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斩龙（上）
周玄朝着那一抹浓郁的黑暗轻轻走去。 似乎之前被他撞得坍塌的石壁后面，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存在。那里面白光照射不入，所以黑得浓郁，便是以他的视力，都无法看见任何存在。 周玄蹲在废墟里，轻抚面前的冰寒石壁。 石壁上有斑驳孔洞，无数寒气自孔洞中缓缓冒出，仿佛在这面墙壁之后，是一座玄冷冰山。 周玄想了想，点亮身上青辉。然后轻轻在石壁上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矮身穿了进去。 周玄发现自己第一脚便踩在一条向下的冰冷台阶，台阶黑暗深邃，几乎将他身上的青辉吞噬殆尽，只留下两步的光明。 透过黑暗，是不断向下的漫长台阶，周玄不知道这台阶通往何处，更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他只知道，这条台阶，一直向下，向下，而且没有任何转向。 这条笔直向下的台阶，极为阴冷，仿佛通往地狱。 就在周玄考虑要不要继续往下走时，三步之外，已经是台阶尽头。 周玄下了台阶，顿觉身上一轻，台阶上散发出来的阴寒气息，刚才将他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深深吐纳一番，直到身上寒意褪去，方才将目光投向面前的空间。 出乎意料，这里远不如台阶里那么阴寒，反而洋溢着一丝暖和味道。 这是一个大小并不输于他刚才离开的那个内窟的空间，甚至，这个洞窟里，也有一座水池。 大小居然也相差无几。 只不过，这个水池里，没有六柄龙泉剑。但是，几近干涸的水池中，有一顶残缺的头骨。 这顶头骨的主人一定极为庞大，因为这座水池，不过将将把它容纳在里面。 周玄马上认出了这副头骨的身份。 这是一顶龙首! 具体地说，这是一顶已经失去了一双龙角并且顶骨开裂的龙首。 换而言之，这是一顶死去的真龙之首。 死，是指其身体。 这个常常用于人类等生物的词汇，用在龙的身上，只是为了区别其羽化登天的情形。 龙的死亡，要么是身体寿元已尽，要么，就是被杀死。 从这顶龙首的惨烈模样来看，显然，这条龙，是被屠杀而死的。 周玄在龙首之前的池边站定，看着那硕大而空洞的眼窝，立刻便将它与上面剑窟内那条传说已经羽化登天的龙联系到了一起。 在同一个地方，留下两条龙的骸骨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玄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种可能，比起上述传说为假的可能性要小太多了。 “这条龙，看来并非传说中的羽化登天，而是被斩杀于此。”周玄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便做出了如此断定。 兴许是有洛雪斩龙的一幕在前，周玄已经对强大如龙都会被斩杀这种可怕事实不再觉得震撼，故而他自言自语的语气，显得颇为平静。 只是他的心里，其实并不如他表面冷静。 在他的想象中，这条龙，当日于此，被一把利器从天顶直刺而入头颅，然后自下颌处穿出，是被死死钉在了这个水池里。 他同时想到了另外两个极为可能的事实。 其一，这种斩杀方法，与洛雪的手段概同。 其二，这条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深入山中，以它如此庞大的身躯，是不可能进入这个相对而言并不大的洞窟里的。 他心中隐隐有种猜测，但并不敢肯定。 他绕着水池又走了几圈，忽然，他轻轻一跃，竟是跳上了龙首天顶。 周玄单膝跪在裂出三寸宽痕的天顶上，双手先是合十，然后拍在裂开的龙首天顶两边，身上青光大盛，隐隐更有白光流转。 