这位师傅,学生宁采臣,浙江金华人氏,因为盘缠用尽,帐又没收得,能否在贵寺借宿几日?”那书生显然是个很少出门的雏儿,居然没看出吴尚道还背着登山包,最多比他早来片刻。 吴尚道左右看了看,确定那傻乎乎的书生在跟自己说话,摸了摸头,拉了拉长发,无奈道:“你见过头发这么长的和尚么?呵呵,我姓吴,名尚道。不过……宁采臣,好名字,原来是宁采臣……”说着,吴尚道不禁有些失神。本来还庆幸来到了一个相对比较熟悉的时代,起码不用学外语。可谁知居然冒出来了个“宁采臣”,那聂小倩跟过来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宁采臣却觉得吴尚道这人透着古怪,衣服穿得这么古怪,不是和尚是什么?却还不认。因为之前在树林里受了狼的惊吓,他也不敢多说话,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往南面的屋子走去。 刚走了两步,宁采臣便听到耳边风响,空中传来猎猎衣衫响动之声。吴尚道站在荷花池边,倒是站了个好位置,眼看着两个人影踩着宁采臣头上飞过,凌空激斗一团。那两人都是侠客打扮,身上穿着竹甲,手持钢剑,杀得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呃,其实天早就昏了。 那两人打得极其投入,在这不过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庭院里如影随形,彼此绝不离开一剑的距离,却对多出来的两个人视之不见。不一会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石柱圆台,凡是能够落脚的地方全被他俩踩了一便。光看那石柱被一脚蹬翻,就可知他们的力量之大。吴尚道站在他们正面,第一次觉得刀剑果然是可怕的东西,眼看着那两人就要冲自己来,他嗖地缩身蹲在地上,头顶上刮过一道剑风。 可别好不容易碰到个人,还成了误杀自己的凶手。吴尚道一边狼狈的躲闪,想逃离这个战圈,一边心中咒骂。 好不容易等那两人翻入禅堂,吴尚道连忙拉了傻乎乎的宁采臣在东厢屋檐下坐下,免得殃及池鱼。“这两个功夫这么好?我还以为飞天是神话故事呢。”他从登山包里取出一个面包。“不饿么?”吴尚道递给宁采臣,宁采臣看着这油乎乎的东西,似乎很好吃,但样式古怪,还有一层透明的“响纸”,不敢接手。 吴尚道扯了塑料包装,三口两口塞进嘴里,犹自道:“没眼光,这还是克莉丝汀买的呢。” 这边两个看客看得热闹,那边两个侠客也打得差不多了。那个大胡子剑客终于一剑刺伤了没胡子剑客的手臂,两人挺剑对峙,默然不语。 终于,那个大胡子剑客沉声道:“夏候兄,你我打了七年,你足足输了七年。不过你倒挺有耐性,我避到哪,你追到哪。” 夏候剑客冷声道:“燕赤霞,想不到你来兰若寺半个月,把你的剑磨得更锋利了!” 燕赤霞笑道:“不是。只不过你浪费了青春,野心太大,不求上进,为了天下第一剑的虚名,锋芒太露、居心不正。用招神形不定,燥火太大,招式劲而无力,你还有个毛病,出剑快而不准!焉能不败?” 夏候剑客道:“燕赤霞,我是来和你比武,不是听你讲道的,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完,甩剑入鞘,凌空而去。 燕赤侠叹息一声,回头望向东厢廊檐下的两个看客,吼声道:“你们两个是干嘛的!” “借宿。”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方便!”燕赤侠又吼了一声,转身回东南边小屋去了。 “兰若寺你家开的啊?”吴尚道冷笑一声,径自往西边那屋子走去。 宁采臣这才定下心,进了最后一件空屋。屋子早就废弃了不知多少年,连桌椅都没有。宁采臣四处打量了一番,铺了席子。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钟响。正是悬挂在兰若寺正殿檐下的一排青铜古钟,响个不停。 与宁采臣的木知木觉不同,燕赤侠已经手持宝剑,飞身而出。西边的门也开了,吴尚道却是张望了两眼便缩了回去。他的屋子里倒是亮堂,一具奇怪的灯放在房间中间,却看不见火,而且如同日光一般。地上已经铺好了隔潮垫,松松软软的睡袋掀开了一个角。 空中传来了一阵飘渺无踪的琴声,吴尚道听了,嘴角浮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吴公子,睡了么?”宁采臣敲响了和尚的房门。 吴尚道老大不情愿地从睡袋里爬了出来,打着哈欠去开了门。 “干嘛?” “吴公子,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宁采臣低声问道。 吴尚道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琴声?” “是啊是啊!” “嗯,很好听。”吴尚道道。 “咱们……去看看吧……”宁采臣扭捏道。 吴尚道大大打了个哈欠,道:“你去吧,我没兴趣。”说着就关上了门。