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侠者行径
回目四顾间,九尺见长的招魂幡倏然凭空短过一半,竟生生变作一把哭丧棒的模样,容不得众人吃惊,那白色的哭丧棒发出声微不可闻的‘咯塔’声,又立时被一抹嗡然龙吟掩盖,听在耳中,顿觉怪做。 我方自察觉到一丝端倪,突见丧门星手中划出半圈森寒银虹,适才方自变作哭丧棒的兵刃似乎内藏机括,转瞬间双手交错间互为拧转,竟又生生变作把三尺八寸的长剑,夏子尘剑尖刚好袭到,丧门星眼见来势,蓦地变招挥剑疾削他手腕。以目前情形来看,此时相距尚有五尺左右,他手中剑虽然较普通的长剑长了几分,却仍似够不着不到夏子尘,这莫名其妙施出的一剑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先前夏子尘始终随意放松,此刻追击间硬生生顿住身形,收剑咬开葫芦塞,径自仰头痛饮起来;丧门星长剑反削,眼见锋刃快及对方喉间,仍留有余手,但闻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轻薄剑刃复又暴涨出寸许长短,明晃晃的剑尖直冲夏子尘喉间斜斜贯至。 我手心捏了把汗,险些失声惊叫起来。 夏子尘虽处险境,却连瞧都不瞧一眼,直似将这索命一击视作无形,仍自骨碌碌连饮不止,活似喉咙间多生了一对双眼,双膝未见动弹分毫,脚下却有如巨磨碾动,侧身堪堪避过疾刺,倏然扭头冲丧门星“噗”的一声喷出一蓬酒雾,吞吐散逸的水气凝聚成针,显见附着了深厚内力,抖擞着悉数罩向丧门星面门。 适才丧门星反手一击似已用尽了全力,此刻前招未尽,再想躲避已然不及,仓惶间抬起半幅袖管遮在脸前,身形略微一滞,未经遮掩的半张老脸顿时泛起大片鲜红的水泡、眨眼间便已窜起大片烧烟来。 丧门星脸上汗水滚滚而下,目中愤恨多过惊惧,嘶声惨嚎中,自夏子尘脚边俯身滚过,着地翻滚两圈,忽如巨鹤般掠出门廊,转瞬便已不见踪影。 我怔怔瞧着丧门星落荒而逃的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方才夏子尘连消带打尚不算如何出彩,招式随意挥洒间简直形同儿戏一般。若单论武功之强,仅从喷酒制敌的手段便可见一斑,我涉足江湖已有时日,但这般打法倒却是头一回见识,惊异之余,又觉得委实有些好笑。 “打的好!”云疾一锤桌案,语气竟破天荒的带了三分笼络,“丧门星那式‘悬亭寄鹤’,旨在攻敌不备,昔年死在他剑下的高手,已不知凡几,你竟能如此轻易便破了他的哭丧剑法,委实算得剑中好手,来日方长,我定要好好同你切磋一番才是。” 南宫海颔首微笑,毫不掩饰口中赞赏之意,“醉剑却邪侠名无虚,丧门星输得不算太冤。” 夏子尘仰头纵声豪笑,反手一扯麻绳将葫芦背在身后,“好说好说!今日多谢云疾兄承酒之情,你若真有雅兴,夏某改日定当奉陪。咦?几位倒是玩的开心,莫怪在下素来好酒,不擅个中之道,只是不知这赌局,究竟是谁赢谁输?” 聂宣抬手摩挲着下巴,颇为埋怨似的瞟了他一眼,半是撒娇半是嗔怪的语气,衬着那副可爱容颜,愣是让边上坐着的云疾看傻了眼,“自然是我们姐妹输了,哼!我瞧你适才一战,全然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不是有过人的本领,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执意寻死。这般打法简直跟疯子无甚区别,若连疯子都能赢,那我岂非可以做武林盟主了。” 夏子尘眉心一紧,抱剑笑道:“姑娘这牢sao发的却是莫名其妙,押注更是有几分不知所谓,夏某一路尾随祈老儿至此,途中交手已不下数次,他若能赢得了我一招半式,又何苦胆寒而逃,被我追击至此呢?” 聂宣一翘鼻子,撇嘴道:“我们未曾跟你同行,又不爱打听家长里短,谁说必须得清楚你这一路的作为了?咱们愿赌服输,才不愿凭白无故惹人笑柄。”话音刚落,白生生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方平整无褶的金帕,“适才你们激斗正酣,我瞧那老头身上像有什么宝贝似的,顺带拿了过来,算是给自己压压惊,补偿一下……” 絮叨之间,金帕突然被夏子尘劈手夺过,抖手展开对角,一阵悉心研究,像是想从里面寻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南宫海忍俊不禁,偏生眸中又藏不住十二分的惊叹,“丧门星纵横武林二十余载,堪称当世高手之一,适才虽分心应战,却仍对我们留有几分警惕,你一番施为,竟易如探囊取物,更瞒过我们所有人的眼睛,萧散人的弟子何时有了这般能耐?” 