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一 主角做事,不一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暗室。 两人静坐。 一人身穿军服,一人满头红发。 却一样配有刀,一样是声名盖天的快刀手。 「锵。」 刀光照亮暗室,照亮了军人的脸。 他的刀拔到半途,刀光已逼住他的咽喉,几欲割开他颈上的动脉。 可刀光恰到好处的停了。 ——即使红发男子满腔杀意,他还是不得不停。 「这一年总算没白等。」 「……」 红发不作一语,收刀、起步,走至暗室门前。 「记住,你的结果只有两种,活着回来杀我,或是…」 红发拉开门,月光照出他左颊上的十字伤疤。 ——那个年代里,他是最出名的两位刀手之一。 「死着回来。」 ——人赠「拔刀斋」。 ----------------------------------------------------------------- 夜晚的墓园是不吉的化身。 即使风很正常地吹,你仍会觉得它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烛光偶尔点亮,你却误以为它是鬼火,被点火之人吓坏。 墓园若有半点声息,那更是最可怕的事。 僵屍、骷髅。 人类对死者,似乎总有着莫名的惧怕。 幻想它们会爬出掩埋的墓xue,用爪骨嶙峋的双手扼住你的脖子,把你拖下阴间作伴。 那虽不切实际,是心魔,是脑洞,但在二次元中却不能用虚假一词糊弄过去。 二次元本就虚幻。 「我总是在想,活骷髅是不是人类最初幻想出来的魔物?」 不过这类特殊的场地,自有特殊的妙用。 例如杀人。 无声无息的杀人。 在里世、在江湖,墓园是很常用的碰头地点。 「我不知。」 拔刀斋回答。 他依约而来,就看见了他很想看见又很不想看见的人。 ——心情很矛盾。 ——因为人就是矛盾的动物。 「不必在意,因为我这个人跟骷髅有说不出的缘份。」 问者带着刀,漆黑的刀。 外型不独特,也算不上神兵利器。 可墓地中的神秘一遇着它,就欢欣雀跃起来。 ——死亡。 可死亡又不算神秘,因为它常见,因为它常在。 就在你触摸不到的地方。 矛盾也。 「那麽,有何贵干?叙旧?」 问者又问。 「杀你。」 拔刀斋简洁有力。 「看来那封挑战函是真的。」 「我做事向来认真,不像你们。」 拔刀斋是特别的。 那个时间点里,他从不会笑。 ——就像现在。 「理由呢?家人被胁持?」 「只说中一半。」 「另一半呢?」 「他跟我立下一个赌约。」 「赌约?」 「比试拔刀的速度。」 拔刀斋说出他最拿手的一件事。 「你当然输了。」 「所以我站在这里。」 拔刀斋动了动身,示意一下他腰侧的一把名刀。 「……你随时可以拔刀。」 问者不想再问。 「你不打算问问详情?比如决斗的经过?」 拔刀斋不心急。 「因为你输是理所当然。」 「哦?」 「因为你『不杀』,因为你有了妻儿,因为你终究分心了。」 问者根本不必问。 「你跟他比武时,想必很有自信,认为自己的拔刀还是不会太慢,但我敢肯定,你的刀还未出鞘,他的刀已逼住你的咽喉。」 「对,你说得很对,你当年临别时对我说的话,几乎全应验了。」 『不杀』影响武功发挥,家室拉低武功高度。 而且,拔刀斋还欠缺某帅的机智。 「精神物理互相影响,『不杀』虽是意境美好的主义、道德满点的主义、聚集人心的主义,却不太适合你我这类人。」 有能力的人。 尤其是有超卓杀人能力的人。 「即使我不杀,还是有人会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杀人?」 「身不由己,几乎是真理。你要是不想杀人,从最初就不应拿上剑,踏上这条路。」 ——荆棘途。 「你呢?你又想不想杀人?」 「……我只可以回答你一点。」 「哪一点?」 「我是天生的疯子。」 他们杀人的手永远不会软。 「……」 拔刀斋静了下来。 「但他还是聪明的。」 「对,他知道可以击败荒废下来的我,但他不可能击败巅峰时期的我,更不可能杀得了你!」 「所以他才找上你,还逼你立下这种赌约,因为他知道要是强来,你一定不会尽心办事,很有可能会有变数。」 「他熟悉我这种人的性格,定下的誓约从不反悔!」 重义守信,是多数主角们的通病。 ——亦为美德。 「如果你圆滑一点就好了。」 「你又何尝不是这种人?」 「所以我从不轻易许约。」 一诺千金的沉重与高大,不是一般人能了解。 问者为此,已付出数年的光阴。 那真的不短。 「而今夜,你我间必须留下一个人在这里,让他得知。」 「是你?还是我?」 「你拔刀那一刻就水落石出。」 可拔刀斋仍然没拔刀。 他当然是要先拔刀的一方。 因为是他要杀问者,不是问者要杀他。 