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铸剑山庄
终南山上青山层峦叠嶂,山谷中烟气氤氲。 张宝儿与华叔从山下向上走,一路攀爬,直爬上六七个险坡,来到一个悬崖边上。悬崖壁立千仞,对面也是一片峭壁,两片悬崖之间是一条十余丈宽、深不见底的石缝。 石缝上搭着一座木桥,木桥那一侧的峭壁后面便是铸剑山庄,木桥上站着一个中年人,把守着进出铸剑山庄的唯一通道。此情此景,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就在张宝儿思忖着该如何向对方打招呼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金总管,好久不不见了!” 张宝儿转头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白衫男子,正满脸带笑远远向守在桥那边的中年人作着揖。 张宝儿的目光没有在白衫男子身上过多停留,而是落在了他的身后。 白衫男子的身后是个年轻的红衣女子,红唇白齿,身形婀娜,容貌甚為艳丽,张宝儿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女子见张宝儿望着自己,也不避生,也好奇地瞅着他。 白衫男子领着红衣女子,直接上了木桥。 红衣女子从张宝儿面前经过时,朝着他施施然一笑,甚是妩媚。 桥上的中年人看了他们二人的请柬后,简单寒喧了两句,便礼貌地放二人通过了。 张宝儿看着一男一女进入铸剑山庄的背影,隐隐能听见山庄中内鼓乐齐鸣,似乎是在大宴宾客,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华叔小声问道:“姑爷,你说这牡丹杀手将我们约到这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张宝儿摇摇头:“我若知道就好了! 桥上的中年人见张宝儿与华叔立在桥边,却没有走上木桥,便作揖问道:“敝人是铸剑山庄的总管,小姓金,不知二位贵客可是有事吗?” 张宝儿赶忙上前,递上腰牌道:“金总管,我们是蓝田县的捕快,有要事拜访山庄庄主,事发仓促,请多多见谅。” 金总管客气地问道:“二位可有请柬?” “什么请柬?” 金总管答道:“今后三日,我山庄段连亭庄主在山庄宴请江湖好友,并无时间见其他人,二位捕快若是没有请柬,还是几日后再来山庄吧。” 张宝儿一听,急急道:“金总管,这件事非同小可,实在是耽搁不起,还是请通融一下!” 金总管却如同木人一般摇摇头道:“庄主吩咐下来,没有请柬一律不能过去,二位还是请回吧。” 华叔正要发怒,突然听到后面有一个声音道:“金总管真当铸剑山庄是法外之地了,官府之人也敢拒在门外吗?” 二人回头一看,见桥头立着一个老者,须发皆白,颇有些仙风道骨。 华叔打量着老者,突地生出一丝警惕来。高手,眼前之人绝对是高手,武功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比江雨樵也不会差。 张宝儿当然不知道华叔的心思,大大咧咧地向老者作礼道:“不知前辈是……” “老夫是落花刀派掌门袁风!”老者乐呵呵地回礼。 袁风,听了这个名字,华叔背后隐隐生出一股寒意,他虽然没见过落花刀派掌门袁风,但他知道,袁风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试刀石”。 按江湖上的话说,谁若敢自诩为天下武功第一,那就去“试刀石”袁风那里去试试刀,若胜了才有资格做天下第一。也不是没有人去找袁风试过,而且去试的人还不少,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能赢得了袁风,自然也就没有了天下第一。 按理说,没有人能胜得过袁风,袁风就应该是天下第一了,可是他自己却从不承认自己是天下第一。 本来,江雨樵也准备去会会袁风的,若不是因为江小桐和张宝儿的原因,或许他们早就交过手了。 袁风说罢,手中一把红色的刀带着刺耳的啸声忽然直向金总管射去。 刀速太快,刀劲太强,金总管根本来不及反映,像被施了魔咒一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目光中充满着惊骇的和绝望。