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隐讳菩萨
几人瞠目结舌的望着各自银杯里旋着水窝的香茗,惊诧之余却不知用怎样的赞誉才能道出此刻的敬佩之情。直到凌沧澜呷下了一口茶水,品出了其中的“滋味”,这几位才算回过神来! “唐翎啊,这小小手段、你可能照样学来?”裴东朗忽问道。 “逸龙前辈这天人之艺,唐翎怕是耗尽此生也学不来一星半点啊!” “哦!依着孟秋寒的造诣来断,你若是不能照作,却只能怪你下山太急喽!” 唐翎自惭道:“晚辈资质平庸,怕是给家师蒙羞了。” 裴东朗二目一闪:“唐翎啊,老朽有心送你八个字、可否?” 唐翎一拱手:“晚辈洗耳恭听。” 裴东朗诚心道:“摘去翎羽,方成凤凰!” 唐翎闻言一怔,心中豁然明朗,暗想道:“怪不得为师临别时亲手为我戴上了这三支保命的金雀翎羽,原来她老人家深知江湖中卧虎藏龙,凭我如今的武艺却是不能自保啊!”想到这里,唐翎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再回想起自己行走江湖的这段过往,更是真切的感到身力不济。哪一次身陷困境之时又不是依靠众人齐心协力方能逢凶化吉啊! 唐翎垂首道:“前辈的金字良言——晚辈领悟了。” “裴兄啊,少年才俊且不求一日之功,这些晚辈有的是大好光景,日后的修为也定然不会输于你我的。”凌沧澜打圆道。 “哦!如此说来,谷青仙人你来看看这几个晚辈,哪一位可以在日后江湖中扯起一杆大旗,上书“人定胜天”四个大字。令天下间的仙道闻风丧胆,铩羽而归呢。”裴东朗反问道。 “呵呵,我又不是算命先生,何有未卜先知之功。不过芸芸众生,这几位少年却是有着过人之处,加以时日磨练,说不定——还真能把仙鬼人倒过来念。” “唉,难啊,如今仙道横行,术士猖獗,偌大一个江湖中更藏有多少魑魅魍魉!绝然不是寥寥几个习武的凡人,就可以扭正乾坤的。”说话间,裴东朗面显伤神。 凌沧澜道:“天下人皆知你逸龙神君的心事,却不知己心乃彼心,彼心非己心啊!” 裴东朗悲亢道:“南有毒寨,北有鬼医,东西走去又尽是些仙家道所,天下虽大,哪里才是凡人的安身立命之地呢?” 陆小仙道:“逸龙爷爷,依你所说,难道天下间的凡人就永无翻身之日喽?” 裴东朗苦笑道:“呵呵,倒也未必,吾辈碌碌无为却不见得汝辈重蹈覆辙,一切全凭天意吧!” 凌沧澜忧思道:“提及那段往事,回首时,一腔热血未曾凉过。但是,吾辈既然输了,却也只好遵守盟约啊。” 裴东朗冷声道:“吾辈自认清高实则命如纸薄,唉……真是折了凡人的志气,虚度了半生的光华啊!” 凌沧澜点了点头,自嘲道:“从那时起,我们这几个徒有虚名之辈就各自归隐山林做起了缩头乌龟喽!” “为什么?”宫天笑疾声问道。 “你难道不知成王败寇之理吗?”裴东朗硬声道。 “成王败寇……既是败了又为何不能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呢?”宫天笑再问。 裴东朗恨道:“谈何容易啊?” “究竟为何?逸龙前辈,您能否讲个清楚嘞?” “你一个毛头小子,与你讲来又有何用?” “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宫天笑纵然是泛泛之辈却也要力争一个不公之理嘞!” “天笑,莫要胡闹!”宫天白猛一拽宫天笑的胳膊,气道。 裴东朗双目一瞪,气道:“技不如人又如何去争?” 宫天笑不忿道:“天下何人可以定夺乾坤?又有哪门仙道可以斗破苍穹?逸龙前辈又怎知后世中就无人可以为凡人讨回公道呢?”说完,宫天笑二目如炬,与裴东朗对视了起来。 众人无言,心中各有顾虑,目光齐刷刷的盯着眼前这互不相让的一老一少。 “好!痛快……”一声迟来的“好字”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裴东朗面露喜色,连声道出了三声痛快,扭脸一看凌沧澜,再道:“既如此,你就絮叨絮叨那陈年之辱吧。” 凌沧澜会心一笑,打诨道:“人家问的是你,你却安差予我,此乃居心叵测啊。” 裴东朗回道:“你的嘴皮子利索,也好给这几个不谙前世江湖的晚辈们讲个清楚,道个明白啊。” 凌沧澜呷了一口茶水,轻作一声苦叹,空洞的双眸中显出了无边的忧思,望着莲池中徐徐升起的水汽,追忆道:“时年光景,年少气盛的我们哪个又不是意气风发,心高气傲。后再诛灭了几个恶贯满盈的仙道,在江湖中闯荡出了小小的名号,更是骄眉添彩,不可一世,自认可以在江湖中撑起正义二字,也从不将那些求仙问道者放在眼里!直到那年初春,南阳城里来了三人,曾经的一切自此也就倒置了……” 南阳城隶属齐鲁北域,离得五岳之首仅有百里路途,城南有一座庙宇,唤作“灵光寺”。寺中主持乃当世得道高僧玄济和尚,此人武功高强,且有半仙之体,因其通晓因果轮回之术,故凭此断了颇多的江湖公案,人送美号“公道僧。”时逢三月初七,当是灵光寺祭天祈福之日。每年此时,公道僧便会请出一尊半尺高低的白玉菩萨,在世人前供奉三日,祈求福祉降落人间。 菩萨供奉在宝殿的中央,白日间,百姓凡有疾苦自可亲身予菩萨诉道,情到深处,菩萨的神目中竟有泪光流转,当是妙不可言。