只是关了门的吴尚道并没有回被窝睡觉,反倒是从行囊里掏出一个高倍双筒望远镜,怪笑一声,悄悄开了门跟了出去。 吴尚道一路跟着宁采臣,直到水边,看着宁采臣上了木桥,这才藏在树后,拿着望远镜看起笨书生和俏女鬼的故事。这故事虽然看徐克演绎过了一遍,但是现场看真人版却是另一番风味。 比如,现场蚊子太多。 “公子……长夜漫漫,不如……”屋里不知从哪里刮起了一阵阴风。吴尚道曾经跟天师道的朋友呆过一段日子,倒也不怕鬼。只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碰到的第一个鬼却是个死龙套,不由让他有些失望。 吴尚道回到房间,那女鬼早就等着了,所幸吴尚道心性坚定,并不慌张,笑道:“这么豪放?连姓都不问就上?” “呃……公子贵姓啊?”女鬼茫然道。 “敝姓吴,吴尚道。”吴尚道笑道。 “原来是吴公子,妾身……” “小青是吧?我记得你是小倩的meimei。”吴尚道悠然道。 那女鬼退了两步,一脸诧异,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显得苍白。吴尚道并不以为意,又道:“你要是想摆脱姥姥呢,把你埋骨的地方告诉我,我放你走。你要是想继续这种刺激的生活呢,那也随便你,不过先离开我的房间吧。” “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女鬼面露狰狞。 “看看看……你就是不如小倩,小倩多温柔啊。你这么凶,难怪姥姥不让你挑大梁。”吴尚道说着,从行囊里掏出一叠黄表纸,上面是朱砂画就的符箓。 “原来是个道士。”那女鬼冷笑一声,“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真的?我怎么没算到?” 女鬼小青也不和吴尚道多言,一双手变成利爪就朝吴尚道抓去。吴尚道右手食指中指轻捏符纸,凌空一甩,那符纸无火自燃。不等小青抓到,吴尚道已经将着火的符纸飞出,砸在小青脸上,暴起一团火球。
小青没料到这人居然是个道士,还有些法力,发出一声惨叫,撞破窗户,飞逃而去。 吴尚道关上了窗,伸了伸懒腰,心道:书生、剑客、女鬼,这个世界真无聊啊……于是用符纸将门窗封闭,钻回睡袋继续睡觉去了。等鸡叫三遍,吴尚道这才起床,从背包里拿出牙刷毛巾,打着哈欠往外走去。虽然才穿越了一天,但是以吴尚道坚定的心性,根本没有把这桩事放在心上。 “小子!你没死啊!”燕赤侠看到吴尚道出来,大叫起来。 “敝姓吴,吴尚道,燕哥早。”吴尚道笑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燕赤侠摇头,无奈道:“昨日这里有妖怪作祟,我那夏侯兄弟惨遭毒手。” 吴尚道从池子里清了清水,开始刷牙。牙刷带起的牙膏泡沫让燕赤侠看得目瞪口呆,问道:“小子,你羊癫疯发了?” “刷牙。”吴尚道含糊道,“可惜,牙膏快用完了。对了,这里有书吗?” “你要什么书?” “随便什么书都可以。”吴尚道,“我担心卫生纸用完。” “……” “那个小子呢?”吴尚道洗漱完毕,问道,“昨晚他大概也过得很不错吧。” 一提到宁采臣,燕赤侠就是一肚子火,大声将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骂了一通。宁采臣在房间里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碍于燕赤侠的威慑力,不敢出门回骂而已。 “燕哥,小弟在山里呆得久了,现在是哪个皇帝当朝?年号是什么?”吴尚道擦干了脸上的水,心中感叹古代的环境实在太好了,一点污染都没有。 “大梁兴业三年,主上年幼,jian臣当道。哼。”燕赤侠本是名捕,最恨贪官污吏,对时政绝望才隐居在这兰若寺,与妖魔鬼怪为邻。要不是吴尚道的微笑尽显天真,恐怕连理都不理他了。 “大梁啊……”吴尚道拍了拍脑袋,“嗯,谢谢燕哥。对了,这附近有什么城镇?我没事去逛逛。”燕赤侠给吴尚道指了路,又劝吴尚道快点搬离这里,免得惹来杀生之祸。吴尚道微微一笑,道谢而去。 宁采臣在屋里听见吴尚道要去镇上,连忙收拾了东西跑出来,叫住吴尚道,陪笑道:“吴公子,你也要进城?咱们刚好同路也好有个照应。”吴尚道见宁采臣背着那个招牌式的竹龛,想起昨晚宁采臣抱聂小倩未遂,结果还嫌聂小倩太重,不由笑道:“没问题,不过宁兄能否借身衣服给在下?在下的衣服都脏了。” 宁采臣一共也只有两件长衫替换,却不好意思拒绝吴尚道,只得拿了一件出来让吴尚道换上。吴尚道盘起了头发,随手扯了一根绳子一绑,系了一字巾,倒也不显得另类了。 宁采臣看到吴尚道的一字巾不由愣住了。吴尚道摸了摸额头,疑惑道:“你们不是这么系头带的么?” “哦,不、呃,是。”宁采臣舌头打转,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只是见上面绣着阴阳鱼有些奇怪,吴公子不是佛家弟子么?” 吴尚道一脸铁青,冷冷道:“老子是道门正宗,和那帮秃驴没关系。” 宁采臣被吴尚道说得脸红,岔开了话题赶路朝北郭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