金总管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与袁风无冤无仇,他为何会向自己突下杀手。 红色利刃到了金总管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轻飘飘地向下落去。金总管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放在眼前一看,顿时变得哭笑不得。手中哪有什么利刃,分明就是一张红色的请柬。 袁风露的这一手,不仅吓住了金总管,就连华叔心中也惊骇不已。带着劲力将请柬射出去,像利刃一样杀人于无形之中,华叔可以做到。可是,像袁风那样还可以控制自如地将劲力卸去,就不是华叔能做到的了。 袁风这样的高手出现,让华叔心中不由笼上一层阴影:也不知对方是友是敌,若万一袁风便是牡丹杀手,凭自己一己之力,如何护得了张宝儿的安全? 袁风似乎并没有在意华叔神色的变化,而是淡淡对金总管道:“铸剑山庄只发出十几张请柬,邀请的自然都是江湖大豪、一方雄杰。但是论起英雄,我这两位朋友一点也不比他们差,你為何不通融通融,请他们进去?” 金管家擦了把额头的汗水,不安地道:“袁掌门说的没错,可是此次庄主宴请的都是老朋友,他特意吩咐下来,没有请柬一律不能进来。是以我才会如此冒昧。” 袁风质问道:“若我没看错的话,方才过去的是石进夫妇,他们不也是只有一张请柬吗?” 金总管辩解道:“他们是夫妇,自然只需要一张请柬。” “如此便得了,这二人和我有故旧,我们是一伙人。” 说罢,袁风拉着张宝儿就要过去。 金总管急忙伸手阻拦,袁风早已手指横出,迅疾如风雷,点在金总管的手臂上,金总管登时全身发麻,再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走过木桥。 张宝儿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金总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华叔却没有张宝儿这么好的心情,他始终保持着警惕,生怕袁风会对张宝儿突然发难。 “袁掌门与在下素不相识,却如此帮忙,可是见过在下?”张宝儿试探地问道。 袁风也不隐瞒,呵呵笑道:“前不久,老夫去长安办事,正好在西市目睹了张大人的风采!” 张宝儿点点头叮咛道:“袁掌门,因为有一个重要的案子,麻烦您可千万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我知道轻重的!”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铸剑山庄的大堂。虽然是大白天,但大堂中却灯火辉映,早有十数人坐在堂中,相互招呼,推杯换盏,看来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是熟稔。 堂中琴箫和鸣,丝竹品弹,品酒说笑的喧哗夹着醉人的声乐,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张宝儿与华叔和袁风三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刚刚坐定,却听在人群的大笑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排众而出,说道:“感谢诸位光临铸剑山庄!” 说话的人便是铸剑山庄的庄主段连亭,他四十来岁的年纪,打扮得倒是有头有脸,新帽新衣新靴子,眉目俊整,神采飞扬,腰间佩着一把银光闪烁的七星长剑。 “段某今日请诸位旧友一聚……”段连亭的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狐疑的目光停在张宝儿与华叔身上。 张宝儿站起身来自报家门道:“段庄主,我姓张,他姓华,我们俩是蓝田县的捕快。” “哦,是捕快!二位光临真是令得蓬荜生辉!”段连亭话说的客气,但语气中却并没有一丝客气。 果然,段连亭话锋一转道:“可是段某今日宴请的都是老朋友,并未斗胆邀请二位。” 张宝儿淡淡一笑道:“你并未邀请我们,不过有人邀请了我们。” 段连亭诧异,便问:“是谁?” 