而到了夜间,常人却是不能在此逗留,白玉菩萨亦会随日月轮换,黑白调转,周身幻化成墨色。传说,夜间断得乃是阴间鬼事,此刻大殿中阴气缭绕且伴有异音响动,说到细处却只有公道僧一人知晓! 三月初十,当是供奉仙尊的最后一日,时至午后,灵光寺内的香客系数圆了心愿,三五成群地结伴而离。灵光寺中方显清静,门外却突然闯入了三人。居中者是一位女客,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适中,五官精致,眉宇中透着一股冷峻。一身坠子叮当乱响,五颜六色的线头上绑着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覆满了一身艳红色的衣裙。 那两位男子一位俗家,一位道家。端看俗家男子的穿着打扮乃是来自塞外。一方黑巾盘裹着发丝,一席土灰色的长衣短裤十分宽肥。此人五短身材,生得颧高腮阔,手上带着一副银色的护具,肩膀上斜背着一个金色的钢圈,乌溜溜的黑眼珠深深下陷,环视中的目光颇有几分敌意。 道家有七十几岁的年纪,身披黄袍,头戴金冠,三缕须髯雪白,一身筋骨干练,倒背着七星宝剑,手持着麈尾拂尘,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浑身上下抖擞着不可一世的气焰。 老道招摇到小沙弥的近前,一甩拂尘道:“无量天尊,灵光寺闻名遐迩,玄济和尚又负有公道之号,贫道一步落入空尘,眼中的虚芒却是一片哀怨之气。难不成、这佛门圣境中,竟藏有鬼魅邪物呼?” 小沙弥一惊一愣,迟迟张不开嘴,恍惚间,那俗家汉子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帮起了腔调:“呵呵,莫说仙长目中有染,就连我这个异族香客也是浑身不得体面,这香烟浑缭遮盖了大半个天日,哪里有一丝佛门中的颂传!”
女子道:“烧香拜佛无不是祈福还愿,这山途中归家的香客却是求来了一个横尸荒野,魂游四方,孰不知这家寺院供得又是哪路菩萨?竟会这般草菅人命啊!” 小沙弥闻言更是惊骇,上下两片嘴唇早已粘不在一起,口中含字却不能吐出半语。 正殿门里,公道僧早已经打量了多时,只待这三人放完厥词,这才信步走往院落,撑掌道:“阿弥陀佛,贫僧玄济有礼了。” 三人闻言一怔,目光齐刷刷地打量着这位看似不过四十几岁的中年僧人。 老道上提一步,疑道:“天下人皆知玄济大师年近百岁,端僧家面容,知天命或许才勉勉强强啊!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的耳中更是容不得杂音!快去将玄济和尚唤来,此事也就罢了。” 公道僧面生浮笑,答非所问道:“贫僧眼观多时,却没能瞧出来诸位的身份,江湖中虽说是鱼龙混杂,但凭我百年间的阅历,实在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啊!” “先生难道是百生晓,江湖中人个个熟络不成?”女子伶牙俐齿,反问道。 公道僧轻笑道:“呵呵,虾兵蟹将繁多,自然是不能尽收眼底喽。” 俗家一步跨上,单手搭在钢圈作蓄势待发状,恶狠狠道:“你说什么?我等乃虾兵蟹将?” 公道僧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诸位若与上述,贫僧就毋须苦恼了。来往是客,烦请诸位自报家门吧。” 老道眉宇走川,提声问道:“你当真是玄济和尚?” “阿弥陀佛,你我皆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也是相通的。” 三人左右互相一看,各自稳了稳,女子抢先道:“我乃冷无双,无门无派。” “哦,那冷施主可有江湖颂号?” “这个……” “呵呵,冷姑娘若有藏言,贫僧这里也不伺奉!” 冷无双稍稍一怔,随道:“塞北得一小号——蛊毒无双便是。” 公道僧点了点头,冷眼一挥,予俗家汉子问道:“这位呢?” 那俗家梗了梗脖子,cao着生硬的腔调道:“我叫次丹杰布,乃是葬天法师的门徒,家师赐号,“鬼儿布。” 公道僧耳轮一震,急问道:“西域的葬天法师、他是你的师傅?” 次丹杰布傲道:“怎么、难道家师的威名令大和尚心虚了?” 公道僧笑道:“呵呵,那倒谈不上,瞧你手上的铁线护手与肩上的金钢法圈,贫僧早就应有分辨了。” 说完,公道僧再将目光闪往道士,道:“你这一身穿着乃是中原法相,倘若贫僧猜得不差,你应当隶属纯阳一脉,不是鹤山派便是崂山派吧?” 老道笑道:“哈哈,大和尚眼力不俗,贫道确实在鹤山派待过一段时日。” 公道僧道:“哦!那凌霄摘月、风决子又是你何人?” 老道不屑道:“曾几何时,那人确是贫道的师弟。” “如今呢?” “如今嘛——贫道自成一派。” 公道僧咦道:“哦!自成一派?那又应当如何称呼呢?” 老道冷声道:“我乃降鹤派门主,江湖号——煞风羽士、绝尘。” 公道僧闻言,心中即时明朗,嗤之以鼻道:“哼!昔时师出鹤山,如今派别降鹤,道长的良苦用心,可真是人如其名,实实在在的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