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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破冰道人

    此后一连几天,古辰天不亮就爬起身来,胡乱扒了几口饭,连柴也不砍了,直奔蔓青林而去。当钟岳几人来到时,他已练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钟岳见他如此勤奋,对他颇为佩服,是以教得更为认真,只要姿势稍有不对,便立即替他纠正过来。

    但他费劲唇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古辰该错的地方还是出错,饶是他嘴说也好,手教也罢,一旦练起剑来,古辰的姿势始终错误百出,上下半身无法协调一处,因此几天下来,别说沈小经、聂羽等人,便连钟岳都渐渐失了耐心,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古辰心中苦恼之极,他也知自己练剑时总是出错,但无论如何就是改不过来,自然而然就会犯错。他越是心怀愧疚,越是咬牙苦练,但也越是错的多,如此过了一个星期,钟岳几人也懒得教他了,均是各忙各事,任由他自己在一旁练剑。

    这一日清晨,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古辰来到平日练剑之处,只见四下无人,沈小经他们还未前来,便自顾自埋头练剑。不出一会儿,雨势渐大,他已然浑身透湿,寒风一吹,止不住发起抖来,便抹了一把脸,正欲寻个地方躲雨,忽见雨中慢慢踱来一人。

    那人着一件湛蓝色道袍,头戴斗笠,瞧不见面貌,身材矮小,偏又生得瘦弱,教人生出弱不禁风之感,腰间还挂了把淡蓝色的古剑。他来得极为突兀,古辰呆呆望着他,只觉这人虽然又瘦又矮,但往面前一站,竟有种如临山岳之感,不由得握紧了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那道士来至古辰跟前,将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来,淡然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古辰见这人约摸四五十岁年纪,颌下蓄着一蓬乱糟糟的胡须,神情颇为严肃,便老老实实道:“我叫古辰,是来这里练剑的。”

    “练剑?”那道士打量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是谁的弟子,怎会跑到这里来练剑?”他话到后来,语气陡转严厉,目中精光一闪。刹那间,古辰只觉胸口好似压上一块万钧巨石,登时一口气喘不过来,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

    “师父!”忽听钟岳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怎么来了?”那道士容色一弛,转过头去,只见钟岳遥遥跑来、身后还跟着沈小经、聂羽二人,脸上不自禁带着一丝笑意:“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们罢了。”

    沈小经笑道:“师父,你是来看钟师哥的还是来看我的。”那道士淡淡一笑,道:“你这小鬼,看谁不都是一样么?”

    聂羽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哀声叹道:“小经,你难道不知师父的心中只有大师兄吗,哪会记得我们啊。”那道士长眉一挑,笑骂道:“胡说八道,你大师兄如今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为师当然要留神着点才是。”

    沈小经撅起嘴道:“不就是个‘展腹’境界嘛,这有什么难的。”那道士笑了笑,不置可否。古辰却惊讶道:“钟师哥,这位道长就是你的师父?”

    钟岳还未说话,沈小经蓦地大笑几声,吹嘘道:“那当然,我师父破冰道人大名鼎鼎,天清宫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顿了一顿,转身对破冰道人笑道:“师父,这小子名字叫古辰,乃是卢天铸那老道的徒弟。”

    “卢天铸?”破冰道人不觉吃了一惊,皱起眉头,“你真的是卢师叔的徒弟?”古辰道:“卢道长并未收我做徒,只是准我留在这里罢了。”破冰道人虽觉诧异,但也未放在心上,缓缓道:“原来如此,方才贫道看你用的几路招式,是不是‘太虚点梅’?”

    沈小经道:“师父好眼力,不过他练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是练不会这一式。”古辰登时面红过耳,大觉窘迫。破冰道人沉吟一阵,才道:“为师方才在一旁瞧了半晌,这孩子出剑的力道全然不对,姿势掌握亦不得要领,也不知卢师叔是怎么教他的。”

    钟岳犹豫片刻,插口道:“禀师父,古师弟的剑法是弟子教的。”破冰道人面有讶色,奇道:“你为什么要教他剑法?”沈小经眼皮一翻,不忿道:“都怪那个卢老道不教他武功,所以我们才教他的。”于是将那天在屋棚内遭遇奕堂,之后又与其发生冲突之事一一说了,至于他们欲偷练“五剑聚灵阵”一事自是不能说的,便改口道怕奕堂找上门来,才要教古辰几招剑法,用以御敌。

    破冰道人听罢,不由大皱眉头,道:“苏玉衡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你们此番与奕堂结怨,恐怕从此事多。”他说到这里,眼中神光尽敛,轻轻哼了一声,轻抚腰间长剑,漫不经心道:“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为师还在,他就动不了你们。”

