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是律师？
连夜的阴雨在天色放亮的时候停了，当火辣辣的阳光撕破阴云重新出现在天空的时候，闷热潮湿的空气又一次充斥到了东京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今天是台东区区议员选举正式投票的第一天，台东区地方选举管理委员会在元浅草地区设立了三个投票站，与以往的惯例相同，三个投票站仍旧设立在三所小学校园内，而其中规模最大的一个，就是方宏进正在观察的浅草鹿小。 为了能够保证会组内控制的选民准时到场投票，同时避免出现私自篡改选票以导致选票作废的情况，方宏进一大早就安排组下的成员全员出动，悄无声息的在各个投票站附近“盯防”。 尽管自二战结束以来，尤其是在赤军的势力被清扫出日本本土之后，各类选举的时候很少出现sao乱的情况，但南千住警署为了保证此次选举的顺利进行，仍旧在各个投票站布置了一定的警力。但警察能够管的到的罪恶，永远都只是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部分，而潜藏在社会阴影内的罪恶，他们永远都无法管到。 方宏进停车的地方，离着鹿小的正门有二百来米的距离，正好处在一个十足路口的左近，而离他停车的地方不到二十米远，有十几个举着条幅的年轻人在那里大呼小叫。这是极右势力的拥护者，他们打着的条幅以及口中喊得口号，无非就是要求实行天皇钦裁制度，摒弃西方式的民主政治制度。 坐在车里，方宏进看着手上的一份报纸，时不时还要端起放在手边的保温壶喝一口汤，整个人看上去闲适而又滋润。 报纸是刚刚从一个年轻人手上买的，名为《大日本国粹新闻》，是大日本爱国党自行刊印出版的一份极右报刊。就这么一份双八开、十六页的报纸，售价一千四百日元，价格是普通报纸的几十倍，内里刊登的内容，也都是一些极右翼学者近乎歇斯底里的奇谈怪论。 保温壶里的汤是当归炖乌鸡，功能补血养气，是那家中餐药膳店里的“敏姐”为他开出的饮食菜谱，只不过方宏进厨艺不精，炖出来的汤怎么喝都不是滋味。 两口汤喝了个大汗淋漓，方宏进顺手扯了一条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而后翻动着手上的报纸，掀到自己最想看的那一页上。 小优仓健，一个政坛上难得一见的老实人，过去曾经在早稻田大学执教，主要研究日本战国史，六年前投笔从政，以自由人的身份参选东京台东区议员……这是个很清廉的人，也是个很老实的人，可惜的是，政坛这个污水潭里不需要太过清廉的人，尤其是清廉的老实人，当然，最最不需要的，还是一个既清廉又老实同时还没有党派做后盾的自由人。 要抹黑一个政客，说难也难，可要说容易也挺容易，大前天从松本那里接到这件事，方宏进根本没有自己动手，只是一个宫本浅哲就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至于说具体的手段，其实也简单的很，无非就是找一个妓女，随便罗织一个借口，让她进一次小优仓健的宅邸就够了，而剩下的事情，松本那些人自然会办的妥妥当当的。 手头的报纸上，就刊登着对小优仓健的抨击评论，其中还附加了几张关于他****的照片，真实性很高，可信度也很高，但在方宏进看来，类似这样的抹黑恐怕还不是打击小优仓健的最终手段。如果这次小优仓健真的压倒土田胜选，那么今后一段时间内，他恐怕还将面临各种各样的麻烦，直到他被搞得身心疲惫最终自动辞去议员身份为止。 将整条消息看完，方宏进撇撇嘴，颇感无趣的将手中的报纸甩手扔到一边，又将他自己煲的那一壶粥拿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正准备喝上一口，就眼见右边的公路上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与一辆白色的女式摩托车撞在了一起。 因为抬头的时候，两辆车已经撞在了一起，所以方宏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何况重生后的他心境冷漠，对那些乱七八糟的身外事根本毫不关心，因此最初只是看了一眼，也根本没上心。 骑在摩托车上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一条泛白的牛仔裤，上身的白色衬衣在纤细的腰际打了一个扣，看上去倒是挺利落潇洒的，只不过因为头上戴着一副红色的头盔，所以也看不到长什么样子。 后面那辆黑色的本田轿车，正好撞在她那辆摩托车的后边，看样子应该是追尾，只不过撞得不是很严重，方宏进抬头看到的时候，摩托车上的女人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正在扶那辆倒在地上的摩托车。 方宏进抬头看了一会儿，就瞅见一个身上穿着粉色衬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急匆匆跑过去帮那个女人扶起摩托，而后又很有礼貌的给她鞠躬赔礼，看样子事故的责任应该是在他那一方的。两人还在那里交谈的时候，一个交通警急匆匆跑过去，应该是赶过去调解了。 方宏进看的索然无味，正准备将视线转开，事故现场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在交通警的调解下，原本还表现的谦恭有礼的男人，骤然间面色一变。他先是抬起一脚，把自己刚刚扶起来的摩托车蹬倒在地，而后伸手指着兀自戴了头盔的女人，看样子是在骂人。 方宏进正看得有趣，就见那女人慢吞吞的摘下头盔，顿时，一头过肩的长发从头盔里披散下来......不是那个中医药膳馆的“敏姐”还能是谁？ 要说起来，方宏进与这位“敏姐”也不过就是有一面之缘，他甚至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当然，也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了。可问题在于，这位“敏姐”是他的老乡，自从怀着怨念重生以来，方宏进在情感上变得无比淡漠，可在对待乡土亲情的问题上，却似乎比前世更加的热衷。当看到那个女人是“敏姐”的时候，他那张丑怪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下意识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推门下车，径直朝现场走过去。 