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玄钢百炼
姚晟原本计划随船出湖，但是，在出发前一天，他接到了一封短信。 信上只写了时间地点，再无内容。落脚是一个极为隐晦的印章。印痕殷红，有一股淡淡腥味。 这个印章，身为一城封号圣师的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它来自一枚戒指。 戒面雕刻之物，与圣宫行走的面具图案并无二致。源自圣宫的信物有着独特的、无法复制或者伪造的气息，所以，写信之人，必然与圣宫行走有莫大关系。 他虽然疑惑，毕竟他未曾与圣宫行走打过交道，但既然是来自他们的邀约，姚晟如何也不会拒绝。 圣宫行走背后之人，与周玄的关系，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在他想来，此事应当与后者有关。 时间恰是出湖日黄昏，在出云港外的一座小山上。 姚晟没有起疑，况且，以他的身份和实力，纵横圣域人间，还需多少忌讳？ 送走了周玄一行，姚晟直接去了最近的酒馆，从卯时，一直喝到黄昏。他并未告诉极有可能的当事人，圣宫行走行事向来辛密，便是他也不敢多言。 这一辈子，姚晟估计只有在嗜好饮酒之前，才有这么长时间滴酒未沾。洛雪所说的话，他可不敢违背。他比谁都清楚，额间种下的那个印记，绝非闹着玩的。 洛雪说，在周玄出湖前，绝对不许饮酒，所以，离开东鄱城后，他一滴酒都没有碰。 姚晟行着酒步，在黄昏正盛的时候，来到了那座小山前。 山，是普通的山。 只不过，山下的那棵梨树上，吊着一具尸首。 并非自杀，是被人杀害后，吊上去的。 因为这具尸体没有脸，而且肠穿肚烂。吊诡的是，他的手上，还死死攥着一只被大肥鸭。 姚晟觉得他有些眼熟，哪怕，他的脸已被整张剥掉。 很快，他将这具尸首，与昨天中午的那名送信人对上了。 他就是送信人？ 姚晟摇了摇头，身上的酒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只是一个好酒之人，不是好杀之人。杀便杀之，何必行这般令人作呕之事。 他记起了信上那枚印章留下的印痕，昨天他一直为印记的图腾吸引，从而忽略了印痕本身。 现在，他找到了那殷红印痕的出处。 同时，他也猜到了死者身份。 这具无面尸首当然不可能属于圣宫行走，但与圣宫行走有莫大关系。否则，杀他之人也不会在他的肚子里，寻出那枚戒印。 戒印不属于圣宫行走，但属于隶属于圣宫行走的情报机构。每一名正式谍子体内，都有一枚戒印存在，用于传递加密信息时作为凭证。 除非是自愿，否则，与主人有精神联系的戒印绝不会出现。便是有人强索，只要主人一栋心念，该枚戒印便会化作齑粉。 然而，这一次，戒印被人开肠破肚取出，那只能证明，对方在他动念之前，便将他杀死。 谁能够瞬间将一名实力绝对不弱的修行者杀死？ 姚晟自问，如果是他，除非是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才有绝对把握。此其一。 其二，便是要知晓这些辛密。 最难的，是明确对方行走谍子的身份。 偌大圣域，据说圣宫行走旗下的谍子比行走本身还要稀少，行走的行踪知道之人寥寥，而比行走还要隐秘的谍子，便是他静湖圣师，也仅仅是听闻过。 如此看来，这个杀手，绝对不简单。 甚至，连他都会感到棘手。 这是他的直觉，而他的直觉，很少会让自己失望。 包括这一次。 这个时候，有个人从夕阳沉落的山巅上下来。 一步便走到了姚晟的面前。 那人走来，身后的山林自然崩溃如棺裂。 姚晟看着来人，既觉得意料之外，又心知，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 银月斜空，已近半天。 依旧是湖间的那片水域，血水稍散，血腥未退。 幸存的江湖草莽忙着打捞自己同伴的尸首，更多的，已经开始继续寻找那座已经浮出水面的礁石。 他们并未注意到这边凭空出现了一个结界。 结界，对于这些普通人而言，只是一个看不到里面的光球，而且，光芒黯淡若无。 木舟上的周剑明明看着周又玄掀起了一番巨浪，却又瞬间消杳，还有那艘速度快得近乎诡异的木舟，在巨浪的颠簸中，也不见踪迹。 舟首的刀疤大汉，却是眉头紧锁，一动不动。微眯的独眼里，光芒依旧咄咄逼人。 对于修行者而言，结界内的情况，却是一览无余。 何青松的对手几乎在结界出现的同时退走，前者牵挂周玄的情况，无心去追，片刻到了结界之外。 那个未袭杀成功的杀手突然离开是明智的。 