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二章 粮
山东临近京城,是京师的十分重要的战略要地,而且山东齐地更是物产丰富,盐铁众多,大明朝历代皇帝对其都十分重视。可是,数十年来山东地界却十分的不安宁。撇开贪吏和天灾不说,山东就有两大害: 一是响马,朝廷为了与北方的蒙古余孽作战,需要大批的战马,而地方上战马的哺育和喂养全部分发到了普通的农户手中,山东地界很多农户都要领养一批马驹,将其喂养大,然后再上缴到地方官府手中。战马的喂养直接算成劳役,是无偿的,而小马驹如果在喂养过程中残废或者病死,喂养的农户就必须用银两来赔偿,这样做就导致了很多农户的破产,而山东地界又多马,破产的农户很多人直接带着马匹上山落草,出来劫掠时,马匹上都挂有铃铛,被称为响马。山东响马彪悍,又不像别的地方的土匪,只是占山为王,每次官兵大规模围剿都依靠坐骑战马四处流串,来去如风,地方上的官兵对其是无可奈何。 第二害就是白莲教,白莲教乃大明朝第一邪教,大明朝建立至今,多次组织地方上的暴动,且每次围剿之后都如同野草一般,春风吹又声。大明初期,山东地界就爆发了以唐赛儿为首的白莲教起义,波及山东全境,后来镇压成功,却放跑了唐赛儿,明成祖大怒,要求地方全力围捕,而民间传出唐赛儿已削发为尼或为道姑的传说,明成祖下诏“尽逮山东、北京尼”。不久又下旨“尽逮天下出家妇女”。先后被逮捕。受害者达数万人,然而仍无法获其踪迹。直到今日,山东依旧是白莲教教徒最多的地区。 张延秀明天就要陪着户部右侍郎杭琪去山东济南了,这杭琪乃是齐党的第四号人物,齐党算是新党,很多都是由子虚帝亲自选拔的官员,大多是京师山东人士。齐党的头号人物就是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张延秀的舅舅温邵弘也算是齐党中人,两人又是世交,关系很不错。可张佐跟齐党的关系却很差,张佐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拥有监视百官的权力,齐党一派很多官员家属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因此双方关系非常不好,但是齐党与张佐相处至今却没有一次攻伐过张佐,而张佐本身也很少找齐党的麻烦。 张延秀今天在家中好好地跟潘怡婷和郑香伶缠mian了一整天,然后又跑去逗了逗小迷糊,一整天就这样轻松的过去了。知道张延秀要出门办差,张延秀的母亲和姨娘们还是跟平常一样,说了几句祝愿平安的话,就都希望张延秀早去早回,她们已经习惯了张延秀动不动地出门远行。小迷糊还是跟平常一样,拿着一份长长的物品单子交给了张延秀,还说等张延秀回来会做出更好吃的让张延秀尝尝。郑香伶也跟上次一样,说一定在家里好好孝顺夫人和老爷,等着张延秀回来。就剩下潘怡婷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平时最明理的潘怡婷现在对张延秀真是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一听张延秀又要出门,先是哭得跟泪人儿似的,然后又说要跟张延秀一起去济南,这下可让张延秀为难死了,潘怡婷本身不懂武功,不会保护自己,路上出了点差池怎么办,更何况这次去济南张延秀不过算随从护卫而已,根本就没有权力随身带自己家的丫鬟。可在潘怡婷,张延秀总是狠不下心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张佐求救,而张佐的做法也很简单,谁要胡闹,就把谁赶出家门。最后,张延秀带着张承德、小单、老陈还有十名锦衣卫跟着杭琪上路了。 户部右侍郎杭琪一路上可是风光无比,前有衙役开路,身边有锦衣卫护送,走在路上所有人都要回避,坐在轿子内的杭琪舒服得很。不过张延秀却不大喜欢这个杭琪,第一次见面,这家伙就一直在说他与温邵弘的关系是多好多好,还一直说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张延秀,这是温邵弘对他的嘱托,整天一副前辈的样子,这让张延秀非常不高兴,能做张延秀前辈的,可还没几个。更可气的是,杭琪竟然一直对张延秀说,希望张延秀能看在他和温邵弘的面子上,沿途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一副十分害怕张延秀惹事的样子。真是眼不见为净,最后张延秀干脆尽量不去跟杭琪碰面,碰见了也只是表面上客气几句,其他的一句话都不说。 杭琪每到一处,总是要停上一天,见一见当地的官员,然后就是酒席上的叙旧、谈辈分,轮情谊,张延秀只参加了一次就不再参加了,实在是无聊死了,张延秀本身也很奇怪,他不喜欢别人批评他,但他也更不喜欢别人的奉承,甚至听一些奉承的话会让张延秀很生气。 之后的日子里,所有的应酬张延秀都扔给了张承德,虽然不能乱走动而很无聊,但最起码不用被人烦。这几天张延秀也冷静了一下,他突然发现父亲张佐对为自己安排的这次出外办差也有问题。如果是平时,最多只是派像张承德这样身份的人护卫,根本不会用到张延秀这种千户级别的人,而且张佐是一再吩咐张延秀不要惹事。