聂宣斜眼一瞥夏子尘,微有不屑,“那我来问你,传闻醉剑却邪三十六路醉步剑法神妙无双,需以深厚内力辅佐招式方始发挥威力,前十三招剑路虽绵密刚劲,但后二十余招却别辟蹊径,比起弑雨轩行羽剑法的诡奇毒辣,兼而有之,即便如此,醉步剑法全然不算正宗内家,这三十六路剑法之中,又有哪一式是适才夏子尘用来击败丧门星的招式?” 南宫海默然无言,旋即陷入沉思之中。 云疾瞧了半天戏,直至此刻方才透露出几分兴趣,“此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包括十大剑客之中,你南宫海亦是全然离经叛道,同师门武学毫无半分涉及,据我所知,纵是弑雨轩少庄主花明初,所负一半武学亦是潜心自创,若天下成名高手俱是一味守旧,又何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说。” “谢了啊兄弟!”聂宣乐得眉开眼笑,大咧咧晃肩一磓云疾,撞得后者忙不迭又赶紧闭上了嘴巴,脸上隐隐浮起两抹不甚显眼的红云。 我叹口气,薄有几分无奈,忙插言引开话题,扭头去瞧夏子尘,“阁下侠名无俦,今日所行必是仁义之事,只是不知这物事是否能够派上用场?” 他垂目细细瞧了半响,眉目间一片无奈,“若不将丧门星生擒盘问,此物亦无大用。” 云疾一瞥金帕,半扬眉梢,傲然道:“这玩意算不得如何稀奇,只是洛阳至大理一代的黛青水粉铺兜售最多的物事,犹以潭州坊间为最,我昔年跟随师兄游走江湖,诸如此类的东西自然未曾少见。”
我不解其中蹊跷,只依稀记得夏子尘似乎要逼丧门星交出什么人来,当下忍不住发问:“可若要寻人,同这金帕又有何关系?” “你倒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聂宣翘起嘴角,一本正经的调侃:“试想那丧门星若真带着人逃命,何异平白无故为自己添了份累赘,我若是他,势必要将人给藏起来,等到脱身之后,再以信物换出人来,这其中找些贪财之辈,自然能够轻易办妥此事。” 夏子尘正自疑惑,突然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救人事急,请恕夏某无暇久耽,远望诸位见谅,几日之后,潭州半月湾待楚家作东,夏某再陪诸位一醉。” 众人纷纷抱拳作别,目送夏子尘离去,我携了贴身行囊径自上车,还未坐稳,突听车外传来云疾牢sao满腹的抱怨声。 “死瞎子!我的葫芦!” “哎你等会!他都走了这么会功夫,你哪里还能追的上?为个破葫芦耽搁行程,我真是想不通了。” 南宫海带几分磁性的声音随即响起,“那葫芦许是莫少侠珍爱之物,只是此刻夏兄去向不明,不妨几日后潭州再行讨要,我辈中人行走江湖,俱是一诺千金,何况夏兄名满天下,岂有对咱们食言之理。” “啐,真是麻烦!” 察觉有人上车,我转眸一瞧,正好对上云疾略微灰翳的双眼,几许愁绪抵在眉心,甚为晃眼。 不晓得怎么回事,之前对他的嫌恶悉数尽去,我温言问询:“近些时日,不知可有蓉儿的消息?” 他仍旧端着那副莫可奈何的神情,谜样的愁绪自寒星般的双眸中蔓延开来,“自打你从洛水失踪之后,江湖上似乎兴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近些时日以来,武林各大派往来甚密,师叔始终潜匿行迹,不见其踪,连师姐也好似从人间蒸发一般。” 我愕然以对,心口倏然抽紧,巍颤颤的抖个不停。 云疾将我的反应瞧在眼中,面上神色趋近淡然,“诸如这般之事,此前也有过数次,此刻整个武林中剑拔弩张,人人自危,等武林大势略见缓和之时,想寻她便不见得有今日之难了。” 我隐隐捕捉到一丝敏感的信息,自打蟠龙虎符的消息传入江湖以来,毒圣便自隐踪不见,时至今日,总是一味着手从各方暗中奔走,若是他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正确无误,想必若水神宫策划之事已有确切情报掌握在毒圣手中。此刻依照各种现有判断,少说也有数十方江湖势力牵涉在内。包括当日洛水畔现身的神秘黑衣人,便是整条线索中最为关键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