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以攻为守
“啐!平日倒从未见你如此殷殷训诫,今日倒真是铁树开花公鸡下蛋,教我好生不习惯。” 我听得一愣,憋不住笑了两声出来。 毒圣双眉一竖,沉声笑骂:“没大没小!今日有林姑娘在场,老夫大可网开一面不予计较,再若口出不逊之言,老夫定要代师兄略施惩治一番,省得你日后因一念之微,闯下弥天祸事,若再不甚丢了性命,岂非都是我这师叔宽纵之过。 云疾撇撇嘴,一脸不屑,似乎根本未把这一席敦敦教化之言放在心上。 毒圣当先跨出门槛,像是还有什么要事遇待处理,步子迈地极快,更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间声音遥遥化为一线,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刻下飞云堡云集高手无数,龙蛇杂处,一切真相未明之前,切勿打草惊蛇,若有何惊人发现,只需留心查明对方来历,等有了头绪,再同老夫取得连络,以便共谋良策。” 等到送走毒圣,我才想起原本想要沏茶来喝,只是少时盏中淡香萦鼻,我却已没了什么胃口。 闲闲得等了大半日,我无聊的发慌,只能借练功打坐来消磨时日。自打研习剑法以来,每夜坚持练功不辍,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虽然只有短短三两个月的功底,进境却仍然神速,可见之前这副身体的修为成就,决计不在任何一名武林名宿之下,若水神宫既有意逐鹿争霸,门下高手想必多至多至难以数计。这女子极有可能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能有如此本领,只怕跟司徒霜那个女魔头脱不开关系。 人体之中经脉跟xue道本来便多不胜数,弑雨轩的行雨诀又以简化繁,真气行交三十六关仍未算得运完一周天之数,必须再将真气散注四维,收功时需要起自少泽,终于冲门,方始大功告成。相较这颇为麻烦的行雨诀,武当上清无极功显得更为繁琐,比起前者的运功法门,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单单只是起初聚气凝神,再划分两股真气囤聚气海的过程便亢长至极,若非修炼者没有极好的耐性,势必不可贪功躁进,否则强练此功的下场,只会导致真气散往全身百xue之中,瞬间走火入魔,毙命于斯。 不晓得练了多久,直到四下里人声皆寂,暗金色的夕光灼得眼帘炽红一片,我才缓缓收功吐息,轻撑绣榻俐落下床,里外转了两圈也未见到聂宣。心中暗暗一沉,这小鬼行事一向机警,武艺不在何人之下,此番又有高人弟子的身份来做掩护,明打明去拜会武当掌门,总不至于会横生枝节,眼下还未见得他回来,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变数。 隐隐地,我开始觉得不安。 收拾了随身必带的兵刃,忙去关半掩的窗牖,冷不防瞧见四下堂皇恢宏的殿宇楼阁,因了清莹雨水的沾染,好似瑰魄碧玉,明逾水晶,聂宣正穿过一片被檐瓦遮掩的山径,悠哉哉啃着半根鸡腿,自满天濛濛的细雨中从容而至,还未走出山壁投下的大片阴影,满脸沾染的肥油都仿佛随着眉眼笑开了花。 “雪若,这么着急忙火的准备出门,是担心我吗?” 我剜他一眼,狠狠扣落窗棂,随手倒了杯茶来润喉,沁凉的液体方自入口,便忍不住皱了眉头,茶凉无味,酒醇耐品,往后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以酒代茶,也总好过苦练半日内功后喝凉茶来的舒坦些。 那讨厌的家伙又端着一脸惹人嫌弃的笑走了进来,自手中锦绸包裹的内衬里托出方食盒,轻轻置在圆几上,“打从此处到演武场的伙厨间,至少要走上半柱香的时辰,再打伙厨间到武当掌门入住的地方,少说又得花上一炷香时辰,我这人平日里懒散惯了,为了让咱俩不饿肚子,我只能屈驾在隔壁柴房睡了半日,来来来,快尝尝,这几道菜是否合你口味。” 本打算随便吃些白日里聂宣曾带来的细点也便罢了,忍不住轻轻一嗅食物的香气,还是被轻易勾起了食欲,几回筷箸来去,偶尔发现菜的做法有些小瑕疵,但是整体又显得十分用心,都是由衷热爱并且认真烹煮的食物。 这类菜肴的主人一瞧便知是门外汉,但我觉得聂宣满身油烟气,白生生的指节处还有像被热油烫到的燎泡,虽不甚显眼,显然亦可以归入此类。 突如其来的念头没能忍住,我举箸指着满桌将近五样菜式,脱口问道:“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他饮下口热汤,无奈地摇头,“如今汇聚在堡中的英雄高手,少说也不下上千人,咱们身份名望又不比那些大派掌门,自然难享礼遇,不想些法子自给自足,岂非要生生饿死在这鬼地方。” 