张宝儿将血字条递给段连亭,段连亭看完后不解地问:“这是谁写下的血字条?” 张宝儿掏出血色牡丹手帕,一字一顿地道:“牡、丹、杀、手。” 大堂内一片哗然:“牡丹杀手?牡丹杀手来了?” “他在何处?” 张宝儿要的就是这种气氛,他扫视了一圈众人道:“我相信此刻牡丹杀手就在山庄里。” 段连亭似有不信道:“铸剑山庄只有一条木桥进出,木桥时刻有人守着,铸剑山庄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牡丹杀手又如何能进来?” 张宝儿笑了笑:“我并未有请柬,不也进来了?我想牡丹杀手要进来,总有办法。你当真相信一道悬崖、一座木桥能挡住天下莫敌的牡丹杀手?” 段连亭摇摇头道:“这些年来虽然牡丹杀手犯案累累,但却从未敢上铸剑山庄,山庄从未发生过行刺行为。” 张宝儿道:“一切都会改变。” “那要如何办?” 张宝儿看了一眼众人:“立刻让宾客们回客房,晚上切莫外出。” 段连亭眼见如此,只得让家丁张罗着送宾客回房,一场原本热闹的宴会,在转眼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肃杀的气氛。 待众人走后,段连亭盯着张宝儿:“希望张捕快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烦请段庄主配合一下,将宾客的名单给我!” 段连亭点头道:“这个自然!” 客房内,张宝儿看着名单,突然站起身来。 “怎么了,姑爷?”华叔忙问道。 “千草神医汤一平竟然也在宾客名单之中。” 华叔喜道:“汤一平惯善医药,有他帮忙,我们追查黑色药丸之事有望了。” 客房院子三面是墙,剩下便是一排长长的客房,只有唯一一个大门,数个家丁在大门前严密把守。 傍晚时分,张宝儿与华叔二人来到汤一平的客房前,敲了敲门。 汤一平拉开门,看着张宝儿二人,一怔后说道:“张捕快连夜登门,想来必有急事。” 张宝儿与华叔进了屋子。 掩上门后,张宝儿朝着汤一平拱手道:“我们确有急事需要前辈相助。” 汤一平问道:“是何事?” 张宝儿道:“不瞒前辈,朝廷数名官员被人下了毒,所下之毒十分特别,特来求救于前辈。” 汤一平略微犹豫,拈须答道:“汤某承蒙朋友厚爱,得了千草神医这一虚名。现在汤某年已老迈,老眼昏花,早已不能悬壶治病了。老朽实在是爱莫能助,张大人还是另请高人吧。” 张宝儿道:“汤神医似乎言不由衷,是否有难言之隐?” 华叔亦道:“汤神医莫非是忌惮那牡丹杀手?” 汤神医脸色一变,道:“我不认识什么牡丹杀手,又何来忌惮?” 张宝儿道:“但牡丹杀手已经潜入山庄中,现在山庄里人人自危,你能助我们对付牡丹杀手。” 汤一平沉吟后道:“我已经老了,不想再过问这些事情了。” 华叔冷冷道:“你如此闲情逸致,万事皆高高挂起,但是如果牡丹杀手要杀你,你该如何办呢?” 张宝儿亦道:“世上两个惯善医药之人,一个是安仁堂的徐郎中,一个是前辈你。徐郎中已经遭了牡丹杀手的毒手,我只怕牡丹杀手会冲着前辈来。” 汤一平淡然一笑:“老朽已到知天命之年,生死无常早已看破,天地如逆旅,人生如过客,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二位还是请回吧,老朽爱莫能助。”
汤一平说完便打开了房门,就要送客。 见汤一平如此坚决,张宝儿与华叔面面相觑,只得先行离去。 张宝儿和华叔住在一间客房内,他们的客房在中间位置,离汤一平的客房并不远。院子里种着五彩斑斓的花,开得正艳,但院子里空空荡荡,全无人气,显得冷清寂寥。 张宝儿皱眉道:“华叔,你不觉得这汤神医的言谈反应都有些古怪。” “是有些奇怪!”华叔点点头道:“我们且明日再来,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不信他会如此铁石心肠。” 回到客房里,张宝儿倒头便睡。 华叔不解衣带,披衣而睡,将长剑牢牢抓在手边。 第二天天一亮,突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华叔急忙起身急忙开门,只见门外是一个侍女,正在紧张地用手比划着什么,她竟是一个哑女。 哑女一番比划之后,华叔才明白了大概意思:庄主要他们到客房的最后一间去,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张宝儿在一旁也看明白了,二人急忙来到客房的最后一间。 