    他语气虽是淡淡的,但古辰听在耳中,心中忽地生出一个念头,仿佛这人只要一开口,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正思虑间,破冰道人微微一笑,转头对他道:“也罢,你既然是岳儿的朋友,又是卢师叔的弟子,贫道就指点你两招。”

    古辰愣了愣,还未反应,沈小经已然大喜过望,朝破冰道人一拜,笑嘻嘻道:“师父真大方,我就知道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说着用眼角瞥了古辰一眼,见他兀自傻愣愣站着不动,忍不住大力扯着他的袖子,轻声道:“你这蠢蛋,我师父随便指点你一下,你都要比现在强上十倍不止,还不赶快道谢?”

    古辰如梦初醒,赶紧对破冰道人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道长指点之恩。”破冰道人淡然道:“举手之劳,何须道谢。”转身折了一枝白梅,道:“贫道也毋须用剑,就用这枝白梅即可。”

    那枝白梅上孤零零挂着一朵花蕾,沾着露水,含苞欲放。破冰道人手腕一抖,蓓蕾上的露水尽数抖落。刹那间,古辰心生异感,忽见那待放未放的花骨朵儿遽然绽放开来,与此同时,那花蕊中竟忽忽悠悠地又生出三朵小小的花蕾,迎风怒放。如此一生三,三生九,梅花越来越多,越开越盛。不消片刻,但见天地间无数朵白梅飘零落散,片片花瓣漫天飞舞,铺天盖地也似,四周宛然已成白梅似地海洋,花浪如涛,汹涌奔袭,几乎将古辰淹没其中。

    古辰骇然失色,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钟岳几人的身影全然瞧之不见,好似这天与地都被层层花海隔开了。就在他惶然无措之际,忽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从花海中探了出来,仿佛带上了某种魔力,如浪般的白梅被一股无形吸力所牵引,如飘絮轻飞,纷纷聚敛在那只手掌之上,须臾烟消云散,消弭于无。

    古辰从未见过这等异像,不由得张口结舌,揉了揉眼睛,复睁开来,却见眼前情形一如往常,那枝白梅正好端端地捏在破冰道人手中,就像方才那奇景根本不曾发生过。再一瞧钟岳几人,亦是瞪大了眼睛,神情惊诧无比。

    沈小经最先反应过来,惊声叫道:“‘太虚点梅’,这是‘太虚点梅’!”破冰道人淡淡笑道:“你们瞧清楚了么?”钟岳容色欣喜,笑道:“师父,你这一招使出来,让弟子想通了不少剑势上的道理。”

    破冰道人长眉一挑,道:“哦?说说看,你想通了什么?”钟岳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所谓天宫七剑,追求便是一个‘气’字。常说‘气胜于形,万道无摧’,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剑术不在于一招一式,而在于这一剑刺出去,是否能压住对方的气焰,寻找气机的破绽,从而达到以气破敌的目的,这才是天宫七剑的精髓。”

    破冰道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赞许道:“岳儿,为师可以断言,你若是每日里勤于练剑,将来成就决然不在为师之下。”钟岳知他性子淡泊,平素极少夸人,这番话已是极高的评价,登时心下大喜,跪拜道:“多谢师父夸奖,弟子定会勤加练功,不负师父所望!”

    古辰却听得云里雾里,懵懵懂懂,一句话也不明白。破冰道人睨了他一眼,心下叹道:“这孩子心智愚钝,资质之差,真乃贫道生平仅见。唉,只怕武学这一条路子不适合他。”

    沈小经眉开眼笑,道:“不愧是钟师哥,一点就通,可比我聪明多了。”他说到这里,又对古辰道:“古辰,你这下明白‘太虚点梅’怎么使了吧?”

    古辰又羞又臊,低下头来,嗫嚅道:“我……我且试试。”一咬牙,挥动手中木剑,又勉勉强强地舞起剑来。但他出剑之时,整个身子仍是极不协调,上不动而下动,下不动而上动,显得滑稽怪异至极,沈小经等人见状,不由得大失所望。

    破冰道人蹙起眉头,心道:“罢了罢了,贫道仁至义尽,这孩子确实不是练剑的料子,教之无用。”念及于此,便再不看古辰一眼,转身对钟岳道:“为师尚有要事在身,要先行一步了。”钟岳惊道:“师父为何不多留一会儿?”破冰道人笑道:“有你在此看着小经几人,为师放心多了,至于那个孩子,唉……”他摇了摇头,缄口不言,大袖一拂,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