我不禁讪笑,淡淡提醒道:“倘若你我专程来此并不为其他,只图凑个热闹,倒也一切好说,可目前还是低调行事为妙,对了,你事情办的怎么样?” 他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又旋即露出促得逞似的神气,“实话告诉你,武当派那些人连日赶路,早已人困马乏,我只不过挑了处极妙的地方,便已轻轻松松将东西借了过来,此刻他们纵是发现东西被盗,料想也不敢大肆声张,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暗中寻机找回宝物。” 我方自吞下团白饭,闻言顿时懵然,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没背过气去,“慢着……你……你说什么?那玄丝拂尘你已经弄到手了?” 他紧张地的“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咱们隔壁可还住着人呢,当心隔墙有耳。” 等差不多捋顺了呼吸,我还是没能从那般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方才你那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我得好好消化一下。” 聂宣只是贼兮兮的笑个不停,“妙手无影又非浪得虚名,这些年来横行江湖无忌,到手的财物纵然不算富可敌国,也称得上积宝如山了,偏偏我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这其中自然是有些门道的。” 他优雅无比地喝了口凉茶,又忙不迭噗地一口喷了出来,“啧!怎么是凉的,我刚说到哪了?”
“你妙手无影有些门道。” “哦对!”他抬手抹去唇边水渍,脸上尽是志得意满的微笑,“武当派的玄丝拂尘本是历代掌门袭传至今的信物,见拂尘如见掌门,自门派创立至今,始终沿用旧习,无有儹越,虽说他们戒备慎严,此番前来参加大会的门下弟子又不在少数,可毕竟数日奔波,精力早已非下山之时能及,今日一到飞云堡,自然戒心顿增,我再趁机施展一些手段,岂非容易得多。” 方至此刻我才逐渐缓过神来,满心只剩下几个快要拟定成型的计划,冷不防想起聂宣刚才的一席话,当下便好奇地问他:“武当派一旦发现宝物已失,势必会知会楚浩凌,以借大会之际揪出咱们,怎会不敢声张,平白无故地吃这哑巴亏?” “震阳子身居武当掌教真人之职,在武林中的地位有如泰山北斗,万万不会将此事大告天下,自坏他们武当派的名头,我如此说来,你应当能理解了。” 我收回心中的疑问,并未发现他身上有何多余物事,聂宣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漆黑的瞳眸一亮,想到的显然也是同一个问题。 “我将东西藏在了断崖旁的古松下,这玄丝拂尘子是烫手山药,自然不能带在身上。”他放下碗箸,淡淡道:“明日一早,飞云堡会在辰时举行英雄大会,比武推选出武林盟主,藉此领袖全局,率领各大派共抗若水神宫。我想咱们大可趁比武期间明查暗访一番,引司徒霜的眼线上钩。” 我沉吟不止,聂宣的计划倘若不出任何差池,定然能够大见奇效。当然在一切落实之前,需要再多预想出几种方案,目前已经抢制了先机,如何设法引起若水神宫的注意,便成为了整条计划的重中之重。 如此一想,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我觉得莫名困倦,索性卷了被褥,安心的睡去。 再睁眼时,窗外又见雨丝缠绵,薄雾间的云山朦胧灰淡,一片混沌之色,心情也跟着湿漉漉的。 我轻抚着发胀的脑门,视线还没来得及聚焦,蓦地瞧见圆桌的边角平整的压着一方炭笔留字的便条,字迹写的歪七扭八,依稀能看出是:‘东山演武场,离情崖畔’几个蝇头小字。 扭头一瞧,漏壶正指向辰时三刻,我穿戴整齐,沿途中取了些露天的涧水匆忙洗漱完毕,一路边走边问,风风火火地赶往离情崖。 直到耳边传来些许飘忽的人声,眼前诸般景色也随之而变,空荡的山谷间被细雨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暮霭,四下峦岭莽莽,却唯有一座奇峰拔地兀立,峰上数百条大旗招展,人影层叠,透过那群如鸦般人群,依稀可以瞧见对崖处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入眼尽是人山人海,似我这般后到之人,全然无法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