青色光芒瞬间笼罩整颗龙首，白光隐没期间，缓缓渗入龙首之中。 周玄的这番举措，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这更像是他的心血来潮。 不过，不论如何，须臾之后，他便感受到了心血来潮带来的莫大惊喜。 随着白光缓缓渗入已成白骨的龙首，周玄的神识也进入其中。 这是一望无垠的天地。 站在世界最巅峰的人类强者，其神识浩瀚如海，然而，在天空的眼中，大海，也不过世界一隅罢了。 周玄此时正是站在一座天空之下。 这里，应该是这条身死之龙的识海密境。 龙与人不同，人死而魂散，神元道海会迅速崩溃。而龙有魂核，识海便存于魂核之内，龙羽化之后，神识会随着羽化之魂登天；若身死，即使经过千万年之后，只要魂核不裂，龙的神识便不会消散。 这魂核，是龙的传承。 龙魂化生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炼化魂核，以取得上一世的传承。 不过，每一条真龙的魂核只有一个，所以，注定只有一条龙魂，在化生之后能够得到龙的传承。 这条龙魂，往往是最先的化龙者，同时，也是距离龙首最近者。 甚至，是一开始便附着与龙首中乃至魂核之内的龙魂。 比如，周玄面前这条长愈万丈的龙魂。 龙魂之巨，令周玄站立于前，宛如蝼蚁。 在这道龙魂的面前，区区三境实力的人类，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周玄右手一拧，第一次没有选择拔刀，而是以白辉化出一杆屠龙戟。 戟有三刃，破身、破鳞、破魂。 历数千万年来死在人类超绝强者手中的真龙，逾半便是死在屠龙戟之下。 因为屠龙戟的发明者，便是以屠龙著世的屠龙者。 但凡龙魂，见之如鬼泣，怒则动天地。 龙魂一怒，空间震荡如崩裂。 周玄感受到疾速迫近的震荡余波，身上白光大声，瞬间急退百里。 在这神识的空间之内，只要神识所及，他便能随处隐现。 周玄神识之强，远远超过他的境界。兴许不及这条已死去的真龙，但是，面对坐困于此的龙魂，未必会弱。 更何况，这道龙魂，已是画中龙，而周玄，是画外之人。 这方密境中的周玄，只是他本体的一道神识罢了。 在源自道海中白珠光辉的加持下，周玄这缕神识，竟然有着超越龙魂的力量。 要知道，虽说这道龙魂坐困于此不知几千万载，若是它能突破密境，进入大世界，以它的体悟，便是那道灰色龙魂，也绝非它的对手。 或许，那条不知缘何得以化生的小白龙，未必能够稳胜于它。 但是，只要是在这方密境之中，只要周玄体内的白珠辉光不绝，这道龙魂，便无法战胜他。 这是此间的周玄，莫名生出的自信。 莫名，并不意味是盲目。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愚蠢，尚未出手便惹怒这条一怒便可撼动空间的龙魂。 空间的动荡持续碾压，仿佛即使到了这方天地的尽头，也未必会因此停止。 周玄不想以硬碰硬，身体再度消失。 下一瞬间，又出现在了更远处。 几番隐现之后，他终于站定。 而那道仿佛连贯了整个空间的巨大龙魂，其龙首，此时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滚滚龙息如雷如焰，自龙鼻中喷涌而出，将近在咫尺的周玄笼罩。 龙息雷焰狰狞如千万道光蛇，攀附周玄身上，不停咬噬，试图破坏他身上的白色光衣。 龙魂见光蛇缠绕中的周玄身上白光逐渐隐退，眸中神情异常激动，光芒如日。 按道理说，毁灭一个蝼蚁般的人类它不当如此兴奋才对。 哪怕，它已经不知多少载没有见过其他生物了。哪怕，它的上一世，是死在人类手中。 万蛇缠绕中的周玄神情如常，全然不为白光减弱而有任何变化。 不多时，白光消逝。 万蛇缠身。 周玄转瞬间便被光蛇全然吞没。 龙魂大口一张，将光团中的周玄，连同天地无数元气全然吸入体内。 随着周玄被吞，神识密境很快便重归宁静。 龙魂压抑住心中激越，缓缓闭上双眸。 庞大的身躯逐渐隐没在天地之间。