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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酒后真言

    伤神目语远送师傅相离,直至飘雪模糊了前方的路径,宫天笑这才暂收惆怅之情,将盘龙棍装入布袋斜背身后,大步往东山而进……

    寒风侵肌,满目雪影,山中上下不离不弃,一路陪伴着这副高大的身梁从晨初到日落,直至满天星斗之时,饥肠辘辘的宫天笑才落身于蜀山东、八十里外的“虎山镇”。

    此刻已近戌时,街镇上的店户与住家业已悉数安歇,偶尔会遇到几个溜街的闲汉也皆为一副吃醉酒的模样。

    宫天笑举目几次皆如此,无奈之下,只好拽过来一位摇摇晃晃、半醉半醒、手上提着一只黑陶酒罐,约有三十岁出头的壮汉,询问道:“这位大哥,小可打听一句……”

    话未尽,壮汉用力甩开了宫天笑搭在其肩头上的手臂,醉醺醺道:“你撒手、这是干嘛的、是想请我吃酒吗?”

    宫天笑挥手挡了挡刺鼻的酒气,赔笑道:“呵呵,但问一句,天虎门座落在何处啊?”

    “天虎门……”壮汉一瞪眼,立稳了身形。

    “正是天虎门。”

    “你、你也是给那个隐山居士陆长风贺寿的?”说话间,壮汉好似突然酒醒三分,腔调也不像方才那般含糊不清了。

    宫天笑随笑道:“呵呵,贺寿倒也谈不上,前去凑个热闹也未尝不可啊。”

    “咕咚咚”壮汉猛地灌下了几口酒:“说来道去,你们还不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你要寻的天虎门——就在镇南。瞧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必也夺不去陆长风的势力!”

    “势力!什么势力嘞?”宫天笑不解道。

    壮汉不屑道:“哼!你们三年来一回、五载聚一次,明日还不是一样照猫画虎,虚打着贺寿的幌子,以此来拢络这蜀山周边的势力吗?如此这般折腾来折腾去,那副可以发号施令的玉腰牌,时至今日还不是照样悬在陆长风的腰间嘛!”说着,壮汉又喝下了一口酒,接道:“我还真不信了,这蜀山绵延几百里,大小门派几十家,就数得那个陆长风的本事最大,天下无敌喽!”

    宫天笑闻言一阵思量,眼前的壮汉提步要走,急忙拦道:“这位大哥,附近哪里还有开张的酒馆?”

    壮汉猛回头:“若论平时可没有,不过这几日嘛——确是有一家被天虎门包下来的场子。”

    宫天笑含笑道:“如此说——你可敢陪我去那方一聚?”

    “你做东?”

    “酒菜随意。”

    “不过……”

    “大哥顾忌什么?”

    “天虎门包下的酒楼,我们如何进得去啊?”

    宫天笑拍了拍胸口处的银袋,笑道:“甭管谁家做的买卖,有它就能进去嘞。”

    穿过街市南去两三里地,就是壮汉所提天虎门包下的场子。

    此时,眼前这座两层高的酒楼正是红灯高挂,人声鼎沸,梁上高悬牌匾,上书“锦绣阁”三个大字。

    宫天笑在门前对那位壮汉再三叮嘱,门里门外之时切要少言寡语,一切事务都由他来做主。

    壮汉提鼻尖嗅了嗅楼内的菜味酒香,肚里的馋虫早已是饥饿难忍,点头就如鸡食米,答应得很是脆快。

    帐案前站着一位年过五旬的矮胖男子,滴溜溜转着一对精光四射的乌黑眼珠,打量着每一位进去出来的酒客。

    二人并肩步入酒楼,宫天笑环视内居一圈,而后朝着店家微微颔首道:“但问店家,堂内可有空闲?”

    掌店一顿,懒散道:“如今这锦绣阁内没有店家,只有我这位天虎门派来的文录。”说着话,此人提笔蘸墨,俯身在一方宣纸上,再道:“说吧,你是哪家派来的奉客?”

    几句话,听得宫天笑晕头转向,回首看了看壮汉,眼见他也是一脸的迷愣。无奈道:“蜀山、蜀山……”

    男子提笔写出了蜀山二字,而后抬眼迎视道:“蜀山哪里?”

    “蜀山藏龙派。”宫天笑胡诌一句。

    “蜀山藏龙派……”男子双目显出迷神。

    “难道——你不知晓吗?”

    男子摇了摇头,没有落笔,也没有接话。

    宫天笑摇头晃脑道:“也难怪你不知晓,我藏龙一派立户蜀山尚不足一年,或许名头还不够响亮吧!且先记上就好,待明日酒席宴前一切自然也就清楚了。”

    男子轻蔑地将宣纸一折,毛笔一落,狐笑道:“既如此,那就烦请壮士移步别处,我这里可是不会侍奉无名之辈啊!”

    宫天笑傲然道:“这般说来,陆长风陆门主也会不认我这位前来贺寿的朋友喽?”说着,宫天笑将手掌轻轻地按在了帐案上的那方宣纸,目光凌然以对,笑眯眯的望着眼前这位文录。

    男子并未惧怕,目光也不避让,二人四目相视间,忽有一股白烟从帐案上袅袅升起,惊得男子慌忙望向眼下。但见,按在宣纸上的那只手掌,五指缝隙中徐徐冒出了白色的烟气!