尽管这里是投票站之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但日本人似乎天性有一种冷漠，对这种磕磕碰碰的小事不会很关注，所以四周也没有几个围观的人。 方宏进一路走过去的时候，那个穿着粉色衬衣的男人正在肆无忌惮的倾泻着怒火，他也不理会那个交通警的极力劝阻，一边朝敏姐的身前凑，一边指着她的脸呵斥道：“......你，必须向我赔礼道歉，并补偿我的一切损失......” “敏姐”一手拿着头盔，一手指着两车相撞的部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因为声音比较小，所以方宏进没听见。 “混蛋！”没成想那男人勃然大怒，他骂了一声，一把推开拦在他前面的交警，两个跨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扯“敏姐”的头发。 别看“敏姐”身材高挑，人长的瘦瘦弱弱的，但反应却是不慢，她在男人冲过来的时候，不紧不慢的一侧身，恰到好处的让到一边。 男人一把扯了个空，使出去的力气没能收回来，整个人被晃的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他一扭身，抬腿又朝“敏姐”踢过去，结果又被轻松的躲开。 方宏进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到他身后，伸手一抓，便从后面捏住了他的脖颈子。 如果仅从身材上看，方宏进比这个男人矮了至少半个头，可他那副身子骨却要比对方壮实的多，蒲扇般的大手捏住男人的脖颈子，只是稍一用力，对方就全身发软，别说是动手了，就连说句话都困难。 “敏小姐，咱们又见面了。”捏着男人的脖子，方宏进若无其事的朝“敏姐”鞠躬一礼，笑道，“不过好像每次咱们见面的时候，你总是会有一点麻烦。” “敏姐”看着他，一脸的诧异，顿了半晌，才说道：“藤川先生，怎么是你？” “敏小姐还记得我？”方宏进同样感觉颇为惊奇，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不仅记得自己，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啊，是，上次藤川先生帮了我那么大忙，我还没有机会向您道谢呢。”“敏姐”脸上一红，支吾着说道。其实她之所以能够记得方宏进，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因为这个男人长得太丑了，属于那种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就很难短时间内忘记的人物。 “不，应该是我向敏小姐道谢才对，你为我开的那几个方子很有效，”方宏进随口说道。 “这位先生，”在边上看着方宏进与“敏姐”客气，而那位一看就是白领的男士，却被他掐着脖子憋了个脸红脖子粗，被晾在一边的小警员忍不住插口道，“请您放开......” 他这话才说了一个开头，方宏进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下面的话随着身上的一个冷颤，又囫囵的咽了回去。 方宏进那副相貌原本就凶恶，即便是笑眯眯的时候，也能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而一旦他冷起脸来，哪怕只是一个凶厉的眼神，就足以让人感觉心惊胆战了。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也就是在暴力团对策法还没有出台之前，日本的黑社会与警方的关系远没有后世那般的融洽，黑社会社团火并的时候，警方即便是出动防暴警察也很难产生效果。再加上日本的法制规定警员上街巡逻，不能随身佩戴枪械，只能带着警棍之类的普通用具，因而警察对黑社会成员的威慑力小的可怜。这就出现了一种很怪异的现象，黑帮分子不怕警察，反倒是警察躲着黑帮分子。 方宏进捏着那个男人的脖颈子，衣服袖子自然滑落，首先露出来的，就是从手腕到整个小臂上刺着的青色纹身，在日本，纹身是不能随便纹的，但凡是刺了纹身的人，连公共浴池都不能进，因而刺有纹身的人只有两种：消防队员和黑社会。消防队员纹身是为了因公殉职后容易辨认尸体，他们的纹身面积小，而且有定式，永远都不会出现整个胳膊都纹上图案的情况。更何况就方宏进那一脸的凶相，估计也没有人会把他当成是消防员。 “我是敏小姐的私人律师，”一个眼神吓住小警员，方宏进扫了一眼被刮下一层漆的黑色本田，而后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有关这起事故的事情，可以交由我来处理。” “藤川先生是律师？”“敏姐”显然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因而掩饰不住惊讶的小声说道。 方宏进也不介意她这一句话戳穿了自己的谎言，他笑了笑，随口说道：“差不多吧，不过有些时候，律师处理不了的麻烦，我也能接手。” 这么说着，他一手捏了男人的脖子，将他扯到黑色本田的车边，冷着嗓子说道：“刚才我看得很清楚，是你撞了这位女士的车尾，所以，你应该向这位女士赔礼道歉，并赔偿她的一切损失。” 男人在他手里用力的挣扎，一只手从侧面绕过来，挥舞着就想去抓他的脸。 方宏进一偏头躲过去，嗓子里冷哼一声，捏着他脖子的手猛一用力，只听“咚”的一声，男人的腰被按的猛然折弯，脑门结结实实的撞在汽车的前机盖上。 这一下撞得足够狠，四周几个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儿压抑的惊呼。那位小警员在边上看的手足无措，心里犹豫半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上前制止，后面却有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扭头看一眼，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已经站了四五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为首的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一身宽松的和服却仍旧遮不住他的大肚子，看那副膘肥体壮的样子，估计体重最少也得有一百五公斤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