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亏空
陈桥来到县衙内宅,见到了张宝儿。 张宝儿似笑非笑地瞅着陈桥:“陈主薄的病好了吗?” “好了,好了,多谢县令大人记挂!”陈桥惶恐道。 张宝儿压根不提陈桥鼓动书吏告病之事,就好像从没发生过这事一样,他问道:“这么说陈主薄已经能办差了!” 既然张宝儿不提之前的事情,陈桥当然也不会提。不过,这一次陈桥学聪明了,他牢牢记住了陈书吏的话,不敢得罪张宝儿半点。 陈桥恭恭敬敬道:“有什么差事,请县令大人尽管吩咐!” “正好我手头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张宝儿直截了当道:“你帮我去查查县衙仓粮、库银存留数额,造个册子给我。” 陈桥虽然不知张宝儿这是何意,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应道:“属下遵命!” 见张宝儿没有再说话,陈桥便告辞道:“若县令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 张宝儿点点头。 陈桥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张宝儿突然喊道:“陈主薄!” 陈桥愣了愣,赶忙道:“县令大人还有什么事!” 张宝儿意味深长道:“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不少亏空,若陈主薄在里面也有份,最好在给我册子之前,先设法把亏空补上!”栢镀意下嘿眼哥关看嘴心章节 听了张宝儿这话,陈桥心头一震,他不知如何作答。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你可能不知我这么做是何意,但有人知道,你一问便知!” 陈桥只得点点头,匆匆离去。 张宝儿的话,让陈桥摸不着头脑,他有一肚子的不解,无奈之下只好来找陈书吏。 陈桥将陈书吏喊入自己的房间,陈书吏听了陈桥的述说,面色如常安慰他道:“这是好事,你不用担心!” “好事?”陈桥一头雾水:“我怎么看不出来这是好事?” 陈书吏分析道:“若我没猜错,县令大人是准备以县衙仓粮、库银亏空一事做文章,拿有些人开刀了!” 县衙仓粮、库银向来都有亏空,一来是前任官员留下的亏空,二来是新上任官员在里面弄些油水,新上任的官员也不会过问前任官员的亏空。总之,这账上和库房的数量永远是对不上的,而且时间越长,这亏空是越来越大,各县都是这样,这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 “拿有些人开刀?”陈桥心里一哆嗦:“他想做什么?” 陈书吏瞥了一眼陈桥:“你放心,县令大人不是冲着你来的,吉温现在就掌管着六房,若县令大人真要拿你开刀,也不会把这事交给你了,直接去找吉温就能查的清清楚楚!” “可是……”陈桥犹豫道。 “我知道你是想说县令大人让你补齐亏空一事!”陈书吏接着分析道:“我估计县令大人是要对程清泉下手了,县令大人让你补齐亏空,就是为了到时候这事到时候牵连不到你,你不会连这都想不到吧?” 陈桥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他又犯起愁来:“堂叔,你是知道的,历任县衙官员都在吃着亏空,我当然也不例外,这些年下来,我少说也得补八百两银子,可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这如何是好?” 陈书吏断然道:“拿不出也得拿出来,县令大人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了,万万不能因为这事让县令大人作难。你若补不上这亏空,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就很难说了!” 说到这里,陈书吏叹了口气道:“你也别犯愁,我家里还有二百两银子的积蓄,你先拿去吧!” 陈桥正要推辞,却突然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陈桥打开门,却见华叔出现在面前。 陈桥知道华叔是张宝儿的心腹,赶忙将华叔请入屋内,客气道:“华捕快,是不是县令大人有什么吩咐?” 华叔淡淡道:“县令大人让我来找陈书吏!” “找我?”陈书吏有些奇怪。 华叔直截了当道:“县令大人让我告知陈书吏,他刚上任,前一阵子陈书吏辛苦了,他让我给您送来一张银票,以示谢意!” 陈书吏正要推辞,却听华叔又道:“县令大人还说,这银子是他自掏腰包的,他知道您急着用银子,所以请您不要推辞他的一片好意,务必要收下!” 听了这话,陈书吏不再推辞,朝着华叔一恭道:“替我谢过县令大人!” 华叔离开之后,陈桥奇怪地问道:“县令大人怎么会给您送银子呢?” 陈书吏低头看了一眼银票上的数目,一共是九百一十二两。 他感慨道:“若我没估计错,这九百一十二两便是你这些年的亏空,县令大人这银子不是给我的,应该是借我的手给你的!” 听了陈书吏的解释,陈桥恍然大悟,与此同时,陈桥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感激来。自己一直与张宝儿作对,可张宝儿却以德报怨,单是这份胸襟,便不是自己比得了的。 …… 将查证县衙仓粮、库银亏空一事交给陈桥之后,张宝儿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剿灭土匪上了。他做了县尉之后,就让人给各个山头的土匪送去了信,让他们在三个月之内全部投降,如今眼看着三个月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土匪们却一家也没有动静。 当然,这结果早就在张宝儿的预料当中,若是他们这么轻易就同意投降,曲城也不会被土匪祸害这么多年。既然招降不行,那就只有动真格的了。 曲城最大的土匪有三家:青云寨、老爷岭和石人山。 青云寨的三头领韦耀辉已死,二头领秦卫已经向张宝儿归降,大头领周纯整日昏睡如同活死人一般,如今的青云寨已经在四头领吴辟邪的掌控之下了,张宝儿随时都可以灭了他们。 张宝儿现在更多关注的是老爷岭和石人山的土匪。 要剿灭老爷岭和石人山的土匪,宋郎中是关键,早在半个月之前,他们已经启动了计划,这个计划的来源于宋郎中的一次诊病。 二十多天前,一个山民被人砍伤了,他找到吴德的医馆哀求救命。吴德向他要银子,可山民只拿出几个铜板。 吴德的驴脸拉得更长了:“我的医馆不是给穷鬼开的!” 说完,就把山民轰了出来。 山民无奈之下只好到宋郎中的医馆碰碰运气,宋郎中和吴德截然不同:“这点小伤几个铜板就够了。” 宋郎中一问才知道,山民是山里的采药人,今天他在老爷岭采药时,遭了土匪的劫杀,幸亏他腿快逃下了山。 宋郎中还了解到老爷岭有一种毒性特殊的蛇,人被这种蛇咬,能挨三个时辰,如再不解毒,必死无疑,而解这蛇毒的药极难配制。 宋郎中从熟知草药的山民嘴里,知道了解药的成分,悟出这药中只有一味是罕见的。 宋郎中知道张宝儿正在为剿灭老爷岭土匪而犯愁,便将情况告知了张宝儿。 张宝儿听罢,用蛇剿匪的计策就在他脑海中形成了。 张宝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宋郎中,宋郎中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第二天天没亮,宋郎中背着药篓出门了,像是去采药。 傍晚回来时,宋郎中的衣衫变成了条条碎布,脸上留有几道血印。 经过七八日的努力,宋郎中终于配成了解药。 听到了宋郎中配成解药的消息,张宝儿与赵朗真赶忙来到宋郎中的住处。 “宋郎中,情况怎么样?”张宝儿问道。 “解药成功了,这种蛇很难捉,为捉蛇我可花了不少工夫!”宋郎中指了指屋角的事个竹篓道:“我只须藏身在匪徒必经山路旁的荆棘丛里,等陆二经过时,放出蛇咬他。他被蛇咬后要想活命,只能进城寻医救治。到时候,我不会一下治好他,这样就能经常进入老爷岭给他瞧病,你的计划就有机会实施了!” 老爷岭的大头领陆二虽是土匪,但却jian诈无比,从不轻易相信外人,更不允许外人进入山寨。陆二被蛇咬之后,整个曲城只有宋郎中一个人能治,陆二就不得不让宋郎中进出山寨了。 张宝儿点点头,嘱咐道:“宋郎中,你自己要小心一些,这些土匪个个都杀人不眨眼。” “放心!”宋郎中笑了笑道:“土匪也是人,他们都惜命的很,我不治好陆二的病,他们是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 主薄厅内,坐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坐着的是主薄陈桥,站着的是县衙粮库的管事白顺端。 白顺端以前也是读书人,科考无望之后,在县衙谋了个差事。粮库管事是个小官儿,俸禄很少,生活很清苦,仅能糊口,白顺端不免有些怨言,做得也很不尽心。 “我讲了这么久,白管事还不明白吗?”陈桥皱着眉头问道。 陈书吏再三交待,让陈桥一定要把县衙亏空造册这件事情做好,陈桥当然不敢怠慢。各库明面的账上只有亏空的数目,却没有亏空的原因和具体某人得的好处。陈桥做主薄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些管事都记着私账,可让这些管事将私帐拿出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想得罪人。 在陈桥的劝说下,其他管事都将私账交了出来,可偏偏在白顺端这里却遇到了麻烦。 白顺端苦着脸道:“陈主薄,不是我不交,你知道我这人很懒的,这些年我就没记私账,我拿什么交呀!” 白顺端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陈桥也没耐心了,他站起身来,对白顺端厉声道:“这事是县令大人交待的,县令大人的手段想必你也听说了,若你能扛得住你就扛吧!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若三天之内交不出来,你自己向县令大人解释去吧!” 白顺端恍恍惚惚,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 夫人和女儿锦娘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白顺端,一见到他铁青着脸色,都给吓了一大跳,忙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顺端把陈桥逼他交出私账的事说了,然后哭丧着脸说:“陈桥这是要逼死人的架势,真是让我左右为难呀!” 锦娘紧张地盯着白顺端:“阿爹,你真的没有记私账吗?” “怎么会不记呢?”白顺端道:“哪个管事不记私账,那可是保命符!” “那你交出去不就结了,有什么为难的?”白锦娘奇怪道。
