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之壤,巴山蜀水之地,一路前行,只有日月作陪,鸟兽为伴。风餐露宿,饥食渴饮,辛苦不必细述。 这一日,兄弟二人终于来到了进山前的最后一座镇店,烟雨镇。烟雨镇隶属峨嵋境内,仙山为邻,景色怡人。这里气候多雨,花香四季,一条潺潺溪水串流在小镇的南北,一溜热闹街市叫卖五花八门的东西。江湖中,蜀山乃是仙道修真的秘境,人头攒涌中,谁也分不清哪家是人?何家是鬼?谁家是仙?奇装异服的打扮,怪模怪样的举止,和尚、道士、术士、武师、五行八作,大行其通。 穿梭中,宫天笑恨自己少生了几双眼睛,烟雨镇的繁花锦簇,乃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大哥嘞,这里好不热闹啊!你看你看,这些玩偶像极了真人嘞!瞧,还有那里,那条大汉的武功可真是了得,手中的两只大锤怕有百斤吧!” 宫天白一言不发的在人群中挤着,他可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眼中,只有前行中拥堵不堪的“长蛇”。他翘着脚尖道:“前面寻家小肆打尖,吃饱了提早赶路,免得节外生枝。” “一连几日不见人家,今日打尖,多少都要开点荤吧?”宫天笑跟步道。 宫天白捂了捂腰间的银袋,重量显然不足,有心打打二弟的牙祭,囊中实在羞涩:“麻油面,够荤了吧!” “嘿嘿嘿,两碗两碗哈。”宫天笑心满意足的笑着。 “让开让开,哪家敢挡道爷的路,本道爷便会摄了他的魂魄!让开,臭小子……”一阵叫嚷,街市的人流中敞开了一条逐渐延伸的缝隙,一条跑动的身影由头止尾都是扯着嗓子。打眼一量,此人一身道士的装束,一副奔命的架势。 “借你肩膀一用,谢了。”未曾回神,又是一声清脆的女音传来,音落之时,宫天笑只感觉肩头一压,抬眼间,一席鹅黄色的衣裙已然从头顶上漫了过去,身姿飘渺,如同翾风回雪一般。 “哇!好俊的功夫啊!”宫天笑傻傻的望着。 宫天白的目光深深一定,暗自疑道:“一个道士怎会与一个姑娘结下梁子?又为何如此惧怕呢?” “大哥,前面就是一家面馆,说定了,麻油面可是两碗嘞。”一声咋呼,打断了宫天白的思绪,宫天笑手指前方,乐得一蹦三尺,仿佛闻到了小肆的菜香。 这家小肆虽然不大,门里却是热闹非常,碗碟的碰击,行酒的号令,夹杂着小二麻溜的步伐,用十分清亮的嗓音招呼着每一位进出的食客:“二位客官,里面请。”屁股一贴木凳,小二的音量随之降低了三调:“二位客官吃点什么?本店现有刚刚出锅的牛rou,汁多rou烂,鲜嫩的紧嘞!” “麻油面三碗。”钱银看紧,宫天白显然底气不足。 小二一愣,迟道:“六个老钱。” 宫天白一捞银袋,将六个老钱按在了桌上:“吃完我们还要赶路,烦劳了。” “好嘞,麻油面三碗,荤素不添!”小二利索地抄起了桌上的老钱,顺而又恢复了清亮的嗓音。 时候不大,三碗面被小二端上了桌。久违的麻椒香气在宫天笑的鼻尖一旋,一口囫囵吞枣,面便少了三分之一,惹得宫天白不由地笑道:“呵呵,不烫吗?” “生、生烫、生烫嘞!呼呼……” 第一碗面刚刚下肚,小肆的门前突然传来一声跺步的响动,仰脸迎去,但见一个衣冠不整的矮胖道士,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用一双鼓胀的眼泡,恶狠狠地环看着小肆内的食客。瞬时,人言鼎沸的声音由高走低,最后就只剩下了宫天笑埋头唆面的劲儿。 “道、道爷,里边请。”小二的话语与步伐都没有了先前麻利,僵在原地,一声打怵的招呼。 矮胖道士并未搭理人言,而是径直走到了里面的一张空桌,将手中拂尘随意地往着桌上一扔,这才耍起了腔调:“来一壶酒,给本道爷润润喉咙。” 一言传来,小二如同领了圣旨一般,腿脚像是上了满弦的发条,跑动中传出一声:“好嘞”。 道士心不在焉地左右一环,吓得众多食客纷纷低下了头。道士鼻嗤一声,摆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傲神态。突然,又一声唆面的动静传来,惹急了道士的眼睛。目光一偏,锋芒盯在了宫天笑的身上,冷声喝道:“赶着投胎的饿死鬼。” 宫天白一仰脸,目光正与道士的眼色碰了个正着,急忙将目光躲避,点指在宫天笑的面前敲了敲桌子。宫天笑忽地一下端起了碗,毫不知情的望着大哥笑道:“马上就好,嘿嘿。”说完,一仰脖,咕噜咕噜地喝起了面汤,底朝天后又是一阵咂吧,大碗落得干脆,外加一声响亮的饱嗝。 道士边看边道:“他奶奶的,真是一副短命的吃相!” 