那个杭琪也很有问题,虽然杭琪没有说出口,但张延秀也看得出来,他对这次让张延秀来护送他很有意见,一副怕张延秀坏事的样子,张延秀想着想着,越想越不对劲,直觉告诉张延秀,张佐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好不容易到了济南,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一到济南城,济南府附近的大小文官都一齐出来迎接杭琪,那架势,跟迎接钦差没两样。左右布政使,济南附近的知府、知州、知县全都来了,看着眼前这闹热劲,张延秀皱了皱眉头,一进驿站,张延秀马上把手下人都招来。 “虽然我不清楚父亲派我到这来的用意,但就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眼前有个大麻烦!”张延秀用手指敲打着济南官员送来的锦盒。“少爷,我没看出什么麻烦啊,不就是送了些礼物过来吗?收下就是了。”张延秀直接把锦盒扔给张承德,让他打开,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件玉器和一些银票,银票大约有五千两。“少爷,你不会是嫌他们送的银子太少吧,不过这些加起来最多才七千两,那些人的确是太小气了。”张延秀白了一眼张承德,然后看向老陈。“老陈,你说说。”老陈接过张承德手中的锦盒,放回张延秀面前,说道:“不过是简单的检查官仓中的粮食,根本就不必户部右侍郎亲自来,其实只要派一个户部当差的普通官员就可以了,济南这边也有问题,根本就不必这么多的官员前来迎接,而且我们一到济南他们就送了这么一份厚礼过来。少爷,官仓里的粮食有很大的蹊跷。”张延秀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少爷,那不就是说我们又有事情可做了,而且又是条大鱼。”小单有点兴奋地说道,而张承德的此时也是满脸兴奋的样子。张延秀看这两人,却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是锦衣卫,又不是御使巡案,官员腐败并不是我们管的,更何况手伸太长的话,我们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rou中刺,再加上我们本身也不干净,一不小心就得翻船。再说,来的时候父亲一再嘱咐我,不要惹事。” 听张延秀这么一说,两个兴奋的人马上就暗淡,张延秀讲的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张延秀这么一说,也就是张延秀的决定,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可是少爷,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我们不能白来一趟,我们可以不管,但是可以想办法把证据抓在手里,至于接下来怎么做,我们完全可以回到京城后再请老爷定夺。”老陈也不想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弃了,因此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张延秀本来就不怎么安分,但是以前吃的亏太多,不得不小心点,更何况出来的时候一直有人嘱咐他不要多惹事,因此不得不做放弃的打算。现在老陈提了这么好的建议出来,他也高兴。不过张延秀现在已经学会了全方面的考虑,他说道:“明天杭琪就要去核查官仓中的粮食,也许我们现在猜错了,也许真的有问题,但是是别的问题,现在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老陈,这里你经验最多,明天你多留点心,偷偷检查一下粮仓里的粮食。承德、小单,你们明天尽量掩护老陈,千万不能让那些官员发现我们在做什么。”事情就这样定了,所有的人也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日,杭琪跟张延秀一行人来到了济南府的粮仓重地,本来杭琪是不想张延秀跟他一起来的,他还特意一大早去找张延秀,劝说张延秀去城里走一走,见见济南的风土人情,风景名胜。但是张延秀拒绝了:“本千户本来就是依照朝廷的命令护卫杭大人的,过去的几日本千户实在是有失职之处,今日专门向杭大人请罪了,之后的几日本千户一定恪尽职守,时刻守护在大人身边。”见张延秀一再坚持,杭琪不得不同意让张延秀同去,但是他一再嘱咐张延秀,要张延秀时刻留在他的身边,不要随意乱闯,心里则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应付这个极会惹出事端的张延秀张千户。 粮仓之内,张延秀一直紧跟在杭琪身边,这让杭琪多少有些放心。看守粮仓的管粮官正跟杭琪身边,将一本本帐册交给杭琪看,并领着杭琪到处视察,张延秀在杭琪身边认真的听着,济南府官仓中原有粮食五十万石,去年赈灾用去了二十万石,现粮仓中共有粮食三十五万石,其中的五万石是去年赈灾中从江南调过来的。杭琪将粮仓的帐册看了几眼,然后将所有的帐册交给他的师爷,自己则蹬上了梯子,打开一个小粮仓的盖子,向下看了看,满仓金色的小麦呈现在他的眼前。随后杭琪又向另一个地方走去,而跟在杭琪身后的老陈趁别人没注意,对着小粮仓的底部踢了几脚,听着声音皱了皱眉头。 杭琪一行人来到一座大仓库内,里面堆放了很多麻袋,听管粮官说麻袋里面装的都是粮食,杭琪只是随便打开了一袋麻袋,里面装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仓库中央一些兵丁正将几袋大米倒在地上,重新装进新的麻袋中。就这样简单地看了看,杭琪就算视察完了,回去之后就是专心地看帐册了。