“那私账上除了张县令没有亏空,哪个县衙官员没有亏空,尤其是前任的郑县令和现任的程县丞,那亏空可就大了。郑县令被免了官也就罢了,可程县丞还在,我若将私账交上去,他岂不是恨死我了?”说到这里,白顺端叹了口气道:“再说了,陈主薄也有亏空,我若将私账交给他,万一他将私账毁了,我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白锦娘眼珠一转,对白顺端道:“阿爹,您先吃饭,我出去一会!” 说罢,白锦娘急急出了屋子。 白锦娘来到县衙门口,对看门的衙役道:“这位大哥,麻烦您帮我喊喊刑房的宋佳成,就说我有急事!” 看门的衙役见过白锦娘,知道他是白顺端的女儿,自然不会为难她,便进去为她喊人。 不一会,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男子从里面出来,这个男子正是宋佳成。 宋佳成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原来是靠着教书勉强度日,因他颇有才华,锦娘才对他一见倾心。只可惜宋佳成连彩礼钱也掏不出来,白顺端很瞧不起他,两个年轻人的事就给耽搁了。 前不久,县衙公开征招六房书吏,宋佳成顺利的考入了县衙,现在是县衙刑房的书吏。 “锦娘,出什么事了,这么急?”宋佳成关切地问道。 白锦娘将父亲遇到的麻烦事说给宋佳成,最后她忧心忡忡道:“佳成,你一定要帮我出个主意,阿爹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宋佳成听罢,微微一笑道:“我当什么事呢,这有何难办的,让你阿爹将私账交出便是了!” “可是……” 不待白锦娘说完,宋佳成接过话道:“张县令是个好官,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百姓好,那些亏空,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早就该查了。告诉你爹,不用怕得罪程清泉这些人,有张县令在,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至于陈桥嘛……” 宋佳成思忖道:“陈桥也不能不防着点,最好是直接将私账交给县令大人,这样既不用担心将来说不清楚,又能给县令大人留下个好印象,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白锦娘不住点头,高兴道:“你说的有理,我这就给阿爹去说!” 宋佳成赶忙叮咛道:“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是你说的又如何,你怕什么?”白锦娘嗔怪道。 宋佳成苦笑道:“你阿爹本就不喜欢我,若说是我说的,肯定又得讨他的嫌!” “我心里有数就成,不用管我阿爹!” 白锦娘告别了宋佳成,回到家中,将宋佳成所说的原封不动告诉了白顺端。 白顺端听罢,沉思良久,向白锦娘问道:“这是那个姓宋的出的主意吧?” 白锦娘不置可否道:“您别管是谁出的主意,就说说这么做妥不妥吧!” 白顺端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张县令如今得势,程县丞肯定是斗不过他的,可让我做这样的事情,心中总有些不落忍。” “又不是你一个人交了私账,别的管事都交了,您怕什么?”白锦娘一见白顺端这样,心中就来气道:“这么多年来,程清泉也没有帮过您什么,您凭什么替他担着?再说了,您若不交私账,张县令还以为你与程清泉是一伙的,到时候你就冤大了,有嘴都说不清楚了!” 白顺端瞅了白锦娘好一会,什么也没说。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账本取出,用包袱包好,转身便出了门。 白夫人喊道:“你到哪里去!” 白顺端头也不回道:“我找县令大人去!” …… “陈主薄,你看看这个!”张宝儿将一叠东西递于陈桥。 陈桥接过,打开翻了几页,不由惊诧道:“这不是白顺端记的私账吗?县令大人是怎么搞到手的?” “是白顺端自己送来的!”张宝儿淡淡道。 陈桥听了心中一黯:无论自己怎么说,白顺端就是不愿将私账交出来,可他却悄悄将私账交给了张宝儿,显然是对自己不放心。 张宝儿似是猜出了陈桥心思,他微微一笑道:“白顺端有他的难处,想法多一些也是正常的,陈主薄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陈桥赶忙陪笑道:“县令大人说的是,他交了私账就好,我绝不会为难他的!” 张宝儿话音一转道:“刑房的宋佳成是个好苗子,适当的时候,陈主薄可以提携提携他!” 从张宝儿那里离开,陈桥一直在琢磨张宝儿说那句话的意思。宋佳成只是刚进入县衙没几天的雏儿,他是怎么得到张宝儿青睐的?陈桥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不过,张宝儿既然安排了,陈桥就得要办。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手中的这份差事,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何不顺水推舟,将县衙各库亏空造册一事,交给宋佳成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