吃饱了的宫天笑,耳朵也恢复了常态,一个侧脸,寻找着那个刺耳的声音。 “道爷,您的酒。”小二跑来,毕恭毕敬的端上了酒,又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牛rou摆下,嬉皮笑脸的阿谀道:“道爷,这是本店方才出锅的牛rou,又鲜又嫩,您尝尝。” 道士眼皮不抬的一撸筷子,夹起一块大rou扔进了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甩动着筷子道:“滚滚滚,莫在这里碍眼。” 宫天笑转回头来,回道:“你奶奶的,出家人还饮酒吃rou,十足的野道!” “啪。”闻听此言,道士猛地把筷子一摔,厉声问道:“臭小子,你骂谁呢?” 宫天白一看阵势,急忙起身,方要赔礼却被宫天笑一把拽回板凳。一扭头,宫天笑与道士四目相对:“恶道士,你方才骂谁嘞?” “骂你!”道士高声一喝,登时拉直了身形。 “既然知道骂你,还问什么嘞?”宫天笑一脸蛮横的回道。 “哎呦呦,我的天嘞,这位客官啊,你怎敢辱骂西风观的道爷嘞!”小二诚惶诚恐道。 “西风观!西风观又怎地?”宫天笑歪眉斜眼,一脸的不屑。 呛喨一声滑动,道士从腰间拔出了宝剑,寒光一射,点指着宫天笑道:“在烟雨镇,西风观就是天,活着你不知晓,贫道这就让你死个明白!”说完,一个箭步冲前,铁剑带出一声风啸,朝着宫天笑的前胸疾速刺去。
“再进一步,绿尾钉便会取了你的性命!” 门前,突然传人一声女音,声音虽然不大却十分锐利,一下把道士的步伐钉在了原地。 轻步咄咄,走进来一位黄衣女子。但见,女子身穿黄娥绣雀染霞裙,脚踏白缎凤锦盘云靴,头扎红敞绫罗寒月锦,腰挂青蓝玉藤朝凰鞭。头顶上插着三根金光闪闪的翎羽,更是格外引人注目。面色虽说冷峻,确是蛾眉螓首,皓齿朱唇,超凡脱俗。 缓了缓心神,道士一挺脖颈,硬撑着吓软了半截的身梁,喝道:“唐翎,贫道知晓你有几分手段,却莫要逼人太甚,我师傅可是西风真人伍修松!” 唐翎目光刚毅的望着这个追了半晌的道士,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西风观的门人,唐翎自会一个一个的清理,让你们这些自称仙道者也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凡人的血不可白流,凡人的命不可轻取,仙道倘若作下恶事,凡人一样可以将他们赶尽诛绝!”这一席话,唐翎说得声色俱厉。 仇恨的种子若是在一颗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日积月累,便会生长成一棵任何人都无法砍伐的苍天大树。那一年,那一日,那一刻的痛楚往事,是无时无刻的追忆与苦痛。记忆如同养分,滋养着仇恨的长势,直到某一天,或许,只有自己才能将仇恨连根拔掉。或许,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唐翎,二九芳华,南闸洪武人氏,祖辈商贾,自幼家中殷实。五岁那年,家境逐渐衰败,无奈下,唐父便携妻带女欲往他乡谋生。这一日,马车行驶在一处谷顶,疾驰中,天野中突现一只巨雕盘旋。不知何故,巨雕突然一声呼啸,俯冲直下,伸出了一对犀利的爪子,鹰喙往着马首啄去。一声马嘶,铁蹄双踏飞燕,惊得车内一阵沸腾。双翅一盘,巨雕腾空旋起,鹰眼一灼,疾速二次伏击。马见来势,铁蹄不沾地表,飞奔中,拖着车轮陷下去两道深凹。山路颠簸,不出几十丈的距离,木制的轱辘业已四分五裂。巨雕不依不饶,几次有力的追击便已稳在了马车的前头。巨翅一并展开,登时拦住了逃命的去路。这匹马虽为良驹,却也没有冲越猛禽的勇气。仰天一声长啸,马蹄本能的往着左边蹬去。可叹,左边正是百丈的深渊,一步踏空,再想重回阳道却无法逆转。 空中的马车疾风而落,马不停蹄,那是它生命中的最后一程。风势撩拨起车帘,唐母望见了车外。瞳孔中,每一寸印迹都是一闪而过,划逝着目所能及的一切。一个闪念,她急忙将幼小的唐翎藏进了自己的怀中,身体蜷缩,窝成了一个弧形,榨干了所有的力,包容着女儿的每一寸肌肤。这个动作刚刚完成,谷底便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动。碎石中,已然没有丝毫车的形状,只有一匹血rou模糊的马,一堆凌乱不堪的木,两个血rou模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