老陈在进入仓库的时候,就把小单叫到身边,两人小声地说了几句,虽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两人说着说着就故意互相笑了笑,也就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两个了,小单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用轻功速度的来到一个角落,手中匕首刺了一下麻袋,就马上回去。随后又找机会刺了几个别的地方的麻袋,将匕首上的东西分好一堆一堆的交到老陈的手里。 回到驿站,张延秀就又把人招集了起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老陈。此时老陈却对小单打了个眼色,小单马上走出房门,到外面巡视了一番,发觉没有外人,这才回来,这样老陈才开口说道:“少爷,事情的确很麻烦。露天的小粮仓中间都是空的,里面有暗阁,只有上面才放粮食。麻袋里的粮食要嘛参了沙子,要嘛合着糠,最离谱的是有的麻袋里面根本就是稻草。而且有很多粮食都是陈粮,新粮根本就没有多少。” 得到了这个结果,小单和张承德都是跃跃欲试,这件事查出来可是大功一件,整个济南的官员有一群人要倒台,可张延秀的神色却非常的平静,一想起昨天张延秀所说的话,连老陈在内,三个人都很气馁。 “既然我们到了济南,还碰到了这件事,那就不能空手而归,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事情有个基本的了解,最重要的是,查清楚粮仓内到底还有多少存粮,至于其他的事情,回京再说。承德,济南城里或者是附近有没有我们锦衣卫的暗探?”三人见张延秀还要继续追查此事,马上就来了精神,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测的,天知道查着查着还会发生什么事。 “少爷,我记得济南城内就有我们锦衣卫的外围组织,年初的时候锦衣卫的人马很多都派到了山东地界,一些去了大同,一些就留在山东各地,接头地点和暗号我哥都让我背了。”张延秀听了张承德的话,觉得很奇怪,大同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为什么要派人留在山东地界,张延秀心中疑问道:“难道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是自己不知道的,或者是父亲故意瞒着自己?” “承德,你把接头的地点和暗号告诉小单,小单你等下找个机会偷偷地溜出去,先联络好人,让他们想办法把官仓的管粮官监视起来,他一个小官,平时不会有什么人注意的。记住,一定不要让人发现。承德、老陈,等下我们就去外面转转,我想我们附近一定有什么人在监视着。”张延秀把事情吩咐完,先是舒了一口气,然后嘴角冷笑了一下。 商议之后,才过了没多久,张延秀就带着老陈、张承德和手下的四名锦衣卫走出驿站,逛街去了,走了没几步,老陈就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跟踪的方法十分的隐蔽,都是些老手,很可能是衙门的捕快。“少爷,要不要把后面的尾巴打发掉?”张延秀此时正在看路边摊上的小玩意,,都是些小孩子玩的布偶和瓷做的小动物。张延秀挑了几件最可爱的,问了问价钱,才三十个铜钱而已,不过张延秀往身上一掏,发现身上都是些散碎银子,最轻的也是五两一个,小摊贩根本就找不起。 “让他们跟着吧,这样有些人才能放心。老陈、承德,你们身上有没有铜钱或者是散碎的银两。”这个时候要是小单在就好了,小单身上总是会带着铜钱,不过不是用来花的,是用来做暗器打的。一般铜钱的铜铅比例是四比六,打在人的身上,内劲下很容易爆开,铅毒直接进入血脉中,痛苦无比。 老陈和张承德掏了掏钱袋,张承德发现自己和张延秀差不多,都是成锭的银子,老陈身上是有几个铜钱,但是不多,最后才找出一个一两银子,交给张延秀。“老陈你不挑几个,身上铜钱太多也是麻烦。”老陈看着张延秀,苦笑了一下,张延秀还真是少爷作风,根本就不把这些小钱放在眼里,正好老陈家里有一个三岁的儿子,老陈也就挑了几件,加起来一同五十个铜钱,张延秀把那一两银子扔给小摊贩。“不用找了,其他的算赏你的。”说完让人把东西收好,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