问者巴不得拔刀斋不守信用,抛下刀剑,走得越远越好。 可拔刀斋一不拔刀,二不逃逸,只是说话。 「不急,我们再聊一会,以後只怕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一个人要死在这里,嘴巴要被永久地缝上。 「好,再聊一会,你想聊甚麽?」 问者也不急。 因为对方是战友,是朋友。 「你猜我带甚麽刀来?」 拔刀斋的刀自然不是逆刃刀。 那把刀对拔刀斋来说,是最大的咒缚。 「日本刀谱中,能伤害我的,无非七把。」 「哪七把?」 「天下五剑。」 童子切、鬼丸、三日月宗近、大典太、数珠丸。 「另两把又是?」 「草薙剑,以及…」 「村正。」 拔刀斋代问者说了出来。 「可寻常的村正还不行,必须是最初的那一把。」 「胧村正。」 「村正的原型、村正的初号机、村正的最高杰作,你已把它带来了?」 问者眼睛发亮。 「带来了。」 「这样,你幕後的人,我大概心知肚明了。」 「你猜?」 「不列巅,拔刀者是理查德。」 「全中。」 早年,胧村正流入不列巅皇室的宝物库。 「好手笔。不列巅已从『一年战争』中恢复过来?」 「似乎是。」 「他们又打算进军极东了?」 「应该没错。」 「嘛,但那跟你跟我,都再无关系。」 那些事,他们早就看透了。 ——故而,隐於朝野,隐藏锋芒。 ——深藏身与名。 --------------------------------------------------------------------- 几点寥落。 几许春秋。
几瓣落叶。 「好像该拔刀了,剑心。」 「不急,真的不急。」 拔刀斋仍不拔刀。 他在等甚麽? 「……我忽然想起一事。」 「尽管说。」 「传闻先前志志雄与高杉合作,要毁了江户,但好像被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打退了,志志雄一派还全灭。」 「那确是一宗大新闻。」 「其中一个不用说,自然是阿银,另一个莫非是…」 「是我。」 「剧本果然没出差错,但是一个新问题就诞生了。」 「甚麽问题?」 「志志雄的死因。」 「有甚麽不对?」 「一刀。」 「哦?」 「你只用一刀,就杀了志志雄?」 这实在不对路。 以JUMP的风格,这种Boss战应该是磨磨蹭蹭,双方尽情展现能力,各种挂,各种杀,直到剧情杀才止息。 「拔刀若练出水准,又何须第二刀?」 一刀就够了。 「你已把天翔龙闪简化为一招?」 「对,一刀。」 一刀足以分生死。 「很好,你确已超脱Jump的局限,达到令我另眼相看的境地,今夜这一决,总算有看头。」 问者正色。 「没有把握,我怎敢来?」 因为来了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 两人继续聊,不断聊,彷如忘记今夜的约会,今夜的死斗。 ——直至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钟。 「你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不错,天时。」 拔刀斋朝西,问者朝东。 「你的智商,也超脱Jump的框架了。」 无脑打,又是Jump大多主角共有的弱项。 「所以,我有把握。」 他已成长。 「那再说一次——」 问者脸无表情。 「你随时可以拔刀。」 两人如绷紧的弦,又如不动的山。 两人都渴望解脱,都渴望决胜时刻的到来。 然後…… 黑暗过後,就是光明。 最黑暗的时候过去了,光明的一刻随之降临。 那照耀天地的第一道晨光,不出所料地令问者合上双眼。 可拔刀斋并没第一时间拔刀。 因为他知道问者对这一瞬必定全神戒备,未必能得手。 故而他不拔。 因为主动权在他手里,他有选择的悠余。 这一战,他自认有十足的把握。 「——」 可盯着问者,他忽然忆起那一位同样值得尊敬的师父。 ——在那天地变色的一刹。 ——在那九龙汇聚的一瞬。 ——他拔刀。 ——他死亡。 ——因为那一刀着实太快。 ——再轻簿的铁块加速到那种境地,就算不开刃,中刀者也绝无幸存之理。 ——就如子弹。 现在他面对着问者,心里却浮现出不尽相同的感受。 他心为剑所天成,天生就是个剑客。 身体里流淌着的,全是剑客的血液。 就像志志雄虽为枭雄之资,也有血脉躁动的一时,他又何尝没有? 他总有一种感觉。 他接受此次赌博的其中一个原由,就是那处於他心底的剑客之血在沸腾,那潜藏心中多年的一个奢望在呼叫。 ——他想比一比。 ——比一比谁的刀更快! 於是他拔刀。 ——拔刀时就是死亡时! 谁的死? 他的。 「不列巅…不列巅…」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