    再抬首时,男子的目光也谦和了许多。

    宫天笑随即将单掌收回,厉声道:“如今还认不认得我这个来自藏龙派的朋友呢?”

    男子闪笑道:“呵呵,认识认识,还请少侠赏下名号,我也好记录在册啊。”

    “这只掌印就是我的名号,你且留予天虎门的主子就好!”说完,宫天笑转身望向内堂,但见其中三个一座,五个一桌,几乎围满了四方的场子,也仅仅有那么两三桌闲座。再回首,宫天笑的面色阴冷,硬声道:“那几桌空闲可还有留处?”

    男子笑脸相迎道:“呵呵,正是给少侠这般人物空留的。”

    宫天笑点了点头:扭脸拍了拍紧跟身后,神情慌张的壮汉:“今夜我做东,尝尝这家酒菜的味道如何?”

    “少侠哪里话,如今的锦绣阁就是陆门主的迎宾之所,又怎好让您来破费呢。”说着,男子往内堂一伸脖子,拉长音道:“上等酒席伺候。”

    宫天笑付之一笑:“藏龙派,宫天笑,你且记上就好。至于贺寿之礼嘛——明日寿宴前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说罢,二人转身提步。

    男子笑眼相送后,再垂首展开那方宣纸察看,但见纸张干皱,一只黑色的手掌印迹透着几分焦糊!他心中暗想:“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浑厚的掌力,而且他口中所说的藏龙派也不知其真假虚实啊……”想到此,他随手一摆,召唤来一位年轻的后生,随即耳语几句,那后生便闪身跑出了酒堂。

    时候不大,一桌上席排摆整齐。荤素搭配,冷拼热炒,外加两坛陈酿。

    宫天笑提酒让道:“呵呵,今夜幸亏路遇大哥,这才寻此酒家来打打牙祭。来来来,您先满下一碗,咱哥俩再唠唠家常。”

    经过这一番惊吓,壮汉的酒意也醒了个七七八八,浑浊的眼神呆看着酒碗中的清澈,迟迟没有开腔。

    “先放下你手中的陶罐,这等陈酿绝然比你手里的香嘞。”说完,宫天笑徒自饮下一碗,故意喝出了一声畅快的音色。

    壮汉见状,慢吞吞的端起酒碗,嘴唇与碗沿轻轻一沾一抬首,正与宫天笑的目光迎上。当下,也不好再作犹豫,只好闷头喝下。

    待到三碗下肚,二人皆是酒意萌生,壮汉的话匣子也就顺次打开了:“少侠方才亮出的一手功夫,可真是绝了!”

    宫天笑微微一笑:“敢问兄长如何称呼啊?”

    “我姓李名宽,虎山镇本地老户。”

    “方才所见,李大哥好似对这天虎门——有几分惧怕啊。”

    李宽轻声道:“这南去北往几百里,又有几人不惧怕这天虎门,不生畏那陆长风啊!唉……”

    “那时为何?”

    “还为何?传说那个陆长风乃是半仙之体,其门下的弟子更是个个不是善类。而且他还有一副玉腰牌,号称可以统领十一家门派呢!”

    宫天笑目光拢聚:“玉腰牌——是何物?”

    “是方是圆咱也不曾见过,只道是谁持有此物,就代表谁的本领高强,也就此可以发号施令喽。”

    “那、这个陆长风又是个何等人物呢?”

    “人物。呸、他哪里配得上人物二字!”李宽借着酒力壮了几分胆子。

    “李大哥为何如此记恨此人?”

    “试问一下,这附近的十里八村,哪一户百姓又不恨那个陆长风呢?”

    “他都做过些什么,如此遭人唾弃呢?”

    “哼!他时不时的降灾降祸,再以此来搜刮民财,稍有不从就会害人性命,真是比那些强盗还要坏上百倍!”

    宫天笑深思片刻,自语道:“看来此人正如师傅所说,真是可杀而不可留啊!”

    “少侠有心除此一害?”李宽闻言端起酒碗,相敬道。

    宫天笑含笑端起酒来微微颔首。方要一饮而尽之时,眼见李宽又徒自摇头大叹哀声,而后将酒碗落在了桌上。

    “李大哥为何叹气?”

    李宽启首道:“少侠啊,但问一句,你是习武之人还是修仙问道者?”

    “呵呵,习武之人又怎讲?修仙问道者又何说呢?”

    李宽道:“你若是求仙问道者嘛——或许可以与那陆长风比试一个高低胜败。倘若你是习武之人嘛、唉……我还是劝你莫要自找命短喽!”

    “什么!”宫天笑闻言猛然提音,环视间,眼见众多酒客投来了异样的光神,这才按捺心火,压声道:“难道在你的眼中,习武之人就一定不是仙道的对手嘞?”

    李宽眼见宫天笑怒目而视,忧心自己说错了话头,迟疑间,帐案前忽然送来一语,打破了这稍纵即逝的宁静。

    “哪一位宾客是藏龙派来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