就在他退走后不到半刻，便有三道强大于何青松的气息莅临。 其中两个何青松远远见过，是龙泉山庄的龙步咫和供奉连碧雪，另外一人，是一个蓄着长髯的中年道人。 这个中年道人，不正是三清山的赵玉勤，又是何人！ 却是没有想到，那晚直言看不起龙泉山庄的三清山道人，这个时候，又显得与小辈龙步咫颇为亲切。 赵玉勤捋了捋长髯，看着结界中狼狈的周玄，脸色平静，眉角却忍不住微翘。 连碧雪将手放在结界之壁上，须臾之后便收回，然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连碧供奉都没有办法，看来，只能靠里面的小兄弟自己了。”赵玉勤假惺惺地叹道。 连碧雪厌恶地蹙了蹙眉，若非这个臭道士是三清山的狗，她早就让他变成白痴了。 龙步咫一脸担忧地看了看结界之内的周玄，又看了看连碧雪。 “你们都回，我在这里看着便是，有消息了通知我。”连碧雪对龙步咫道。 龙步咫唯能点头，告别之后便从来路回返。 赵玉勤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连碧雪对自己的厌恶，颇显郑重地拜别之后，才缓缓跟着龙步咫离开。 载着独眼大汉三人的木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此间，除了结界内的两人，便只有连碧雪和何青松两人。 何青松的身份连碧雪清楚，便没有支开他。 何青松也不靠近，而是依旧吊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四下游弋。 明显，连碧雪不想让别人靠近，那么，别人，就别想从他身边过去。 何青松知道其中缘由。 其实，从刚才那阵风起的时候，他便确定了昨天的猜想。 周玄在结界之内节节败退，看似是在对方的戏耍之下几无招架之力。 这只对了一半。 周玄的实力确实远在对方之下，但是，凭借着强大的身体素质，在乘舟剑客戏耍一般的不间断攻击之下，并未显示出多少颓势。 反而，他有越扛越强的趋势。 是的，周玄就是在硬扛对方的攻击。 每一道剑光，就像一把大锤，不断地敲打在周玄的身体各处，如同敲打在玄铁之上，而玄铁百炼，方可成钢。 大部分力量被吸收后穿透他的身体，震撼经脉、道海，还有道海之上的那颗皓珠。 剑光残余的力量撼动得道海风起云涌。道海中被阵起的元气云浪则拍打在皓珠上，这反而大大增强了皓珠吸纳元气的速度。 而且，剑光透体，更是将元气直接输送入道海之中，虽说经脉因此受损，不过，凭借着周玄强大的愈合能力，这些小伤，不足挂齿。 在他看来，现在重中之重，是想尽办法让他的保命皓珠尽快痊愈。 在一番戏耍之后，周玄反倒有触底反弹的趋势，剑客眉头轻挑，手中不由加了力道。 在足足一刻钟之后，原本被逼退到界边的周玄，又一步一步走了回来。 那一道道剑光，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在挠痒。 周玄嘴角含着簿血，脸上的神情却是这般戏谑。 乘舟的剑客怒极，原本想让对方多活一会的慈悲之心瞬间碎灭，即使，羞辱青鸾圣宫坐下最高级别的走狗，是一件令他很是愉快的事，此时此景，他也不在乎愉快不愉快了。 因为，他现在很愤怒。 乘舟剑客举剑，他的剑每划出一分，便生出一道剑光，尔后，无数道剑光合而为一，聚在剑上。 剑光越聚越大，直至抵临天顶。 周玄感觉水面上涨了一分，那是因为对方沉了一分。 乘舟剑客将巨剑指向周玄，便有延绵不绝的剑光，朝着后者袭去。 无数道剑光聚成一柄巨剑，剑客的这一指，在剑光之端，便是一记刺杀。 这一记刺杀，却不仅仅是一击，而是无数道剑光的无间涌杀，是无数击。 无数道剑光在穿入周玄的身体之后，又凝聚为一道剑光，这道剑光看似细小，其间蕴含的能量，远比刚才剑光的单纯叠加要强大。 因为这道剑光，是所有剑光经过周玄身体的砥砺之后，凝聚而成的精萃之剑，如同百练之钢，只要这道剑光直入道海，便能将道海摧毁，届时，他这个圣宫第一行走，便就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了。 周玄也感受到了这道剑光的威胁，连忙沉神入体，打算以神元力量抗之。却奈何这剑光极快，他的神元还未在体内凝形，便已直入道海。 周玄脸色大变，将将凝形的神元立刻朝剑光追去。这一次，他便是拼了神元受伤，也觉不能眼睁睁地道海崩溃。 然而，剑光抵达道海之界时，却擦着海面继续疾去，刺向了道海之上的皓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