段连亭与汤一平早在房间里,两人双眉紧皱,他们身旁躺着一具脸庞浮肿的尸体,尸体旁是一个木水桶,地上流着一大摊水渍。 张宝儿上前询问道:“这是?” 段连亭道:“这是张家堡的堡主张振。” 华叔问道:“他怎会这样?” 段连亭道:“清晨巡查的家丁路过屋外,看见有水从门缝下浸出,家丁便敲了几次门,屋里却无人应答。家丁于是推开房门,只见一个人脑袋栽倒在水桶里,一动不动。家丁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应答,家丁赶忙来报告给我。我得知后立刻叫上汤神医一起前来察看,只见张振头栽倒在盛放着洗澡水的水桶里,全身已经冰凉。” 汤一平说道:“我初步检查后,发现张振是在水桶中溺死的。” 华叔不解地道:“张振乃一方豪杰,如此一个人,怎么会在水桶中溺死?” 段连亭道:“张振昨夜喝了不少酒,看样子他是回房后想洗把脸,结果酒气上头,不省人事,一头栽倒在水桶里。” 张宝儿蹲下察看尸体,但见脸颊浮肿,显然是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全身上下并无受伤的痕迹,也无内伤的迹象,他点点头道:“初步来看,他并非是受外力致死的。” 张宝儿又打量整个房间,房间中一切井井有条,并无外人人侵的迹象,他向段连亭道:“方才你说家丁推开了门,证明门并没有上锁。” 段连亭点点头:“门是掩着的,我想张振昨夜喝得醉醺醺的,回到房间后只是合上门,并未上锁。” 汤一平叹道:“醉酒误事,张振这一误,误掉的是自己的性命。” 张宝儿却冷冷地道:“酒后溺亡只是表象,这是谋杀!” 段连亭惊问道:“谋杀?是谁,是谁杀了他?” 张宝儿淡然道:“自然是牡丹杀手。” “他人在哪里?” 张宝儿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张振便是被他害死的。” 汤一平道:“但在张振身上并未发现有受伤的痕迹。” 段连亭亦道:“这间房是这排客房的最后一间,如果牡丹杀手要加害张振,必须路过一整排的客房,宾客中有不少武林高手,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听闻,试问有谁能悄无声息地从他们门外走过去?” 张宝儿问道:“这客房的前一间房是谁人居住?” 段连亭道:“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富豪——陶万。” 张宝儿又问道:“再前一间房呢?” 段连亭:“是石进夫妇。” 张宝儿低头思索,段连亭追问道:“难道张大人认为我的宾客中有人便是牡丹杀手?” 张宝儿点头:“铸剑山庄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想要潜进来的确很难,所以我推断你的宾客中有一人便是牡丹杀手。” 段连亭直摇头:“我的宾客都是故人旧友,他们均来过铸剑山庄数次了。” “这并不能排除嫌疑。” 汤一平奇道:“即便真有牡丹杀手,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此房间,但是张振亦身怀武功,他如何能悄无声息地让张振溺亡呢?” 张宝儿分析道:“也许牡丹杀手先下了迷药,迷倒了张振,然后让他头垂在木桶里,制造酒后溺亡的假象。” 段连亭道:“如何证明你的说法?” 张宝儿道:“解剖张振的尸体,察看他的胃,一验便明白。” 段连亭为难道:“张振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他亲属的同意,又岂能随便解剖。万一只是一场意外,张振亲属兴师问罪,我如何担待得起?” 张宝儿道:“段庄主,你赶快发一封哀信给张振的亲属,并征询他们的同意,我让蓝田县的仵作迅速赶到山庄!” 段连亭道:“即便张振的亲属同意,这一去一来,至少也要三四天。” 张宝儿喃喃道:“三四天,只怕太迟了。” 段连亭正色道:“无论如何,没有征得同意之前,谁都不能妄动张振的尸体,就算你们是捕快也不行。” “我们墨守成规,牡丹杀手却没有规则。”张宝儿盯着段连亭道:“你们早晚要为迂腐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